没等对面一脸尴尬的赵总回答，安迪欧阳已经继续说：“……现在有这样的坊间传闻，但我觉得不会。天合和京畿都是京州的企业，假如在这个行业里真的有什么能够为京州的发展略尽绵力的机会，相信赵总您不会舍近求远，是不是？……”

　　“京畿”这个词引起了周正一的注意，他立刻在手机上稍微检索了一下，发现京州有一家公司叫做京畿科技，是国资委下属专门从事高科技企业投资的公司，法人代表正是一个叫做赵明杰的人！

　　此时他也不方便讲话，于是很快用短消息把这个信息发给了其小元和方孝栋，内容也很简单：第四个人是京畿科技的赵明杰！安迪欧阳正在酒店和他谈判！

　　刚发完信息，就听到赵明杰哑声说：“安总言重了，说什么牵线搭桥的，我完全不知情哦！到底是谁在散布谣言呢？”

　　“是嘛，那最好不过了，”安迪欧阳笑道，“回头再有人讲这些闲话我也要替您澄清一下。这几年□□电子的野心在哪里大家都清楚，不瞒您说，他们也和天合接洽过，但我们很谨慎，因为投资无外乎政策、技术和资金这几样，现在咱们的政策力度之大是毋庸置疑的，技术他们基本没有，都在咱们手上，资金呢？他们也只肯出一小部分，这是明摆着想空手套白狼吧？当咱们都是缺钱缺名、需要外资加持的那个时代吗？”

　　这一番话说得赵明杰脸一阵红一阵白的，不得不端起手上的咖啡来掩饰窘态。

　　“更有趣的是他们还打算玩隔岸观火那一套。找上天合，也未见得是对天合有多么认可，想的是借机鼓动天合去和其他的同行搞内斗，当时他们给出的方案之一，工厂的选址就是在奉州，明面上讲的冠冕堂皇，借力各种优惠政策和供应链优势云云，但明眼人都知道他们这么做无非是为了敲山震虎，让平源科技的沈总不开心罢了。说到底合资只是一个借口，目的是拿走技术，搞清楚游戏规则，再顺手把市场也搞乱，好方便下他们后面的棋吧？”

　　“安总……还真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啊……”赵明杰叹道，和刚才相比，这句话像很像是出自他的真心。

　　“过奖，这也不是我想出来的。这些年投资并购这么多，有经验的高手比比皆是，他们经历得多了，看得自然也会更全面一些。像咱们这些做管理的，平时公司的事情都忙不过来呢，哪里能关注到这么具体的事？□□电子的铁娘子是个不得了的人物，口才和经营手腕也是超乎常人，那时候如果不是有人提醒，我说不定也会着了他们的道儿。”安迪欧阳谦虚地说，顺便给了赵明杰一个台阶下。

　　听到这里，事情其实已经非常清楚了，周正一也是轻叹了一口气，对于商界竞争的情况之复杂有些感慨，也有些莫名好奇和兴味盎然。

　　赵、安二人接着又聊了几句闲话，安迪欧阳就若无其事地先行离开了。独自坐在那里的赵明杰一脸凝重，过了半天才终于拿起手机拨出了一个电话：“喂？不好意思哈，我临时有点事没办法过去了，你们先打吧，待会儿我会派司机送你回去……”

　　其小元走出高尔夫球场，见到方孝栋的时候，神情还有些古怪，像是对这件事情如此草率终结感到有一些难以接受。

　　刚才□□突然接到了一通电话，她起先还婉言劝诱，到后来脸色已经比较难看，挂了电话之后，又和沈、杨二人简单交代了一下，三人就匆匆散了，走的时候个个一脸不忿，气氛相当尴尬。

　　直到周正一打开耳机，把他听到的来龙去脉跟二人简单说了一下，其小元才先是恍然大悟，接着表情变得更加凝重！

　　此时她才明白，为什么安迪欧阳要让她去偷听三人的谈话，意图也许根本不在于探听三人的消息，而仅仅是为了把她这个外来搅局者给支开！

　　但问题是，假如安迪欧阳一开始就知道这件事情的关键是在赵明杰身上，为什么他不直奔酒店而去，而要在球场徘徊呢？

　　还有，禹菲在这件事里又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呢？她找来的人在天合的老板眼里是有可能破坏计划的人，禹菲就没有想过会有这种后果吗？

　　还是有诸多的不可解，这让其小元难以释怀，所以他坚决让方孝栋和周正一先回车里，自己则坐在高尔夫球场外的咖啡厅里，等待安迪欧阳的出现。

　　其实既然给她安排任务只是为了支开她，安迪欧阳真的没必要再回来这里给她什么交代。但其小元就是觉得他会来，所以她非常耐心地等了又等，一直到时过正午，来打球的人也已经换了两波，眼见有一个人从外面走了进来，看到一个人坐在那儿的其小元时像是愣了一下，接着走了过来，坐到了她对面，笑道：“你还没走？”

　　“你让我的办的事还没结，我怎么会走？”其小元抬起头，望着对面这个男人正色道。

　　这个人当然是安迪欧阳，听到其小元的话他有些诧异，一脸意味深长地望了其小元几秒之后说：“那……说来听听？”

　　“这三个人的身份分别是，□□电子的老板□□，平源科技的沈万舟和北野半导体的杨长琼。他们在某个人的组织下到了这里，本来是打算一起打一场球，也一起做一个局，利用各自的优势，联手对付天合，也就是……对付你！”其小元非常简短地说。

　　她说到这里，安迪欧阳脸上的笑容突然凝固，过了半晌才说：“看来你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

　　“嗯，我不仅知道你是谁，还知道你为什么要到这里来。”其小元说，“从结果上来看，虽然你已经成功地阻止了他们今天的行动，但还谈不上解决，这三人眼下已经搭上了线，动了心思，还是可以换个地方你控制不了的地方继续谈的。”

　　“哦？那你觉得接下来我该怎么办呢？”安迪欧阳嘴角上扬，带着几分戏谑地问。

　　“沈万舟和杨长琼在这件事里的诉求似乎有所不同，相比于杨，沈的态度更为谨慎，我觉得你可以在他那边再做一些文章，分化他们。毕竟以平源科技的地位，用这种方式与天合开战，未免有些不够体面，且并无必要。”其小元却不理他的玩味表情，十分认真地说。

　　“哈哈……”听了她这番话安迪欧阳突然大笑了起来，笑罢又摆手道，“啊，对不起，我不是笑你，我只是觉得连你这样的小姑娘都明白的道理，居然有人想不明白……”接着他整肃了一下表情，微笑着说，“总之，谢谢你！我说过的话绝对不会食言，我会答应你一件事，你想好了可以随时来找我。”

　　“我想知道你是怎么知道赵明杰是这次会面的牵线人的。”其小元却这样说。

　　安迪欧阳听了却没有急着回答，而是用玩笑的语气说：“怎么你想这么轻易地就浪费掉我的承诺吗？”

　　“嗯。”其小元却很肯定地点点头。刚才坐在这里的时候她想了很多，但终究没有明白安迪欧阳是怎么判断出赵明杰的存在的，自己到底看漏了什么呢？这让她无法释怀，必须要立刻得到答案！

　　“很简单，□□来的时候坐的那辆车并不是她的。我见过她的座驾，是一辆冰莓粉色的帕拉梅拉，很符合她激进、强势且张扬的个性，很难想象她会开林肯来打球，更何况挂的还是京牌。所以我让停车场的人查了一下，果然那辆车是昨天来住店的客人开来的，剩下的就是守株待兔咯。”安迪欧阳娓娓道来。

　　“原来如此……”其小元应道，看来自己欠缺的并不是观察力，而是和这些商人打交道、揣摩他们的一言一行本来也不是自己的长项啊！

　　“你的问题我都回答完了，现在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安迪欧阳见其小元在发愣，这样问道。

　　“你问吧。”其小元说。

　　“你到底是什么人？”

　　“一个闲人。”

　　“呵呵，”安迪欧阳也不强求，说了一句，“刚才是开玩笑的，我答应你的事情仍然有效，期待能再见到你。你这么聪明，应该能联系到我的。”说着向其小元摆了摆手，转身欲走，走了两步又回头说，“对了，下次别再编什么老公失踪的故事了，实在不太像，哈哈哈……”笑声中扬长而去。

　　果然最后这句话把一直镇定自若的其小元说了个大红脸！

　　这一次所谓的预演就这样莫名其妙地结束了。在将整理好的报告交给禹菲之后，她显得并不吃惊，微笑着读完后给了项目组一个非常积极的评价。其小元也不确知她是否知道他们三人邂逅安迪欧阳的事，其实那也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们的项目终于得到了一次非常好的实践机会，就在那年的秋天，周正一毕业之后，天合集团聘用了他，并任命他为首任履职督察官，着手搭建天合的督察管理体系！

　　令人意外的是，尽管方孝栋也收到了天合集团的邀请，他却没有接受，而是选择留校任教，成为了京畿政法研究生院的一名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