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你这么说有什么根据吗？”其小元听了一愣。

　　“我们可以做一个换位思考，假如你是冷聪的话，做了一些见不得光的坏事，不小心被人发觉了，弄到了要杀人灭口的地步，之后你会不会还心安理得地待在这家公司里？要知道，你只是一个区区部长，就算是和管理层沾亲带故，也还没到人家要舍命来保你的程度……”林肴分析道。

　　其小元立刻明白了她的逻辑！且不说冷聪的地位能力能不能做得出来从牢不可破的DCO信息壁垒下截获情报，以及不留痕迹地杀人灭口这种大事，就算是他真的做了，事后又怎么可能不赶紧溜之大吉，而是若无其事地留在天合多年呢？

　　但是假如情况是有一个、或者一些比冷聪地位高得多的人涉足其中，为了不使自己暴露，不得不保住冷聪，后续为了封他的口，又不得不将其留在身边并许以高位，似乎就比较符合常规的剧情走向了！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冷聪背后的这个人会是谁呢？是耿雷吗？还是彭岳展呢？或者是温镇旭？

　　“……这也能解释为什么这家叫斯维特的公司如此低调了，这家公司本来也不是靠攀上天合赚钱的。他们和天合有着少量的来往，很可能也只是为了让身为供应链负责人的冷聪和他们的人接触显得合理罢了，毕竟像天合这种大型制造业上市公司的采购负责人，可是有很多双眼睛在盯着的。”林肴显得十分投入地继续说，“所以我感觉冷聪应该是一扇门，通往另一个我们还不了解的领域。在冷聪本人身上打转，也许正是这个案子多年没有取得突破的最主要原因。”

　　“你仅从地下钱庄这一件事就想到这么多？”其小元听到这里，已经有点啧啧称奇了。林肴的直觉力她已见识过，但这次她的想象力之丰富，真有点超乎她的预期了。

　　“当然不是！”林肴却说，“其实这份案卷我已经看过，你和部长都已经在上面花费了大量的心血，却还是没能取得什么进展，说明就案卷本身的内容来讲，深挖已经没有太大的价值，所以我就得尝试在你们的思考范围外去想嘛！恰好你又提到地下钱庄的事，我的灵感就来了，哈哈！这大概也是站在巨人肩膀上的好处吧。”居然临了还不忘记拍一句马屁！

　　“你先别得意，你的这个设想范围有点大，并且涉及到的可都是天合的大人物，随便拉出哪个都不是那么容易就下手去查清楚的。我们时间不多了，必须专注一些！”其小元连忙尝试把林肴发散的思维往回拉一拉。

　　“时间不多了？你是说个人信息保护委员会调查的时限吗？”林肴问。

　　“嗯，现在据正式答辩还有三周，假如我们不能在信息泄露的问题上给个信委和检察院一个合理的解释，别说周正一，DCO可能都会不复存在，到那时我们想再去查这两个案子就更是难上加难了！”其小元沉吟着说，“更何况，集团里有些人已经等不及要拿DCO开刀了。”

　　“你是说部长今天去参加的会议吗？”林肴问。

　　“你怎么知道？”其小元刚一问，立刻意识到了什么，叫道，“你又私自查了周正一的日程？”

　　“拜托，前辈！这还用查吗？他没有按时来上班，到办公室的时候眉头深锁，好像是刚刚烧过脑的样子，身上还带着一股天合大厦的会议室爱用的空气清新剂的味道，肯定是去开会了呀！”林肴叫道，“这点儿敏感度都没有还当什么督察官啊！”

　　“不，这恐怕只是八卦之王的特技罢了，和当不当督察官没关系。”其小元却立刻摇头否认道。

　　林肴听到“八卦之王”这个评价，一挺身子不服气地说：“不管是八卦也好调查也好，你就说有没有用吧！”

　　“有用有用……”其小元敷衍地应道，接着回到正题道，“今天周正一还提到一件事，就是近期天合的股价下跌的问题，市面上众说纷纭，主流的说法是啥，和我们要调查的案子有没有可能的关联，你去查查看吧。这两份案卷我还需要再仔细读一下，看看能不能想起什么。现在头绪非常多，也非常杂乱，不管如何明天早上之前我们需要把下一步的方向确定下来，然后去跟周正一商量一下。”

　　“嗯！这个工作方式我喜欢！”林肴发现其小元终于开始把她也当成伙伴，在她的计划中也终于有了自己的位置，不禁大受鼓舞！

　　“我先打个电话，借你的阳台用一下。”其小元说了一句，就走过去翻过窗台，来到了那段平台边缘，向着不远处灯火璀璨的商务区匆匆望了一眼，就取出手机拨出了一个电话。

　　很快电话被接了起来，一个听起来如春雷回荡于峡谷一般有力且动人心魄的男性声音出现在话筒中：“喂？请问哪位？”

　　“其小元。现在说话方便吗？”

　　“哦，方便，你说。”对面的声音听上去还带着一些期待。

　　“这一周出现的新情况还挺多的，我们会整理一下，明天先定一个最高效的调查方向。好消息是，周正一已经答应配合我了；坏消息是，调查对象可能会涉及到天合的管理层，我是说，董事会里的人。”其小元非常简洁地说。

　　“是吗？包括我吗？”男人带着笑意问。是的，这个人正是天合集团董事长安迪欧阳。

　　“应该包括你吗？”其小元却反问。

　　安迪欧阳一愣，随即笑起来说：“我倒是不介意，就是你们恐怕要浪费时间了。”

　　其小元也无意继续和他开玩笑，随即正色道：“有个问题我想问问你：假如有人是这一系列事件的始作俑者，他的目的应该就是让DCO彻底出局。现在我们假设这个人真的是董事会中的一员的话，你怀疑谁？”

　　这个问题未免过于直白和敏感，就连其小元本人也知道，以安迪欧阳的身份不可能给她正面的回答，但是这次安迪欧阳大费周章把她拉入局，根本原因肯定不会是保护DCO，一定是因为他在担心这件事会直接对天合的管理架构造成打击，也就是说，董事会内部一定已经出现了一些危机的端倪！恐怕这才是他那天讲的那句“没有天合就没有DCO”的真正含义！所以她无论如何都想提问试试，看看这位深沉老练的管理者会给她怎样的答案。

　　果然就连安迪欧阳听到这问题也是愣了一下，但并没有任何犹豫，他就已经认真地回答说：“其实不是我不想给你一个答案，而是我自己也并没有成熟的想法。你也知道天合这些年发展很快，摊子越铺越大，业务也越来越复杂，人员方面一时间泥沙俱下是肯定的。就算你和我讲，每一个人查下来都多多少少能牵出一些问题，我也不会觉得奇怪！这也是我一直很重视DCO的原因之一，假如没有这个体系，这些问题会更多更不可控！正因为如此，我才在总裁的位子上待了这么久都不能放心地下来……”

　　安迪欧阳说的这些和其小元最近获得的认知也是基本相符的。人们经常有一种先入为主的想法，认为公司的老板对公司是了解的，对公司里的人和事的掌控力也是最强的，这个想法也不能说不对，但当公司发展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即使是身处权力最顶层的人物，也会很容易失去对公司状况的精细认知，指望他一个人的影响力就能解决公司中的大小问题，更是很傻很天真！公司之所以被称为法人，被法律赋予了独立的人格，就是因为它是一个由人组成、展现出更多元、更复杂面貌的组织，而不是老板个人意志的当然延展。

　　所以即使是作为天合的创始人和董事长、智慧眼界和能力意志都强于常人的安迪欧阳，在天合成长为一个如此规模和体量的庞然大物之后，也开始感觉有些力不从心了吗？

　　但只听到安迪欧阳话锋一转道：“……只是我始终认为，山雨欲来风满楼，任何大事发生之前，一定会先有风声出现。假如DCO真的成了一些人最大的绊脚石，那么在出手除掉DCO之时，也就是这个人露出马脚之时。”

　　“如果一个人干了值得他去忌讳DCO的事，那这件事一定非同小可，尤其是如果他们这次的动作与三年前的案子有关的话！所以你一定要有心理准备，也许最终的真相真的是我们都难以面对的！”其小元这句话说得比较隐晦，实际上她的意思非常简单：假如查出来是天合的核心管理者身上有问题，动他可能就会动摇天合的根基，你可不要怪我！背后的另一层意思则是：无论这个人是谁，也不管他在天合有多么位高权重，我绝对不会放过他，看在你的面子上也不行！

　　果然她这句话说完安迪欧阳沉默了，但很快就语气轻松地笑着说：“看来我是被你小看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