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清楚了, 黄薇薇是溺水而亡，不是病死。”

　　裴书臣沉默地看着查到的一点资料，苏百舸看了眼资料, “当时没有监控, 不知道她是如何溺水，路过的卡车司机看到她并救她上来，已经来不及了。”

　　苏百舸隐晦地暗示了黄薇薇溺水的真相。

　　“从时间来看，黄栀刚上高中就被转学, 而且是直接离开这座城市, 听老余说，黄栀父母常年在外工作，黄薇薇一直不结婚，又把黄栀当亲生女儿疼爱, 就有一些不好的言论。”

　　裴书臣抬眸，这种话他也听过无数次。

　　“黄薇薇去世之后, 黄博士担心黄栀受影响，就将女儿带走。”

　　苏百舸觉得这也算是宿命，“所以你爸的初恋真的是黄薇薇？黄栀的姑姑？”

　　天哪, 五年前裴书臣执着与找出黄薇薇去世的真相, 他觉得莫名其妙, 现在他有些理解了。

　　“这是你和黄栀分手的原因？”

　　裴书臣盯着资料里的只言片语，画面似乎又切回了九年前那个夏天，爸爸病逝，他才知道裴誉乔病了好些年, 可知道黄薇薇去世后, 他就再也没有吃过药，算是……

　　他恨父亲, 恨自己的存在。

　　一个人跑来十里弄堂，他想知道真相，又怕知道真相，景家算是跟他们家沾亲带故，他找了个借口住了进去。

　　很多次都想开口，却一次都没有问出口。

　　因为那个灰败的夏天他遇到了一生挚爱。

　　那个骄阳般热情的女孩闯入了他的心，驱散了他心中的阴霾。他不想再知道父母的事，索性将一切都抛开。

　　可直到黄薇薇的名字与黄栀连接。

　　那时所有的恨涌上心头，他恨父亲，恨他为了黄薇薇，竟然选择抛弃儿子，毅然决然地赴死。

　　那他算什么？

　　他的出生成了笑话。

　　他更恨黄薇薇，这个害死他母亲的女人。

　　十岁那年，妈妈怀着二胎，父母的关系却差的离谱，他每天都很害怕，害怕父母又吵起来，害怕他们不要他。

　　有一天，有个疯女人，说着一些疯疯癫癫的疯话，大骂裴誉乔，父亲对着那个疯女人却是轻言软语地安慰和哭泣。

　　裴书臣从来都不知道父亲还有那么温柔的一面。

　　那个疯女人被人接走，母亲却因为受不了刺激血崩而亡。

　　裴书臣记忆中，母亲倒下之前，眼神很可怕，歇斯底里地问裴誉乔：“既然你那么放不下黄薇薇，为什么还要跟我结婚？你耽误了我的一生。”

　　这是母亲留给他最后的记忆。

　　黄薇薇这个名字与母亲和未出生的弟弟或妹妹的死是连接在一起的，是他从少年时很多年的噩梦。

　　即使上了大学，即使与父亲关系稍微缓和，一想到这个名字，他依旧觉得遍体生寒。

　　可没想到与父亲关系所谓的缓和只是他的一厢情愿，和父亲对这个世界的毫无眷恋，对待一切都无所谓的态度。

　　他又如何不恨。

　　裴书臣闭上眼睛，他无法判断对错。五年前刚得知黄栀与黄薇薇的关系时，他几近崩溃，只能逼着自己不去找黄栀，逼着自己放手。

　　可他还没想清楚，黄栀却先失踪。

　　“你打算让黄栀知道这些吗？”

　　“不，”这次裴书臣回的很快，“她应该只知道黄薇薇认识我，裴誉乔，其他不知道。别让她知道。”

　　“你还是放不下她。”

　　裴书臣突然看了眼苏百舸，“那你呢，人家方允博士的聚会硬生生被你给搅合了。”

　　苏百舸脸皮厚，“我就跟许悠说了几句话，她脾气那么急，我们就……嘿嘿。”

　　“打算追回来？”

　　“没有。但是当年的事得掰扯清楚，她倒好，拍拍屁股走人，害的我背着渣男的骂名，这些年一个女朋友都交不到。”

　　裴书臣懒得拆穿他。

　　“我这都是小事，你和黄栀，你们连孩子都有了，你到底什么想法，还离不离？”

　　裴书臣盯了眼苏百舸，后者点头，“明白，你做那么多事逼黄栀出现，就是没打算放手是吧，行，哥们明白了，那版权呢？继续较真？我听说黄栀每天贴的钱可不少。”

　　“你去跟‘唐漫’签了合约，剩下的钱我来贴。”

　　苏百舸噌的一下站起来，“烧钱玩啊！你……你费这劲干什么，这个授权不会影响到你们的感情，就是你授权了，以黄栀自私的性格她是不会感激你的，你说你烧这钱干嘛。”

　　“这样，你要是实在想不通，那你直接授权给‘唐漫’啊，你和黄栀各授权各的，虽然搞笑，手续也麻烦，但是总比烧钱要好吧。”

　　裴书臣显然没心思听这些，“你看着办吧。”

　　“得嘞。”苏百舸这几天跟打了鸡血似的，话又多又黏，“我听说黄栀还有个女儿，是姜岩……你要是不离的话，那……你能接受？不介意？算了，我还有事要忙，你自己慢慢想。”

　　阿厘……

　　裴书臣想到那个孱弱的小女孩，心里莫名地痛，他朝后枕在沙发沿上，“介意……”会想明白的，能接受的……

　　黄栀收到‘唐漫’那边的上线宣传物料时才知道‘大橘’直接授权了‘唐漫’，说实话，她自己都觉得荒唐又复杂，不过好在上线了。

　　因为‘鬼魂夫君’的上线，之前笼罩在‘栀子漫响’头顶的阴云终于散开，公司的工作人员各个都松了口气。

　　先前签约的漫画作者的作品也顺利出售。

　　美工还说“之前跟我们解约的作者后悔死了，我们绝不原谅”。

　　黄栀听了之后不置可否，她这几天忙的晕头转向，公司一下子多了好多业务，比之前在国外解决债务问题还要繁琐复杂。

　　除了固定的时间去医院陪阿厘之外，其余几乎没有空闲。

　　泊闻表哥几次都想说，见她的情绪好像比之前好了太多，索性不管。

　　只是这几天姜岩似乎遇到了麻烦，脾气不好，说话也冲，黄栀起初没在意，可今天因为工作上一件小事故意跟她对着干，黄栀思索了一会，问道：“姜岩，你是不是遇到麻烦了？”

　　“我能遇到什么麻烦，我只是说先上有声再出版，有什么问题吗。”

　　“……”黄栀抿了下嘴唇，“也可以，有声的覆盖面其实比纸媒，”

　　“现在又可以了？呵呵，你是在敷衍我吗，这不是你的公司吗，什么时候我说可以就可以了？”

　　“姜岩。”黄栀将文件丢在桌上，声音也冷了下去。

　　姜岩不说话，故意坐到单人沙发上，背着身子表示抗拒。

　　黄栀看了一会，“那等你冷静了再说。”说完她就去做别的事，姜岩的目光一直随着黄栀的动作动来动去，最后只是无声的叹息。

　　‘栀子漫响’工作多了一倍，又招了几个员工，一楼的工作室不够，黄栀将二楼整理出来，拓展成工作室。

　　她才发觉自己好长一段时间没有按时吃药了。

　　有时候是想起来就吃，有时候是在手边才吃，有时候是烦躁的时候才吃……总之已经不需要随身携带药物来控制身体。

　　“看来忙碌的工作才是治病的良药。”

　　黄栀感叹了一句，将东西搬回小院。小院之前就整理过，之后陆续添置了一些家具，更换了生活用品，如果不是为了方便工作，她早就搬回来住了。

　　黄栀开灯，橘色的灯晕似乎将时间拉回了年少时，奶奶坐在躺椅上摇扇子，看到她抓耳挠腮不耐烦蝉鸣，就拿着粘杆帮她捣蝉。

　　泊闻表哥说小院的电闸是他关的，因为一直不用，所以就关了。

　　可她推开电闸，依旧通电，就像之前的电费一直没有用完一样。

　　黄栀站在开放阳台上，目光眼神到浓青色的夜幕里，思绪放空。

　　突然听到动静，黄栀睁眼，看到裴书臣一手抱着团子，一手提着团子的书包和一些蔬菜水果进了隔壁院子。

　　有一瞬间她是恍惚的。

　　蓦然，黄栀想起隔壁院子是裴书臣买的，还说……还说是他们的婚房。

　　她忘了，好像是刻意的，又好像是太痛苦，大脑的自我保护。

　　可当她看到他再次出现在这里时，她又好像从来都没有忘记过一样，所有的记忆都是连贯的。

　　难道她又犯病了？

　　黄栀叹了口气，准备转身回屋躺会。

　　他们的关系现如今就是这样，不远不近，有时候她去接团子放学，有时候裴书臣去接，彼此之间很少交流。

　　思绪飞高，没注意到抵门的小板凳，一下子踢倒，穿着拖鞋的大拇指痛的浑身抽搐，黄栀下意识叫了一声，跳着倒在床上。

　　大概十秒钟不到，裴书臣出现在她房间里，蹲下看着她的脚，“还好不严重。”

　　“忍忍就过去了。”黄栀在床垫上蹭了蹭，突然回过神来，她房间的门是关上的，只有阳台的门是开着的，裴书臣出现，两扇门并没有改变。

　　他不是从院子里进来上二楼，而是从阳台上翻过来的。

　　黄栀勾头看着他，裴书臣也意识到这一点，“我去看团子，他刚才也听到了。”

　　“那你快去，团子好动，别真爬上来，”黄栀脚拇指刺痛刺痛的，又木木的，她颠着挪了一步，从窗户上看到裴书臣灵活地跳过两家阳台之间的水泥墙和间距。

　　团子被抱起来，焦急地叫着她，黄栀笑着安慰儿子。

　　“过来吃饭。”裴书臣说道。

　　黄栀抿了下唇，“我去医院了。”

　　“吃过饭一起去。”

　　黄栀没再说什么，一瘸一拐地下楼，从前门进到这个曾经被叫做‘婚房’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