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栀握着儿子的手, 慢慢松开。
她一手抓着扶手，低着头，用尽全身力气控制自己的身体。
卧室很大, 布置的充满童趣, 一看就是为团子准备的。
“你，”
“这里很好，我和儿子今晚就住这里，谢谢你。”黄栀说的很快, 她想让裴书臣赶紧离开, 想伸手接过团子。
裴书臣并没有理会她，将团子小心放在床上，这才回头看着几欲跌倒的黄栀。
“你，”
“我要休息了, 请你离开。”
裴书臣深深盯了黄栀一眼，一言不发地离开。
门锁关上的瞬间, 黄栀倒地，整个人蜷缩在木质地板上，双臂抱着小腿, 将脸埋在膝盖上, 控制着发颤的身体, 强忍着疼痛。
身体如同置身在海水里，漂浮着，无处着力，又透着彻骨的寒意, 很想睁眼, 又怕睁开依旧是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黄栀感觉心慌背痛的感觉减轻, 她试着放松手臂，却有一种踩空失重的感觉。
这会温度身高，身体灼热滚烫，好像是冒冷汗，又像是在蒸桑拿，胸闷气短难受的厉害。
黄栀只能咬着下唇，强迫自己清醒，一切都是假的，只是错觉。
她病的时候，常常会感觉到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听到奇奇怪怪的话，她知道是自己病了，所有的感知都只是因为病。
黄栀平时口袋里都会带药，这会感觉整个人似乎在旋转，好像要直立，脑袋浮出水面，身体慢慢放松。
她摸索着去裤袋里拿药，好像摸到一个结实的皮肤，突然消失，黄栀苦笑，她连自己的腿都感觉不到了。
看来病情又加重了。
上下眼皮在打架，黄栀心里有些高兴，就怕脑子清醒睡不着，这会脑海昏昏沉沉的，睡一觉挺好。
黄栀是被软糯的触感惊醒的。
一睁眼，就看到团子抱着她在啃，团子看到黄栀醒来，欢喜地手舞足蹈，“妈咪，妈咪。”
黄栀抱着团子软软的身体起身，这才看到她竟然躺在团子身边，估计是昨夜睡的迷糊的时候爬上来的。
看了眼手机，有姜岩的未接电话和留言，时间是下午三点。
“……团子，你吃饭了吗？我怎么睡这么久？”黄栀抓着头发站起来，感觉身体没有异样，她抱着团子出门，正好看到裴书臣，“你……呃，谢谢你。”
“那我先走了。”
见他没反应，黄栀抱着团子准备离开，裴书臣却阻拦，“你可以走。”
黄栀抱着团子的手紧了紧，“我不会用儿子和你做交易。”
“我也没打算和你做交易，我是要跟你谈抚养权的事。”
“我比你更有资格，团子是我生的，我养大的，”黄栀担心自己情绪太激动，又怕影响到团子，只得将团子放下，“乖，你去和小花斑斑他们玩好吗，你吃过东西了吗？”
团子乖巧地点头。
等团子走远，裴书臣嗤笑，“也就只有你，才会在这个时候想起问儿子吃了没有。”
黄栀沉默不语。
“你别忘了，我们还没离婚，你跟姜岩……你没重婚吧？”
黄栀听着裴书臣讥讽的语调里带着恨意，轻轻摇头，“还没有，不过快了。……这是我欠姜岩，”
“我没有心情听你说，你跟你……‘暧昧’对象的事情。”裴书臣冷冷打断黄栀，继而说道：“既然如此，还是早点结束吧，孩子我不会给你。”
“不行，团子不能给你，他是我的命，也是阿厘的哥哥，我和阿厘都离不开他。”
裴书臣将手从桌上放下，冷峻的面孔没有一丝温度，阳光冲破落地窗肆意洒进客厅，也化不开的寒冷。
“阿厘？”
“我女儿，黄厘，取意‘黄鹂鸟’，我希望她能有黄鹂鸟一般好听的声音，”黄栀说到阿厘，眉宇不觉间柔和起来，“所以我不能把团子给你。”
“黄厘……‘黄鹂鸟’，好名字，好寓意。那黄姜？”裴书臣突然问道：“我儿子名字的寓意是什么？”
“当时看到冰箱里有一块生姜，就拿来用了。”
裴书臣怒极反笑，“不是因为……对我儿子就这么随意？”
“一个名字而已，他小时候圆圆的，像汤圆团团圆圆的，我就叫他团子，你要是不喜欢黄姜这个名字，就叫团子好了。”
“你对我儿子……”
裴书臣敛眸，“律师函我会寄给你，你可以走了。”
“要我说多少遍，儿子我是不可能给你的，你要离婚我随时。”
“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摆脱我？好，没问题。”
苏百舸也没想到，他出完庭，完结一个大项目官司，身边的朋友都知道，他会选择闭关休息几天，但，这次，裴书臣亲自接他。
目的竟然是给他和黄栀准备离婚协议。
“我的个老天爷，你们什么时候结婚的？”苏百舸睇了眼黄栀，身体斜到裴书臣那边，挡着嘴巴压低声音，“这么说那个真是你儿子？你们俩的儿子？”
“不是哥们，是真的呀，我还以为，…怪我这两天实在太忙，我都忘了你弄了个孩子在家，也不是，你儿子，嗨！像你。”
苏百舸被裴书臣盯了一脸讪讪，调整好坐姿，说了一堆婚姻法条款，黄栀也没怎么听。
“你们不存在财产分割，又分居多年，你也是突然得知你有个儿子，现在争论的点就是孩子的抚养权是吧！”
黄栀盯了眼苏百舸，苏百舸避开她的目光，“要不要接受调解？呵呵，常规流程。”
“那就先调解。”裴书臣突然开口。
苏百舸被噎了下，“接受调解啊，”你丫接受个毛线调解，不是你恨的牙痒痒，发誓要黄栀这个女人痛苦悔恨跪地求饶吗，还调解，怎么，破镜重圆？那哥们这些年受的苦算什么？
“那行，调解的话，呃……你们自己先商量，我定个票。”
苏百舸刚要起身，黄栀接了个电话，“不好意思，我有事先走了。团子你先照顾吧。”
裴书臣坐着没动，苏百舸要起不起的姿势，“什么意思？不是吧哥们，你还没死心啊？就这！哼~你是不是一见面就，”苏百舸看了眼不远处朝着这边张望的团子，压低声音，“我是真没想到你们不但领了结婚证，孩子都有了，匪夷所思嘛，你们当年为什么分手？”
为什么分手？
没有分手。
一个年少熟悉又恐惧的名字出现的时候，他开始不敢去见黄栀，害怕她与那个名字的关系。
那是他年少时所有的噩梦。
也是因为那个噩梦，他在父亲刚刚过世之后，逃去了十里弄堂，见到了那个明媚与栀子花般的女孩。
抬眼的一瞬间，女孩笑容明净，隔着大榕树细碎的日光，美好的不真实。
最难忘的还是她弯月形的眼睛，明亮又纯粹。
是他灰暗世界里突然闪现的光，不管他如何冷漠，她都可以端着笑脸凑上来。网吧那夜，她将他捡回去，他差点失控，他害怕破坏这种美好，然后逃走。
其实，他并没有走远，直到确定她考上了与他同一所大学，他才放心提前回了学校。
他当然知道她在网上连载漫画，当看到他自己的样子出现在她的漫画里，那种欣喜若狂……无法形容。
他小心克制，又步步沦陷。
却从未想过，黄栀的名字会有一天与那个噩梦联系在一起。
黄薇薇……
“老裴，想什么呢？”
裴书臣收起思绪，“你还记得黄栀大学毕业时……穿着婚纱，”
“当然。这事当时都传开了，你不是去了吗？”苏百舸小声问道，“后来听说她跟姜岩走了。”
苏百舸也认识姜岩，他们那一届的风云人物，与裴书臣不相上下。
在苏百舸的视角里，黄栀与裴书臣大学期间谈恋爱，但，大学期间黄栀与姜岩也传过绯闻。
他们比黄栀高一届，毕业那一年都在各自忙事业，他和裴书臣虽然一直联系，但没有住校期间那样联系方便，只是依稀记得有段时间裴书臣状态很差，继续读研的王序然给他八卦，可能老裴与小学妹分手了，苏百舸觉得应该就是这个原因，也没再多问。
后来听说黄栀毕业那天穿着婚纱，但是新郎没出现，这事在学校传的沸沸扬扬的，裴书臣那天去了，苏百舸以为他是去找黄栀求复合，再后来，听说姜岩带走了黄栀。
然后，裴书臣性情大变，疯了一样找人，又各种作死。
苏百舸认为黄栀移情别恋，她就是为姜岩穿的婚纱，要不然老裴都去了，怎么没个情况。
“我，没去。”
“你明明，…你没去？那，”你活该。“咳咳，这么说黄栀是因为你才穿的婚纱？”
“我看到她了，一个人站在台上，我想，她恨我是应该的。”
苏百舸听傻了，“你去了，你没进去是吧，你看着她穿着婚纱在等你，你……！”
真是活该！
这几年要死要活真是够够了！
“一个女孩子为你穿婚纱，你要不愿意你早给人家说清楚啊，你让人家丢那么大的人，在全校师生面前，黄栀学妹当年也是挺有名气的，全校一半以上的同学都认识她，你，你真够可以的，裴书臣，你真是活该，要是我，我也走，而且我都不会告诉你，给你生了一个儿子。”
苏百舸的声音引来周围人侧目，团子抱着玩具跑来，“叔叔，别生气了，这个送给你。”
“真是个好儿子。”苏百舸摸着团子圆圆的脑袋，“你，你爸有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