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栀慢慢转头, 泪水扑簌簌地流，她就是控制不住地想哭。

　　姜岩将她拥入怀中，听到黄栀在说, “我……会不会……疯掉？”

　　“不会。”

　　姜岩闭上眼睛, “如果有一天你失去意识，我会找个地方把你藏起来，不让任何认识你的人看到你的狼狈，我会好好抚养团子和阿厘, 我会告诉你的爸爸妈妈, 你又任性了，我会等你情况好一点的时候再带你回家见你爸爸妈妈……”

　　姜岩不停地说着，黄栀终于拥着姜岩的脖子，“我怕……”

　　“我在, 我一直都在，不管发生了什么事, 我都在，”姜岩轻轻擦掉黄栀脸上的泪水，“你哥哥也在, 他会照顾好阿厘, 阿厘今天有好好睡觉, 还吃了苹果。”

　　“……”黄栀闭上眼睛，感觉卡在喉咙的东西慢慢散去，“我怕团子，我怕团子也会跟阿厘一样, 我见天见到他了, 可是我动不了，团子哭的很伤心, 我担心他会觉得我不要他了……”

　　“我这么糟糕，或许让团子跟着他，才是最好的。”

　　“我没有经过他同意就生了孩子，我却照顾不好他们，我……”

　　“他一定恨我。”

　　“我也恨他。”

　　黄栀闭上眼睛，长时间流泪让她眼睛干涩，四肢木木的，后背僵直，她压制着想哭的冲动。

　　“要不，我们回去，去国外，我后悔了，我不应该回来……”

　　姜岩直接在她肩上狠狠咬了一口，直到听到嘤咛声才松口，“好点了吗？”

　　“有点痛。”黄栀笑了笑，“我身体应该没事，我能感觉到痛。”

　　大概是哭久了，她嗓子哑哑的，想去撩头发，双手抖的厉害，想想还是放弃，整个人无力地靠着椅背上，感觉椅背崎岖不平，背难受的厉害。

　　“我带你去看心理医生吧。”

　　黄栀摇头，“不去了，开点药送来吧。姜岩，我跟你说实话，每次去看心理医生，我的情况都会加重一些，我要一遍又一遍地叙述我的痛苦，心里治疗就是将自己打碎重塑的过程，要内心足够强大才能闯过去，可万一我闯不过去了，留着伤痕我依旧能活，打碎了，我也就没了。”

　　她看了看姜岩，“横竖都要自己承担，那我又为什么要去听别人说我有病呢。”

　　姜岩心中叹气，轻轻将她揽入怀中，看着高岩岛的变化，心情复杂。

　　“等阿厘好一点，我们就回家吧。”黄栀说道。

　　“栀子，不要给自己负担，什么也别想，”

　　“姜岩，你知道我是认真的，我是想跟你结婚的，是真的。”

　　“这也是你的负担。”

　　黄栀怔住，盯着姜岩的眼睛，她努力想要证明自己说的话，渐渐地身体抑制不住的发颤，姜岩急忙抱住她，“我相信你，一直都相信你。”

　　“不想这些事，……‘唐漫动画’的起诉必须解决，否则国内市场只能全面放弃，你的品牌就再也做不起来。”

　　黄栀眸光轻颤，突然想起她是因为‘唐漫’正式起诉公司才跑这的。

　　“‘大橘’负责人还没联系到吗？”黄栀思索，‘大橘’拥有她‘鬼魂夫君’漫画的版权，这件事怎么想都不合理。

　　她与之前的平台联系过，合约到期自动解约，并不存在隐藏条款。

　　所以她将漫画授权给‘唐漫动画’，就在动漫快要上线之时，‘大橘’跑出来告‘唐漫’侵权。

　　‘唐漫’起诉‘栀子漫响’虚假授权。

　　事不大。

　　可‘唐漫’属于业界有口皆碑的制作公司，‘栀子漫响’属于新公司得罪不起；这不是最糟糕的，问题是‘鬼魂夫君’是黄栀原创作品，如何闹这么一出，什么‘抄袭’、‘侵权’之类的字眼直接定在她身上。

　　作为原创作者，其实最怕这些负面的影响。

　　姜岩见黄栀情况好转，心里舒了口气，让她忙一点也好。

　　“我觉得我们反客为主，告‘大橘’侵权，你大一的时候就在平台连载，这是最有力的证据，不过这么一闹，‘唐漫’那边可能要赔偿。”

　　黄栀想了下，“没有更好的解决方案？‘唐漫’那边我不想放弃，赔偿倒无所谓，我还可以让10%，但是动漫一定要上，这是我的成名作，我不想弄这么多负面。”

　　“再就是找个中间人，将‘大橘’约出来，无非就是花点钱，……是不是咽不下这口气？”

　　“我觉得‘大橘’像是故意找茬。”

　　黄栀抱臂，姜岩下车绕到驾驶座开车。

　　黄栀几经波折，才见到‘大橘’代理律师。

　　窗外溪水沿街而过，低矮的平方三三两两，这里是郊区农家乐，不过这一家很明显废弃了许久。

　　黄栀花了一上午才找到地方。

　　她找不到的时候给律师打电话，对方拒绝电话，只偶尔几个字几个字回短信。

　　等见到是苏百舸时，她才明白对方就是故意整她。

　　说实话，苏百舸见到黄栀的那一刻是惊讶的，与他记忆里那个活泼明媚的学妹完全不搭边。

　　这张脸很美，可她像假人。

　　或者她整个人表现出来的一切都像是刻意的，比如喝水倒水，她要盯着水壶，目光移动到水杯，似乎是在测量距离，然后才起身倒水。

　　还有她很瘦，脸色苍白的可怕，眼神冷漠，吃饭的动作也很机械。

　　黄栀吃了几口菜，放下筷子，“‘大橘’公司是谁的？”

　　“就是你想的那个人。”

　　黄栀稍微想了下，“哦，裴书臣是吧。”

　　“‘裴书臣是吧’？哼！听听你的语气，毫不在意，黄栀，你真是够狠，……算了，我也没立场说你，我跟你又不熟，还是说说版权的问题吧。”

　　黄栀听着苏百舸的奚落，内心竟有几分畅快。

　　她想，也许她的病又严重了。

　　“谈个恋爱而已，没必要弄的人尽皆知，你和许悠分分合合，我觉得很正常。”

　　苏百舸拿包的动作一滞，骨节暗响，随即拿出文件，“你说的对，我和许悠很正常，你呢？”

　　“我和裴书臣的事情你又知道多少？”

　　黄栀随意打开文件，原本她今天来是打算砸钱的，现在知道没可能，她也没仔细看合约，反正律师拟的坑她未必能看出。

　　“呵呵，我授权给了裴书臣？……对，我的确干过这种蠢事。”

　　苏百舸一拍桌子，农家乐只是用镂空的木格挡隔出的包间，感觉隔壁桌往这看，苏百舸恢复了人模人样的精英姿态。

　　“的确蠢。”

　　黄栀也不在意苏百舸的咬牙切齿。

　　她对大多数的情绪已经不知如何去回应了。

　　“不如直接点，你们如何才能撤销对‘唐漫’的律师函？他拿着我的版权也没什么用，不如说说目的吧。”

　　苏百舸厌恶地看着黄栀。作为律师，他的专业是为当事人争取最大利益，选择最优的方式解决问题。

　　但不适应黄栀。

　　“我当事人还没想好。”

　　“他只有一部分授权，并不能拥有完整版权，这么较劲没意思，你是律师，应该知道我跟他打官司一定会赢，我也有律师，不过我不想浪费时间，‘唐漫’那边的动漫马上就就要上线，不如你回去跟他商量一下，或许我们有更优的解决方案。”

　　苏百舸深深看了黄栀一眼，“你以前没这么功利。”

　　黄栀轻笑，“我公司几十个员工等着我喂养，我不赚钱他们就得失业。”

　　“那就这样吧，这顿饭我买单。”

　　黄栀直接起身离开，两人算是不欢而散。

　　记忆中的苏百舸只是许悠的男友，前男友，男友，前男友……上学那会见过几次，是个开朗的话痨。

　　“看来谈崩了。”

　　黄栀脱掉外套，进屋换了件宽松的衣服，“阿厘怎么样？”

　　姜岩递给她一杯温水，“一会去医院。”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托朋友打听了一下，当得知‘大橘’是裴书臣注册的，我就没再去管。”

　　黄栀靠着桌沿，“我还是得去找他。不管是为了阿厘，还是公司。”刚刚上楼的时候，几个员工一直盯着她看，似乎是想从她眼里看到‘问题已经解决了’的希望。

　　“阿厘的情况很复杂，裴书臣的参与只是我们的设想，我更担心你。”

　　“我担心团子。”

　　姜岩拉着她的手腕，“走，去医院。我知道你这几天一直都压着情绪，时间也差不多了，等我们看完阿厘，也该接回团子了。”

　　黄栀没想到他们刚到医院，就看到裴书臣抱着团子，她立刻冲上去，团子一下子扑到她怀里。

　　“你怎么了？你脑袋怎么磕破了？”黄栀泪如雨下，抱着团子母子俩哭成一团。

　　裴书臣显然手足无措。

　　“先去包扎，不要急你的，栀子，不要紧的。”姜岩根本没时间管裴书臣，而是忙着安慰黄栀。

　　她的情绪很容易受波动，她比团子严重的多。

　　团子扒着黄栀的脖子不肯松手，黄栀完全控制不住眼泪，两只手抖的严重，几个护士医生看的挺无奈的。

　　孩子额头上磕破了皮，完全没必要哭成这样啊。

　　好一会，团子止住哭声，两只小胖手替黄栀擦眼泪，姜岩直接抱起团子交给医生，他拉着黄栀走到过道，轻轻揽着她。

　　“一点点破皮，都没那次你做饭切到手严重，别让团子和阿厘看到你哭，乖。”

　　黄栀闭着眼睛，努力地调整呼吸，好一会才止住。

　　“我去吃药。”她悄悄说了一句，然后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冷水让她镇定了不少，摸索着去口袋里拿药，抬眸却看到裴书臣站在身后，盯着镜子里的人。

　　裴书臣什么话都没说，黄栀也无声地站着，拿药的那只手不敢动。

　　这次，她没哭。

　　直到有推着输液器的病人从洗手间出来，裴书臣才离开。

　　黄栀稍微补了一下妆，而后回去，见团子额头上贴了块纱布，姜岩正抱着他，见到黄栀时立时手舞足蹈，要她抱。

　　黄栀将儿子抱怀里，与姜岩并肩正要离开，团子突然喊道：“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