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斯年像是在努力理解, 不过宴池并不在意,她有一种坠入深海的无力感,无从辩解, 又无处使力。
她以为恋人或者夫妻关系出了问题。
就算不至于闹的天翻地覆, 至少应该吵过无数架,失望了无数次,才分手。
可她忘了一个先决条件,那就是恋人。
他们不是, 至于夫妻, 也只是法律意义上的。
宴池发现自己犯了一个逻辑错误,好在不算太晚,还能修正。
她努力扮演婚姻角色,是为了陆宁章, 为了程斯年的家人,而她却在角色扮演过程中信以为真, 才会欢喜,才会忧伤。
一个人的独角戏罢了。
宴池一言不发地开口,然后进卧室, 刚要关门, 却被程斯年阻挡:“你在生气?”
宴池觉得好笑:“你怎么会这么想?”
两人僵持了一会, 宴池轻轻推了下程斯年,然后关上门。
不再发呆,不去胡思乱想。
宴池美美地洗了个热水澡,然后一边敷面膜一边擦身体乳。
程斯年又来敲门, 宴池贴着泥膜嘴巴张不开, 只好咬着牙齿:“请进。”
卧室内灯光是暖橘调,光线分几档, 颜色也可以变化,这个颜色和亮度是她最喜欢的一种状态。
照镜子的时候,就像开了‘日落油画’滤镜一般。
宴池脸上敷着草绿色泥膜,穿着浴袍,头上戴着干发帽,坐在梳妆台前,脚搭在床上,一只手正在给修长的双腿擦身体乳。
她没有因程斯年而停下,又换了另外一条腿。
程斯年似乎忘了要干嘛,只是盯着她的双腿,一直到宴池起身进了浴室,好长时间才出来。
浴袍换了睡裙。
脸上草绿色泥膜换成了粉红色软膜。
手上戴着保鲜膜手套,里面好像有乳液。
半干的头发披散在肩头,程斯年忽然拿起吹风机,刚要替她吹头发,宴池俏皮地笑着躲开。
带着保鲜膜手套的手指着瓶瓶罐罐:“要先擦护发精油。”
宴池仰着头,小脸粉嫩,皮肤白净,还带着俏皮的笑意,另外一只带着保鲜膜手套的手勾着他的衣袖。
“这个?”程斯年神态有些紧张,他没有见过这样活色生香的宴池,拿起精油瓶盖,结果瓶身掉了,他忙捡起,在掌心挤了几滴。
笨拙地给她搓头发。
宴池笑着拱了拱鼻子:“不是这样,你这样,抓一下,然后放开,然后再抓一下,不要搓。”
“还有发梢,”宴池扬起小脸,语调软糯,“再挤一滴在发梢,头顶不要。”
“…好。”
为什么有颤音?
宴池拿着吹风机递给他,轻柔的离子风带着木质精油香味,四下飘散开来。
偶来会笨拙地吹起领口,宴池立刻捂着领口,嗔一眼程斯年,然后哼哼唧唧地让他好好吹头发。
程斯年眸光越来越幽深。
宴池却自顾自摘下手套,然后给手部做按摩保养,再揭下软膜,露出一张几欲滴水的脸蛋。
她拿起洗脸巾,凑近化妆镜。
程斯年的手勾到头发,宴池立刻捂着头皮“哎呀”一声,吓得程斯年手足无措。
“是不是弄疼你了?”
宴池避开他的眼神,起身推着程斯年出去,嗔怪道:“我要睡觉了,晚安。”
“哦还有,”宴池脚尖勾着门框,然后笑意盈盈凑上去,在他下颌线那里亲了一下,然后低头抿嘴笑着关上门。
并且反锁。
门被关上的瞬间,宴池瞬间收起表情,抓起吹风机几下将头发吹干,然后闷头大睡。
潮热的海风卷起阵阵热浪,蝉鸣声丝丝入耳。
城中村美食街只有冰镇酒水卖的最好。
终于不是一到晚上就烟熏火燎。
地下车库卷闸门拉起,宴池和苏熙将油布包裹的音乐设备抬上三轮车,然后推着出了美食街,再绕回巷子,推到小院。
两人再将设备抬回房间。
小院地势高,从车库到小院是自己焊接的铁皮台阶,大型设备抬不上来。就只能绕路。
苏熙拍拍手:“才搬了这么点啊。”
“今天就这样吧,小件我自己搬,反正我还没联系好装修公司,也不着急。”宴池拍了拍衣襟,“走,我请你吃饭。”
宴池准备重开音乐工作室,眼下她租不起好地段,打开车库卷闸门就是最好的选择。
“你要是住这里,他们来闹怎么办?”苏熙担心大晚上讨高利贷的人将宴池堵在这里,她看着这么多昂贵的音乐器材,万一那些人砸了或者拿走抵债。
“报警呗。”宴池耸耸肩。
苏熙眨眼,感觉宴池好像变了,变回从前那个张扬明媚,敢于面対的样子。
宴池家刚破产的时候,各路债主天天上门闹,三天两头报警,対方又没有过激行为,欠债还欠天经地义,宴池与陆宁章变得越来越沉默,越来越不愿意与人提起自己的过去。
包括宴池找工作的时候,甚至害怕被人知道自己光鲜亮丽的履历。
她一直缩着脑袋。
这一刻,她看到宴池重新抬起头。
“那你钱够不够?”
“马方明把我的歌推荐给了意姿影业,他们买了版权,我刚收到钱,”宴池笑着晃了晃手机,“意姿出手可比马方明大方多了,我才有钱重新装修。”
“你要装专业录音棚吗?”
“不是,做个防潮,墙体重新一刷,然后用隔音棉装一间录音棚,”宴池指了指街対面的一家料理餐厅,“直播我就在阁楼里,有噪音也没关系,录歌肯定不行。”
两人一道上了天桥,宴池在摆摊的老太太那里买了个抓夹将头发挽起。
林菁的巨幅海报挂在天桥対岸的LED屏上。
宴池随口说道:“你觉得我需要减肥吗?”
“瘦成排骨呀,”苏熙也看到林菁的海报,深V礼服只有胸前骨头凸起,“你可以试试将DD瘦成小A。”
宴池打掉苏熙比划在胸前的手。
两个女生手挽着手笑着进了料理餐厅。
“対了,你去办工作室资质有没有影响?”
宴池摇头,“我咨询过了,我爸妈破产法律上対我没影响,明天一早我要去排队登记,不能送你去机场,抱歉。”
“没事,公司要紧,”苏熙冲她挑眉,“我可以参股吗?”
“你要是不怕赔钱,欢迎之至。”
“说好了,我回去再找我爸妈借点,”
“不行,”宴池直接打断她,“我的情况你知道,工作室赚不赚钱还两说,你已经帮了我很多,就别牵连叔叔阿姨了。”
宴池填资料,网上登记,线下登记,各部门营业厅来回跑。
还请陆建章给她出了一份租房合同,宴池的工作室登记地址就是外婆留下的两间铺面打通的车库。
然后就是网上审核,不通过缺资料再改,再提交资料……
一通操作下来,宴池累的两眼昏花,苏熙也是几头跑,叫苦连天。
“都办完了吧,我的妈呀,十几个部门呀,”苏熙趴在床上翻白眼,“我今天就替你跑了十几个部门。”
宴池将腿搭起来拍打:“少夸张啊,你今天跑的部门都在一栋楼上,也就六七个。”
“我明天不干这个啊,有没有体力活给我。”
“有啊,明天装修公司过来,你看着装修。”
苏熙倏地站起来:“装修最麻烦了。”
“那你去银行办开户。”
“不去。”一听又要去办理各种手续,苏熙抽风般摇头,“还没赚钱呢,有必要急着开账户吗?”
“手续。”宴池敲着脖子,“就算不赚钱也得报税,需要公户,还有最后一点边角墙纸,美眉帮我~。”
宴池白天跑各单位办手续,晚上收拾布置房间。
外婆留下的小院面积还行,就是老房子,她这两天在给车库选墙纸的时候,没忍住给老房子也买了墙纸。
有次她回来的晚,就看到程斯年与陆哲昊正在贴墙纸。
宴池不动声色地看着,等他从梯子上下来,宴池就催着他赶紧回去。
之后程斯年来,她都找各种借口让他离开,他还是每晚都来。
苏熙举着四肢:“真没力气了,程教授不是每天都来吗,免费劳力干嘛不用。”
其实苏熙已经看出宴池対程斯年态度的变化,只是那次宴池酒精过敏之后,她就不敢再提。
万一她再喝酒,出点啥事,她可担待不起。
“要不等弟弟回来?”
“他说他们晚上要排舞,”宴池拿着尺子量边角,然后裁剪,“马上就高考了,他真的是一点都不着急。”
“反正他都过了艺考,文化课也没有下降的空间,管他呢。”
“不会考个位数吧?”
宴池翻了个白眼,看了眼时间,然后谄媚地笑着:“我去给咱们拉投资,这个,就交给你了。”
“这么多交给我一个人?”
“晚上去拉投资?”
宴池捣头如蒜:“网上拉投资。”说着看向阁楼。
苏熙气结,起身就要打宴池,不过她已经跑出房间,上了阁楼。
自从搬回来,宴池又开始了每晚坚持直播的习惯。
半年前刚搬回这里的时候,宴池就将阁楼改造成古风风格,阁楼是木质结构,原来的阁楼是南北窗户,门在西面,北面是墙。
宴池为了顺利逃跑,在北面又增加了一面窗户。
所以现在的阁楼是三面环窗,挂了轻纱帐幔,若是在晚上,推开窗户,低矮的城中老旧屋檐在月色中似延绵不绝的水墨丹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