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初露时分,宴池再也坚持不住,主动给程斯年打了电话。
之后她艰难地爬起来,穿上衣服,就坐在床边等他。
她是半夜发烧,全身疼痛给疼醒的,刚开始还以为是骑马后拉伤了肌肉,随后浑身发颤,又冷又热,头疼鼻塞,一摸额头,竟然烫手。
于是捂着被子希望发汗,整个人却犹如置身虚浮无根的冰凌花上。
到最后咽喉肿痛,全身疲惫虚弱,像是支撑太长时间的气球终于撑破,颓然倒下。
她不知道程斯年听清楚了没有,因为她自己都听不清楚她的声音,像是从针孔里奋力泄出的声音,细弱无力,连沙哑声都没有。
大概一分钟的时间,敲门声响起。
宴池起身,却感觉被一双大手拽着双腿,整个人毫无征兆地扑跪在地,然后侧倒下。
幸亏酒店房间的地毯铺的够厚,膝盖撑了一下,倒是一点都没感觉到疼。
就是脑袋上绑了个秤砣,娇弱纤细的脖颈实在难以撑起脑袋的重量,宴池只能伸手去摸手机,可手机在枕头边。
敲门声停了。
宴池重重吸了口气,憋气直起上半身,扯着床单不让自己倒下,心中却是大惊,一个感冒怎么可能这么严重,难道她得了了不得的大病?
他怎么不敲门了,难道是回去了?
宴池绝望,拽着床单终于摸到手机,后背湿冷一片,脑袋灌铅,两腿无骨,怎么也用不上里。
最后她索性放任自己重新倒在地毯上,肺部像是压了块大石头,喘不上气,也咽不下口水。
天旋地转,睡意昏沉。
接着,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再次醒来,光线昏暗,朦胧中看到吊瓶,以及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她知道自己身处医院便放心了。
“你终于醒了?”程斯年眼下青了一圈,头发乱蓬蓬的,还有一圈新长出来的胡茬,儒雅内敛的教授身上竟多了几分野性。
他忙将手里的纸杯放下,坐在床边盯着她,正要按床铃,被宴池拦住,“水。”
程斯年大手托着她的脑袋,将纸杯放在她嘴唇边,看着她喝了几口,才说道:“你睡了两天了。”
“什么?”嗓子还有点沙哑,不过好歹能说话了,宴池清了清嗓子,慢慢坐起,程斯年立刻垫了个枕头给她靠。
宴池结果纸杯,“我睡了两天,那我妈,”
“不知道。”程斯年半握拳轻咳一声,看着女孩瓷白的小脸,又补充了一句,“我没告诉。”
“那就好,”宴池放下心,这才看着眼前有些疲惫的人男人,“这两天是你在照顾我?”
程斯年满心愧疚,甚至有些不知所措,“对不起。”
“应该是我说抱歉才对,”宴池将水喝完,“我也没想到一个感冒居然会这么严重,以前我都不用吃药的。”
“你是高原反应,又吹了风。”
程斯年心有余悸,当时在外面敲门没人应,他就感觉很不好,等到酒店工作人员把门打开,看到宴池躺在地毯上,他整个人慌乱无措,好像,
好像再次失去……
宴池前一天晚上基本没睡,第二天赶到西北,又是转车又是与人吵架,整个人神经紧绷,下午又与程斯年去骑马,还不是景区转圈骑,偏偏骑着野马在草原上跑。
草原上的风可与江南水乡女子手拂面般的风不同。
兼之他们骑在马背上,风力更大,又在嬉笑打闹时吞了很多风,又因陆宁章而伤心,内外交加,晚上竟一起发作,然后就病倒了。
宴池听到程斯年转述医生的话时,还挺不好意思的。
以前还真没发现自己有这么娇贵,吹点风,伤心一场就病成这个样子。
可程斯年却说高原反应千万不敢大意。
宴池看着他有些急了的样子暗暗窃喜,故意问道:“那你怎么没有高原反应,你可是降服了一匹烈马的人。”
“那只是一匹小马驹,收拾它跟收拾个小孩没区别,”程斯年轻描淡写,“我以前在西北待过。”
宴池轻轻啊了一声,程斯年解释,他为了研究先秦文化,好几年都泡在西北一带的博物馆里,马术就是在那个时候跟当地人学的。
两人又说了一会话,程斯年站起来看了看挂在吊瓶旁边的药单,“这是最后一瓶了。”
宴池昏迷了两天,睡的饱饱的,所以这会精神头很好,而且灵感大发。
她从包里拿出平板,边写边凝眉思考——
草原的空旷与自由、汗血马的难驯与顽皮、风驰电掣的速度、灌入耳中的劲风,以及风声中的嬉笑……
她将这一切都谱进曲里。
一气呵成。
就是词……宴池写了好几个版本都不太满意,后悔没在大学时选修文科,不然也不用在与马方明‘谈判’时,被人家一句‘作曲水平尚可,词嘛……呵呵’击溃防线,最后一败涂地。
她看着曲发愣。
程斯年提着外卖走进来,晏池才将平板放下,程斯年一边帮她打开外卖盒子,一边看了几眼曲谱,“是工作要用的吗?”
“有感而发,还没有想好词,”晏池拿起汤勺喝了口馄饨清汤,“什么时候出院?”
“本来应该多住几天,但是春季这里多风沙,所以我替你办了出院,两个小时之后的飞机。”
程斯年已经动手替她收拾东西。
晏池似乎心安理得。
两人在西北三四天,关系一下子近了不少,隔壁床位上的病人一直当他们是夫妻,晏池有心辩驳,可又觉得他们的确是领了证的夫妻关系,再辩驳,反而矫情,所以便默认。
程斯年浑然不觉,人家给一个苹果,让她削了给妻子吃,他就道谢,然后乖乖拿水果刀削好给晏池。
晏池既羞涩又欢喜。
看着他佝着高大的身影收拾桌柜上的东西,然后全部打包到她的包里,并将她吃过的餐盒收拾好,拿去扔到垃圾箱里。
晏池忽然心想,如果能这样过一辈子也不错。
直接跳过了认识互有好感暧昧表白确定关系热恋见家长定亲拍婚纱照摆酒席结婚……这一系列繁琐的过程,一见面,就是夫妻,然后按部就班。
谁说一定要‘山无棱天地合’才称的上爱情,盲婚哑嫁式的包办婚姻也有携手白头的。
更何况……晏池喜滋滋地看着程斯年,这个盲盒算是头彩吧。
程斯年提着她的行李箱,忽然看到她正盯着自己傻笑,心念一动,顺势拥着她的肩膀,两人心照不宣地离开医院。
好像真是气候的原因。
晏池一下飞机,就感觉呼吸顺畅了,胸口也不发闷了,也没有头重脚轻的眩晕感了,就不想去医院了。
程斯年不同意,坚持让司机开车送去医院。
程家派了车,司机完全听程斯年的,晏池手指轻轻拽着他袖口,一双灵动娇媚的眼睛倒映着一汪清泉。
程斯年将脸转过去,决绝道:“不行。”
晏池耍性子,冷哼一声,“那我先回家了,要去你去,哦对了,小姑姑说她今晚的飞机,我一会自己去送小姑姑。”
“嗯,可以。”程斯年油盐不进,转头又说道:“我好像落了一样手续,回头让陆伯母补办一下。”
他不轻不重地威胁。
晏池语塞,唇角瘪了瘪,干脆耍无赖,“我自己飞回去补办手续行了吧。”
谁料程斯年突然换了话题,“你们公司是不是每年都要体检报告?”
“是啊,”好像这个星期就要交上去,晏池转头看着他,“我预约了体检。”
“正好一起。”程斯年微笑着看着她。
什么一起?晏池想问,可她被程斯年绚烂浓烈的笑容弄的脑子短路,竟傻傻跟着笑起来,还点头肯定,“一起一起。”
程斯年点头,与晏池十指紧扣,示意司机直接去医院,司机看着后视镜用眼神回道:我知道。
一直到医院,晏池都傻傻的,直到程斯年安排住院,她才如梦初醒。
不行不行,她有一大堆事情要做。
最后,在晏池的坚持下,程斯年妥协,再做一次全身检查。
是以,他们两个都没有去送程蔚。
程蔚临上飞机钱还给晏池发了个哀怨的表情,但是她的亲侄子收到的是‘有了媳妇忘了姑’的语音。
程斯年一晒。
晏池也听到了,与他相视一笑。
反正不用住院,晏池与程斯年一道回了婚房。
程斯年要准备课件,她就自己回房间收拾,洗完澡后,给擦伤的膝盖涂药,完了顺手拉开抽屉,然后就看到一排整齐排列的彩虹包。
房间里就只有她一个人,她都觉得尴尬,又有一点点丝丝甜蜜。
然后斯斯艾艾地将药膏放进去,突然发现那盒拆了一半就被她丢进去的彩虹盒好像被人动过。
晏池猛然回头看着关上的卧房门。
难道是程斯年?
他什么意思?
晏池抿着嘴唇将盒拆开,将里面的彩虹包全都倒出来,“咦?”
她突然发现彩虹包上好像破损,不会吧,谁用过,晏池再次回头去看关上的卧房门,他用的?
他不是一个人在这里住吗?
难道?……
不会。
晏池拍了下脑门,思想不受控呀,。
可是每一个彩虹包中间都有一个小洞。
再看她之前拿出来排列整齐的彩虹包,每一个都有洞。
“哦,应该是设计吧。”晏池也没研究过。
不过按照正常思维来看,如果每一个上都有洞,那应该就是设计的吧,应该是要留气孔。
她突然脑洞大开,是包装袋上有气孔,还是‘气球’有气孔?
于是乎她拆了几个,然后用手撑开,拿起在灯下,薄薄一层像泡沫,光线晕染开,她就这样一袋接着一袋地拆开,然后对着壁灯照过去咧嘴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