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凌晨一点,程家别墅灯火通明。
客厅只有程蔚一个人坐着,看到赶回来的程斯年时,顿时泪如雨下,却是捂着嘴哽咽,生怕发出一点声音。
程斯年上前扶着程蔚,“大哥呢?”
“坤哥非要连夜走,我给他吃了药,已经睡了。”程蔚看了眼红着眼眶默默坐在一旁的宴池,叹了口气。
三个人地坐在客厅里,偶尔听见啜泣声。
白炽灯刺目,将整个客厅照的清凌凌的,每件家具的棱角在灯光下锐利无比,看的人心慌难受。
来的路上,程斯年简单说了一下事情——
程斯年的大嫂伊照晴的孩子没有保住。
伊照晴与程昱坤青梅竹马,结婚多年一直没有孩子,伊照晴半年前突然怀孕,考虑到她年近五十,家里都不太同意生孩子,可伊照晴坚持,之后就一直住在医院保胎。
可结果……
程斯年极力克制,可他说话时的声音出卖了自己,他说,哥哥嫂嫂结婚的时候,他是花童,那年刚好三岁,他说照晴姐为了抚养他受过白眼,他说照晴姐其实非常想要一个孩子……
不知过了多久,程斯年开口,声音沙哑,“很晚了,上去睡一会吧,明天我陪大哥去。”
程蔚点头,“老太太那?……”
程斯年摇头,“奶奶不知道照晴姐怀孕,别说了吧,免得奶奶伤心。”
“对,老太太也,”程蔚说不下去了,无力地挥手摇头,泪水扑簌簌落下,她示意程斯年不用扶她,然后自己上楼。
夜静悄悄的,程家的佣人似乎察觉到主人家的氛围,即使别墅内灯火通明,他们也都没有出现在主人家的视线范围内,只是宴池去厨房接水时,果盘里有刚刚切好的水果,冒着热气的红茶。
她端着红茶和水果回到客厅,程斯年还维持着要去搀扶程蔚上楼的姿势,高大的身影有些驼背,神情落寞,不知道在看什么。
宴池轻轻上前,握住他的手,掌心还在轻颤,却反握住宴池的手,内敛如黑洞般的瞳孔在这一刻满是无措。
两人相顾无言。
宴池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这一刻任何的语言都显得那么无力。
茶壶里的红茶早已凉下去,切开的水果褐色斑驳,眼睛干涩,脑袋昏沉,宴池慢慢靠在沙发上迷糊。
突然感觉有人倒下,猛然睁眼,双手下意识抬起,却将躺在她腿上的程斯年圈禁在怀中。
程斯年转而抱着她的腰,将脸埋进她怀里,仅仅隔着吊带睡衣,腹部皮肤感觉到一阵湿意,宴池低头看着程斯年抖动的肩膀,只能将她紧紧搂住。
“别难过了,会好起来的。”宴池的声音也是哑哑的。
程斯年却是再也绷不住,低声啜泣,“我姐一直期盼着有个孩子,我……”
从年少相恋,到结婚,再到年近五十,突然怀孕,那种欣喜可想而知,可老天似乎与他们开了个玩笑,怀了半年的孩子说没就没了。
还不如从来都不曾有过希望。
即使像程家这样的人家,也有不能如意的。
程昱坤天还没大亮就醒了,他看到客厅里相拥而眠的程斯年与宴池,扯了下嘴角,眼底闪过一丝光亮。
宴池突然惊醒,看到像是一夜间苍老了十岁的程昱坤,想站起来,她一动,程斯年就醒了,两人摇晃着站起,只是嗓子哑哑地叫了声:“大哥”,再无其他语言。
反倒是程昱坤勉强笑着安慰,“没事,她的体质本来就不适合怀孕,我早知道的。”
两兄弟各自换了衣服,准备去南港接伊照晴,临出门前程斯年将车钥匙给宴池,带着不易察觉的颤音,“老婆。”
宴池一晚上没休息好,用尽力气抠着手心才镇定,尽量忽略情绪,“注意安全,飞机上吃点东西,照顾好大哥,老公。”
好像没人注意他们之间的称呼。
程家兄弟离开,整个别墅再次陷入安静中,佣人在餐桌上摆了早餐,牛乳薄片、燕麦酥、龙虾蒸饺、木瓜炖燕窝、牛奶、面包、鲜切蔬果沙拉等等。
宴池让人带她去叫程蔚,见程蔚睡的熟,就自己一个人吃完早餐,然后开着程斯年的大G去上班。
下午录完音,她先将苏熙的车开去4S店喷漆,苏熙的车就只是前面保险杠裂开道口子,完全不影响使用。
然后打车回去开程斯年的车,就接到了苏熙的电话,说老家亲戚来借住几天,她没地住。
宴池与苏熙是中学同学,从年少时就经常住对方家里,宴池家的情况她也基本都清楚,是以苏熙并不怕和宴池住一起有可能会被催债的人围追堵截。
苏熙见到大G,嘴巴张的能吞拳头,还是在宴池不耐烦地催促下,才坐上车。
“你开着程教授的车?”苏熙双眉跳跃,笑的意味深长。
宴池心里烦,“你的车送去4S店了,以后没事自己打车,别叫我。”
“啧啧啧,我提‘程教授’,你发什么脾气,情况不错嘛,车都给你开了,”苏熙喜滋滋地观察着车内情况,“咦,这是什么?”
宴池无意瞥了眼,一个急刹车,苏熙没防备直接向前扑上去,然后扳断了一只手掌大的秦兵陶俑手里的戈。
“天?这谁的车?”
宴池:“……”
下班高峰期,后面的喇叭声此起彼伏,宴池赶紧启动车子。
她真不知该关注苏熙手里的避.孕.套,还是被苏熙掰断了的秦兵陶俑的戈。
昨晚回到婚房,她明明记得往口袋里塞了两盒,回家却只有一盒,心里想着可能掉哪里了,却没好意思问。
没想到被苏熙看到。
“这跟牙签,”苏熙捏着牙签大的戈,带着哭腔说道:“太脆弱了。”
宴池仅剩的力气用来开车。
程斯年的车上只有这一件独苗装饰,苏熙将戈试着安回去,“哎呀,你踩什么刹车嘛,那个,哦对,这是什么?”
宴池翻白眼,假装失聪。
苏熙把玩着彩虹盒,“宴池,老实交代。”
“交代什么?跟我有什么关系,这又不是我的车,在你手上就是你的,要不你去问程教授,你们不是认识更早吗,你问我干什么,我能干什么,要不是你的车送去4S店,我能开这车吗?”
苏熙目瞪口呆,举着大拇指,“有生之年能听到你的‘胡搅蛮缠’,也算是值了。”
“既然你们都发展到这……种地步,”苏熙将彩虹盒在她面前虚晃,拉长尾音,“那这根牙签你来解决。”
“凭什么我来解决,是你,你。”
苏熙冷笑一声,将牙签放进储物盒,然后欣赏着彩虹盒,“还没拆封啊,哇塞!”
苏熙一惊一乍吓得宴池一哆嗦,幸亏已经到了,她小心将车开上人行道,停在车库门口。
外婆的小院有两间老旧铺面,铺面经营洗车,后来外婆去世,舅舅一家去了另外的城市,洗车店就关门,直到宴池将车库改在成音乐室和卧室。
因为要躲避高利贷的围追堵截,宴池就一直将卷闸门锁着。
车库两边的铺面拉着彩灯,花花绿绿的牌子高低错落,形成一条繁华的小吃街。
师傅手握大肉串在冒着火星子的烧烤架上翻滚,撒下一把孜然,炭火炙烤着油渍喷出火苗,发出滋滋的声音。
最妙的是味道。
它与刺激唾液的功效。
宴池已经下车,人行道上摆满大排档,巨兽般大G停在铺面门口,多少有点扎眼,引得撸串的人频频回头。
旁边桌上喝着啤酒的几个大哥显然喜欢喜欢这车,手里拿着肉串边撸边指着车开始分析。
宴池只想赶紧锁车回家。
却见苏熙跳下车,第一时间拉扯后车座的门,双眼冒着绿光在里面找寻。
“找什么?掉东西了?”
苏熙贱兮兮地回头,“买了又没用,你们……这空间挺大的,嘿嘿,我看看有多激烈。”
“去你的。”宴池又不傻,拽着苏熙的胳膊,锁车,“赶紧回家。”
“我饿了,”苏熙噘着嘴,宴池无奈,左右看了看,“去那边吃烤鱼?”
苏熙欢天喜地,刚坐下就有老板送来塑封菜单,“大腰子、猪肝、牛腱、毛肚、酸辣土豆片、两瓶啤酒,再来你们家的特色烤鱼。”
“点这么多吃的完吗?”
“长夜漫漫,要说的话很多,需要下酒菜,”苏熙阴阳怪气,“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宴池心情不好,冷冷说道:“无可奉告。”
“死鸭子嘴硬,嘿嘿!”
苏熙自己倒了啤酒,给宴池要了可乐,品着啤酒观察着宴池,“脸色不太好,一晚上没睡呀,噗……”
宴池忍无可忍,“你自己吃吧。”
“哎哎哎!还生气了,”见宴池起身就要走,苏熙赶紧起身拉着她重新坐下,“吃完回去睡觉。”
老板端着一盘烤串放桌上,“筷子自己拿哦。”
“晓得。”
苏熙心情不错,哼着歌儿去拿筷子,这期间又上了烤鱼,宴池洗了两个碗,默默地吃着烤鱼。
她本来没打算瞒着苏熙,只是程家发生了这样的变故,宴池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
之后苏熙大概察觉出宴池的情绪,没有再开玩笑。
两人吃完烧烤,本来打算拉开卷闸门回家的,可是旁边撸串的几个青年实在喜欢大G,围着车七嘴八舌的评论,宴池与苏熙只好拐进小巷。
小巷里昏暗安静,与小吃街有着天长之别。
苏熙抓着宴池的手臂,“我害怕,哎呀,还不如去住酒店,我,”
两个人突然凝住脚步,宴池家小院门口的阴影里突然站起一个高大的身影,两个人只犹豫了一秒,只听见宴池喊了声:“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