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烫的铁水已经要从罐顶上落下来。
伯妤即使在梦中,也能闻到那让人恶心的味道,正离自己越来越近。
她现在离二级卦术师,只差一个有着一级玄气的玄物。
四周是铁壁,哪里还会有玄物呢。
自己的体内,倒是有一个初级玄物的玄气和初级卦术师的身体,合成的一级玄气。
伯妤声音沉了下来:“你只管去喊巽术师来传送我,剩下的我自己来办。”
“要尽快。”说完,伯妤睁开了眼睛。
甲胄守卫们只封住了他们瞬移的能力,并没有让他们完全不能动。
结合十里奴场的盛况来想,也许是汶国人尤其喜欢看奴隶人牲死前挣扎的样子。
伯妤迅速果断地掏出青铜刀,往左手手臂上刺过去。
然后再拿起卦盘,努力让第一滴血滴到卦盘上刻着“巽”的那一格上。
她现在根本找不到什么有一级玄气的玄物。
只能去赌。
赌自己体内的这份一级玄气,跟玄物的一级玄气,对卦盘的作用相差无几。
而她自己,和那锁在苑囿里的玄物,又有什么区别?
在这个世上,人可以被随意宰杀,随意献给那贪婪的上神。
人牲即是牲畜,玄物不也可以是活生生的人么。
巽格之下,无形的大口似乎在慢慢敞开。
食不知倦地,一滴一滴吞噬着伯妤新鲜的血液。
滚烫的铁水已经浇了下来。
伯妤忍着巨大的痛苦,看着卦盘吸进自己血液的速度。
还不够快,还不够快……
伯妤再次举起姜国人给她的青铜刀,往自己脖子刺过去。
紧接着,又往自己腰、腿、手臂各刺了好几刀。
“啊……”她不禁疼到叫出声来。
外面,是朝夕相处的公主和伙伴们的尸体。
脚下,是堪堪要凝固的铁水。
身上,汩汩涌出的血流汇聚成一大股鲜血,混杂着丝丝金色光芒,流向木卦盘上的巽格。
身心双重的痛苦使得伯妤快失去了理智。
但她强行支撑着身体,努力将身上的最后一滴血流入巽格,就像当时姜国王宫的那只玄雉一样。
“再快一点,再快一点……”
伯妤双唇发白,喃喃道。
手里的卦盘似有自己的意识一般,餍足地摇了摇身子。
霎时间,闪耀夺目的金色光芒从巽格升起,在剩下半鼎铁水要浇进来之前,直直冲向了干枯少女尸体的胸膛。
不消片刻,另外半鼎铁水也浇了下来,死死地封住了这个铁罐。
……
-
“所以,坎神大人,您这段时日,都是在跟那个和您一样的‘穿越者’的魂魄点交流么?”
一道男声,响起在新建成的坎神庙内。
他接着问道:“我很是不解,坎神大人。如果我是您的话,我就直接跑到姜国把那个小女孩杀了。”
“正是因为她和我一样也是‘穿越者’,所以我才不敢轻举妄动,哪怕她只是一个小小的一级卦术师。”
女声随后响起,声音清亮而带有一丝丝的蛊惑感,让人忍不住无条件地去相信她的话。
这座在汶国王宫后面不远处刚建成的坎神庙里,此刻空旷无比,没有一个人影,除了庙正中心象征着神主之位的木笼前面。
那里站着一个身段窈窕的女人,乌发及腰,身着白色丝绸衣裙,披着一层从头顶垂到脚下的长长白纱。
这层白纱薄如蝉翼,上面绣着无数个金光闪闪的太阳和月亮,每个都光彩夺目,似乎要将天地间的一切能量都给吸进去一样。
她举起右手,托起一个白色半透明的八角形卦盘。
那卦盘里刻着“艮”字一格的上方,有一个不停挣扎翻转着的微小浑浊之物,像是被困在盘里,不得解脱似的。
“毕竟她可是艮神那家伙精挑细选出来的救兵。”女人垂下鸦羽般的睫毛,“我就说嘛,艮神这人垂涎万卦之神之位已久,怎么会心甘情愿乖乖被我困在这‘无生之盘’里。”
“他满打满算,却不知我攥取他的魂魄之后,还能看到一点他之前看过的卦象。虽然这卦象不甚清晰,但我可算知道他即将有一个救兵这件事了。”
“我正好试试,可不可以通过他这被我困在卦盘里的魂魄,联络上一些低阶艮术师。”女人继续说道,“冥冥之中,总感觉他要找的这个救兵,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结果随便问问,还真问出来,初入艮道的人里面,有一个跟我一样的穿越者。”
“穿越者如此稀少而独特,既然我能迈入卦神之阶,这位穿越者后辈,又怎么没有这样的可能性呢?所以我当下就知道,她就是艮神需要的那个救兵。”
男声不解道:“即使这样,坎神大人,我觉得她也不值得您费心费力地去教一些基础的卦术知识,毕竟您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这人只是一个低阶卦术师,您随便敷衍一下就好了。”
“最好的谎言就是无数句真话再掺上一句假话,不是吗。”女人笑道,“所以她这段时间,对我信得死心塌地。我正好可以很轻易地从她口中,套出她的所在地点和她的底细实力。”
男声也跟着笑起来,语气里还是一副敬重的样子:“不愧是坎神大人,看来我还有很多需要学习的地方。”
“不过诚如你所说,我目前要做的事情确实很多。”女人收起了笑容,“处理完这件小事,我就准备全心全意遁入虚空之中,去索那巽神老头的命了。”
“虽然这次借助汶王之手,把那个艮神的小救兵封死在铁水罐子里,现在也感觉不到她的魂魄点了,但总感觉她的气息还未散去。”
“毕竟是那个艮神搬来的救兵,我觉得还是要严谨一点对待。我去往虚空之后,你就来负责处理这个女孩的后续事情吧。”
女人说完,她的小腹间就开始蠕动起来。
须臾,一个黑色黏稠的东西破开她的肚子和丝绸白裙,骨碌骨碌滚到了前方的地上。
这团肉状粘稠物很快开始变大,伸出两条胳膊两只腿,弹出一个湿淋淋的人肉脑袋。
最后一袭巨大的黑色斗篷出现,盖住了他的身体。
刚才的男声再度响起:“是,坎神大人。”
转眼间,他面前的白衣女人便已消失在无形之中。
消失之前,她腹部的伤口已经愈合,白色裙子也变成了完好无损的模样。
-
汶国王宫内。
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大殿里的汶王早已走开,空旷的大殿里只有一排排甲胄守卫,静静地待在原地,一动不动,甚至不如墙壁上摇曳的烛火那样有生机,仿佛死物一般。
但他们睁大的双眼,偶尔眨巴一下,别人才能知道这些甲胄套装里的,是活人。
黑夜中,一位身披黑色斗篷的男子出现在了这大殿之前。
他右手仿佛握着一个东西,纤长的大拇指和其余四根手指呈一个刚好能握住卦盘的弧度,然而手里却根本没有任何有形的东西。
“二级坎术,沉睡之眼。”男子右手持无形之盘,左手点亮坎格,对着大殿内的甲胄守卫们说道,“睡吧,孩子们。”
说完,他大步迈进了这座大殿。
大殿里的甲胄守卫们虽然睁着眼睛,但都好像没有看见这位不速之客一样,任由这位身披黑色斗篷的外人在尊贵的王宫大殿里随意前行。
男子继续往前走着,直到走到王座前的两个巨型罐子旁边,才停了下来。
左边的罐子通身都是淡黄色半透明的树油,上面也用同样黏稠的树油封了口,是一个实心的罐子。
在这个树油罐子外面,可以清晰地看见里面有一位身着淡绿色丝绸衣裙的少女,那少女约莫十三四岁左右,无论是耳朵上的玉环,还是手腕上的玉镯,都象征着这位少女绝不平凡的身份。
但这位身份尊贵的少女,永远地失去了生命,只能以一种飘在罐子正中间的姿势,把死前最后一刻瞳孔里的绝望永久地留在这浓稠的树油里。
身披斗篷的男子只是浅浅瞥了一眼左边罐子里的少女,似乎对其并不感兴趣。
他很快把头转向右边那个黑色的罐子。
那黑色的罐子可就没有树油罐子那么大的观赏性了,通身都是黑色,仿佛里面关着的东西并不那么重要。
可如果不那么重要,就不会把贵重的铁融成铁水,浇注成这个巨型罐子了。
不论是谁,被这密密实实的铁水浇下来,都会毫无一丝生还之机地走向死亡。
男子向这个铁罐子投去欣赏的目光。
坎神大人想出的这招可太绝了。
用来应对一个没什么能力的一级卦术师,真是能让对方死个三次都绰绰有余了。
不过,还是要确认一下嘛。
男子再次右手持着无形之盘,点亮坎格。
“三级坎术,隔空视物。”男子悠悠说道。
过了一会,似乎看到什么了不得东西,男子怔了一下,连披在外面的黑色斗篷都微微抖了一下。
“嗯……里面没有人。”
男子嘴角扯出了一个诡异的弧度:“事情开始变得有趣起来了。”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