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点点头，便拆开腰间的绳子上的结，把木卦盘拿在右手上，举起来。

　　然后原地转着圈子，手舞足蹈道：“乌嘛乌嘛，乌咪乌咪，乌啦乌啦……”

　　二哥脸上虽挂着不情愿，但也把身上的卦盘取下来，拿在手上，和爷爷一样转着圈跳着怪异的舞蹈，用着青涩低沉的少年音也念道：“乌嘛乌嘛，乌咪乌咪，乌啦乌啦……”

　　就，这么简单？

　　伯妤看傻了。

　　她怎么越看越觉得，自己的爷爷和二哥是在装神弄鬼呢。

　　要不是被爷爷带着，见识到求问卦道时那些卦神发怒惩罚的怪事儿，她可能真的会以为面前这个老头子是个假卦术师。

　　这时，爷爷转圈转到面朝伯妤的方向，迅速向伯妤投来了一个“你也照做”的眼神。

　　伯妤只得取下身上的小卦盘，举起来，也跟着瞎跳。

　　“乌嘛乌嘛，乌咪乌咪，乌啦乌啦……”

　　爷爷似乎害怕别人以为他是假卦术师，所以每转三圈就会停下来一次，将左手中指指心悬于卦盘里的太极图案之上，让刻着“艮”的那一格亮起来。

　　而二哥也会停下来，让自己卦盘上刻着“离”的那一格亮起来。

　　看来爷爷和二哥分别入的是艮道和离道。

　　伯妤也需要照做，但她停下来把手放在卦盘之上的时候，会特别留意从乾格生出的那股嗖嗖小风，尽力用手指尖感受它刮到哪儿。

　　等那股小风刮到刻着“巽”那一格，浅浅紫光泛起时，她便立刻把悬着的左手收回，接着转圈跳舞糊弄人。

　　毕竟她不能被人发现还入了其他两个卦道，所以在众人面前必须不能让坎、艮两格亮起。

　　因为做贼心虚，伯妤跳驱鬼舞跳得不是很尽力，心思都放在眼睛上，用来观察有没有人发现她在卦盘之上做的手脚。

　　但看了半天，爷爷和二哥沉浸在自己的舞蹈里，压根没空再管她。

　　而一旁的妇人也看得一愣一愣的，见那卦盘上会有紫光闪起，也就没起什么疑心。

　　天将将要暗下来，这场法事才结束。

　　前面的老卦术师把卦盘放回腰间，妇人便指着床上面色依旧惨白，没什么动静的少年，迟疑道：“他……”

　　爷爷一脸这种事他见多了的表情，摆摆手道：“放宽心，卦神从接受到我说的话，到再施法让那狐狸鬼离开，还需要一段时间。您耐心等待好消息便是。”

　　妇人嗫嚅道：“好，都听老卦术师您的……东边有家空屋子，屋子主人暂时去了汶国做买卖，把这屋子交给我帮忙打理……今天就烦请你们一家在那空屋子里休息，明天若是我家孩子情况不好，可能还需要麻烦你们再做一场法事……”

　　“行。”爷爷一口答应，“麻烦您给我们带带路。”

　　于是三人便跟着妇人，来到一间空屋。

　　那屋子里摆设简单，一张木桌一张床，旁边几个木头凳子。

　　爷爷和二哥很有默契地坐在地上铺床，把那个比家里石床大点的床留给伯妤晚上睡。

　　晚间，那妇人又送了几碗吃食过来，每碗里面放了不少野菜，快和饭一样多了。

　　“这家人也是大方。”黑瘦的男孩感慨道，“也不知道事成之后，会不会多给我们几海贝。”

　　爷爷把吃干净的陶碗放桌上，然后斥道：“别乱想，快点睡觉。明天说不定还有的我们忙的。”

　　伯妤也把手里吃空了的陶碗放到桌上，然后托着小脑袋想道，海贝就是他们这里交易货币的官方称呼么。

　　胡思乱想间，爷爷已经把油灯吹灭了，屋子里陷入了一片昏暗。

　　听着地面上传来的一阵阵鼾声，伯妤也躺了下来，把旁边的被褥盖到了自己身上。

　　-

　　梦里，不知过了多久，伯妤感觉自己意识逐渐清醒起来。

　　一阵浓雾朝自己逼近，湿湿凉凉的感觉慢慢包围住自己。

　　突然间，一道清亮的女声响起：“奇变偶不变。”

　　这声音伯妤属实没想到。

　　巽神第一次出现时的声音，可是个老爷爷的声音啊。

　　不过转念一想，巽神本来就当上一个卦道的神了，还又成为了什么万卦之神，想必十分厉害，换个声音对他来说也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再者他之前说过，自己正在虚空之中躲避坎神的追杀，所以换个声音来接近她，然后再对一遍口号，也很符合他那被坎神吓得谨慎多疑的性子。

　　作为被巽神指定为继承他高超卦术的继承人，伯妤认真答道：“符号看象限。”

　　那女声又道：“我是艮神。”

　　伯妤一下子懵了。

　　她真的没有听错么，怎么又冒出个艮神找上自己。

　　能说出这个口号，就意味着艮神也是穿越者，然后八个卦神里面就有两个穿越者么。

　　巽神说自己是除他之外的第一个穿越者，所以巽神和艮神彼此还不知道对方是穿越者？

　　而且巽神说坎神是联合艮神一起对付他的。

　　那，艮神不是好人？

　　但好人不好人，其实也就是个主观的定义。

　　伯妤暂时想不出该说什么，就沉默着，以不变应万变。

　　见对方沉默，那道清亮的女声再次响起：“我是选择了初入艮道的人，作为我潜进梦境的目标。所以你能碰到我，说明你已经入了‘艮’这个卦道，并且对这个世界有了一定的了解。”

　　不容置疑的语气。

　　对方说话从容冷静，分析有条理。和巽神疯疯癫癫的样子完全不同。

　　如果这样的人作为自己的敌人，那带来的压迫感还是很强大的。

　　伯妤感觉额头上沁出了薄薄一层冷汗，不知道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那个巽神老爷爷。

　　“我先给你说明一下我的情况。”那女声说着说着，语气温柔了一些，“我和坎神曾一起联手对付目前的巽神，也就是现在的万卦之神。”

　　“但中途坎神反过来背叛我，使得我遭受重击，局面对我很不利。坎神阴险狡诈，所以我需要找一个信得过的帮手，最好和我一样都是穿越者。”

　　说完，女声又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等伯妤的反应。

　　伯妤默默听着艮神的话。

　　她感觉艮神的处境和巽神差不多，都是被坎神给害了，然后就是需要找一个信得过的人，从低阶开始培养，继承自己的卦术，成为自己的帮手，所以七找八找，找上了自己。

　　话说这坎神也真够厉害的，坑完巽神坑艮神，吓得人家都不敢找高阶卦术师，非要找低阶的信得过的穿越者。

　　但她也不敢先答应，于是抛出了一个很想问的问题：“艮神……大人，您知道我们怎样才能回到原来的世界吗？”

　　“说实话，从穿越到这个世界到现在，我一直也没有停止过，搜寻回到原来世界的方法。”那女声语气微微带着遗憾，“但到现在都没有摸索到一个能奏效的方法。我想着，或许成为万卦之神以后，我能知道怎么回去。”

　　……成为了万卦之神也不一定能回去。

　　伯妤心中腹诽道，不然巽神怎么还没回去呢。

　　不过也可能是巽神忙着躲避坎神没空找。

　　或者巽神比较笨，当了万卦之神也没找到。

　　艮神说自己也在找回去的方法的时候，语气特别真诚，而伯妤自己也日思夜想想回去，立马就生出了一股同病相怜之感。

　　不经意间，伯妤内心深处的天平，已经往这位艮神姐姐边倾斜。

　　清亮女声再次响起：“如果你能愿意帮助我成为万卦之神，对付巽神和坎神，我愿意将我知道的卦术知识都传授于你，避免你在成为高阶卦术师的路途上，走了弯道。”

　　“我成为万卦之神，摸索到有效的回去的方法之后，也会第一时间告诉你，如何？”

　　伯妤喜不自胜。

　　这个世界恐怖的事儿那么多，多一个老师能教自己生存本事，那不好么。

　　巽神以后知道了，也不能怪自己呀，毕竟一个是疯疯癫癫的老头子，一个是冷静强大的成年女性，任谁都会选择后者。

　　她没有背叛巽神，爆出巽神老底，就算不错了。

　　想了想，最好还是避免两个卦神，发现自己精心挑选的继承人是同一个人这种情况出现。

　　于是伯妤换了一道沙哑的声线，回道：“我愿意追随艮神您，帮助艮神您全心全意对付巽神和坎神，成为万卦之神。”

　　“好，希望我们合作愉快。”女声依旧沉稳，还提了个问题，“那我怎么称呼你？”

　　伯妤害羞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她穿越到这个世界以来，因为身体主人是个十二岁的小女孩，所以别人都把她当成孩子来看。

　　唯独这位艮神姐姐，言语之间把她当成一个有自己想法的大人来看。

　　“你叫我小鱼就可以啦。”

　　小鱼是她的小名，这样也勉强算不暴露真名，留个后手吧。

　　伯妤歪着脑袋，又问道：“那艮神大人，我以后怎么称呼你啊？”

　　半晌，没有回应的声音出现。

　　伯妤抬头望去，不知不觉间浓雾已经消散开。

　　倏地六个快餐店的大鸡腿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又要围着自己跳舞。

　　“啊！你们不要过来啊！”

　　这次，伯妤是真的不希望这些鸡腿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