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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香 共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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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 书名:女儿香
  • 作者:葛圣洁
  • 本章字数:8360
  • 更新时间:2024-06-20 12:36:41

健身房里,刘妍媛在跑步机上狂奔,以此来发泄心中由沮丧转化成的怒气。尽管上海的三九隆冬因为没有暖气装置丝毫不逊色于北方的冰天雪地,但是豆大的汗水仍旧从她的鼻子上冒了出来。

一大早,她特地去看望了奶奶,谢谢老人家给自己买的水晶,她实在是对这件饰品爱不释手呢!

神采奕奕的奶奶向她绘声绘色地叙述了旅途中的趣闻,可是当刘妍媛询问到父母的情况时,老人家面露难色地有点语塞了。

她所观察到的是:两人对现实都十分忌讳,谁都不愿意越雷池半步,更不用说提到“和好”或“认错”的敏感话题了。当老人家故意数次说到“还是两夫妻一起过日子好”之类的暗示话语时,他们都存心避而不闻或是干脆露出有些恼怒的表情,害得她倒是战战兢兢,不敢多提了。

所以老人家认为,这次行动的最终结果是:刘志国和徐艳之间的隔膜正不断缩小,但是没有实质性的进展。

“哎呀,要不,你就别管大人的事了,他们的事情复杂着呢!管也管不好。”奶奶眉毛结成了一个大疙瘩,她不住地摇头,“还是省点心思,把精力放在自己的学业和事业上吧!”

可是,刘志国和徐艳是她的父母啊!她能心安理得地袖手旁观,冷眼看着他们两个久久地处在僵局中吗?

如果换成别的孩子会一味沉浸在痛苦中,或是干脆把自己封闭在一个人的小环境里,但是刘妍媛是绝对无法做到的。她并不是个得过且过的人,相反,她看重亲情,从来都把它视为自己最大的财富。从小学到高中,她一直是学生干部,学生工作中所培养出的责任感让她对这件事无法释怀。

自己真是无能!难道她就应该忽视第二个毫无成果的行动,转而对小有成就的初步行动继续沾沾自喜吗?刘妍媛诘问自己。不错,她的第一次尝试确实不错,甚至可以说是立竿见影,然而,那不是也有好运气占了其中的主要因素吗?没有好运气,爸爸妈妈就不会有这么个千载难逢的机会重新聚在餐桌旁,大家依旧像是一家人似的毫不拘束地放开胃口吃饭,顺理成章地交谈、讨论。

可是,好运气并没有特别经常地眷顾她。难道不是吗?

这时候,刘妍媛停下了飞快运动着的腿,疲倦地甩了甩,只觉得腿上的肌肉酸痛得近乎麻木。环顾四周,健身房里的人已经寥寥无几,看上去空荡荡的。这时候她才想起周欢和自己打过招呼去吃午饭了。

天哪!她已经不知不觉地跑了快一个小时了,都快成拼命三郎了。她用手轻轻抹去了鼻子上的汗珠,顺手拿起一旁的一瓶运动饮料,咕噜咕噜,一口气消灭了其中的大半。

“接下来该干什么呢?”刘妍媛像一个无助的孩子一样问自己。她瘫坐在地上,牢牢地盯视着瓶子里剩下的饮料,像是一个无所事事的人一样,百无聊赖地观察着分布在饮料外围的一串微小的透明泡泡。有几个特立独行、游离于集体之外的泡泡很快破碎了,消失得无影无踪。另一部分泡泡,不断地与其他泡泡结合,很快就越来越大,远远大于它们当初的模样了。

刘妍媛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它们,像是看着一些有生命的小动物。它们给了思绪纷乱的她一点启发,一点小小的启发,却马上引起了善于动脑的她的积极、正面的思考。

“我也要找到一个能够合作的搭档,合力产生的效果确实胜过自生自灭。”她想道。

刘妍媛把目光放到了自己的身上,确实再也没有比自己更能自如把握的人了。她的目光在地上搜索着,这时那双高跟鞋猛地跳进了她的视线。

这个念头使她顿时蠢蠢欲动起来,好像一个迫切想立功的人恰巧碰上了自己拿手的、而且有足够能力去办好的任务似的。

为什么不在这方面努力一下呢?印象里,父母在为自己的成绩欢欣鼓舞的时候,总是高兴得不分你我,十分融洽的。这不也是一个难得的契机吗?再加上自己不停地在他们面前有意无意地提起对方,或是有所成绩之后,要求他们共同为自己精心组织一场庆功宴,不都是一个不错的突破口吗?在一连串的自问之后,她就像议员经过表决一致通过议案一样充分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刘妍媛觉得胜利在望,全身的活力一下子又重新回到她的身上,于是在满腔对成功的热情推动下,她一下子从地上跳了起来。

她在这一年的生活和情感的磨练之后,不再像十七岁时那样迟疑不决了。虽然她能力不凡,外表独立,但是内心最柔弱的角落却时时刻刻渴望着来自家和亲人的温情。

尔后几天,刘妍媛更加没日没夜地把时间花在排练上了。徐艳白天打来电话,十有八九刘妍媛都不在家,没人接听。

找不到女儿的母亲急得没了方向,把电话拨到了刘志国的单位。

“这人的精力是像针尖上削铁——有限得很的。媛媛这小姑娘怎么能这样吃苦呢?”她担忧的声音传进了刘志国的耳朵。当她从刘志国处得知情况后,更加放心不下了。刘志国只能像女儿高考前她得“家长焦虑症”一样不住地安慰她。

“媛媛,”这天晚饭后,刘志国叫住了她,“这两天排练的感觉怎么样啊?”

“和平时一样,就是多出些汗,其他都挺好啊!怎么啦?”刘妍媛往厨房里端着饭碗,边走边问。

“哦,这些日子你白天都在排练,你妈妈打电话找也找不到你。”刘志国跟在她身后说。

“是吗?妈妈打电话给你了?”刘妍媛有些惊喜。

“嗯,”刘志国点了点头,继续咕噜着,“她担心你排练得太累,叫你要注意休息,不要蛮干。”

“知道啦!”刘妍媛往厨房里端着饭碗,愉快地回答道,“你们两个呀,就是习惯这么操心。我现在都十八岁了,早就成人了,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嘛!”

正在剔着牙齿的刘志国嘿嘿地笑:“在父母眼里啊,你呀永远都是长不大的孩子。”

这天晚上,刘妍媛按照父亲的嘱咐,立即打了个电话给妈妈,还替刘志国向她问了好。听到女儿别来无恙的声音,做母亲的烦躁不安的心终于平静了下来。

一个多礼拜过去了,模特大赛上海地区的总决赛马上就要拉开帷幕了。

刘妍媛对大赛的兴奋逐日递减了。这倒不是因为她对自己的参赛能力产生了怀疑——她的信心同她为比赛流出的艰辛汗水一直是成正比的,而是因为,她对参赛队员之间的友谊的真诚度产生了不小的疑问。

引起她疑问的是一天培训营彩排的时候,她的头饰在走台中歪了,严重影响了老师对她的印象,但当时没有一个队员提醒她,下台后她及时发现才避免了局面的恶化。

“当时至少有过三四名队员从我身后走过,她们应该看到我出了问题。”事后刘妍媛心里琢磨着。“为什么她们都不吭一声呢?平时大家不都挺要好的吗?”

她对这种背信弃义的自私行为而感到伤心。刘妍媛心想:友谊并不会因为这些人就在我生活中消失了。她毫不留恋地决定不再理睬那些人,尽管她是个爱交朋友的人,可是在培训营里,她像个受了伤的小虫一样,躲进了自己编织的小空间里。

这一天,她像往常一样独自换上高跟鞋,在别人回家之后继续留下来训练走台。在她换上拖鞋之前,训练房的地板刚刚拖过。值日生有些偷懒,一定没有把拖把里的水绞干净,因为地板上看上去湿漉漉的,像是覆盖了一层薄薄的水膜似的。

刘妍媛有气无力地站起来,觉得像是生过一场大病似的浑身疲软。

昨天晚上她没有睡安稳。夜里刚入睡不久,她就被小区里一辆装了防盗报警器的摩托车尖锐的叫声吵醒了;好不容易因为疲倦昏昏入睡,清晨菜市场的喧闹声又把她从睡梦中叫了起来。整整一夜,她只睡了四个多小时,这对于一直需要保证九个小时睡眠的她来说实在是太少了。

刘妍媛明白,自己昨天产生睡眠问题是有原因的,她想起了昨天和父亲的一席对话——

“爸爸,这两天妈妈打来过电话吗?”

“你妈妈啊,也许打到家里来的吧,我这里她没打来过嘛!”

“那你上班的时候帮我打个电话给她好吗?”

“这……不太好吧!你自己又不是没时间打。”

“不就是打一个电话嘛!扭扭捏捏的,还计较你打我打的,这有什么关系。”

“反正我是不会打给她的。”刘志国一口拒绝,“我们两个又没什么话说,不要太尴尬哦。”

最终,犟脾气的刘志国对刘妍媛软硬不吃,坚决不肯打这个电话。

刘妍媛轻轻地叹了口气,她觉得无数小虫似乎在心的伤口上蠕动,可是她却无能为力。她的手无法伸进心里去挠一挠,解除一下自己的痛苦。

走台步的时候,是最需要全神贯注的时刻,刘妍媛却前所未有地走了神。她的眼前像是放电影一样出现了父母一幕幕的脸部表情,欣慰的、兴奋的、惊喜的、沉闷的、沮丧的、悲恸的、绝望的,一张张表情大相径庭的脸——清晰地浮现在她的面前。

她好像进入了梦幻状态一样,全身失重了。父母的脸像一张张肆意飞舞的纸片一样活动起来了,搅得她脑子混混沌沌的。这时候,她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只脚下又尖又高的鞋跟就滑了一下,脚面不由自主地顺着光溜溜的地板向内侧倾斜过去,没能控制住重心的刘妍媛两脚滑得像是撑了个一字开,随即重重地一屁股坐到了潮湿的地上。

刘妍媛顿时从混乱的思想中清醒过来,因为脚踝的疼痛剧烈得像是把匕首直直地插进骨头里似的,刺激得她直吸冷气,把从小不爱哭的她硬是逼出了两行眼泪。

自己在这个紧要关头摔一跤,她心里第一个念头就是:“糟了,希望我没什么大碍。”她脱掉了高跟鞋,强忍着痛换上平底鞋,试图准备自己站起来。可是,她没有成功,剧烈的痛感让她无法动弹。

情急之下,无奈的刘妍媛只能拨通了徐艳和刘志国的电话,她原本不想打扰父母,给他们添烦心事的。

“什么?脚扭了?痛得这么厉害!”他们的反应出奇地一致,“你别动,耐心等一会儿,我马上赶来。”

一个半小时以后,脚上绑着石膏的刘妍媛静静地坐在医院走廊里。她的X光片经过医生的诊断,已确定是脚踝处中度骨裂,这意味着“伤筋动骨一百天”,将使她与准备多日的模特大赛无缘。

得知这一结果的刘妍媛脸色顿时发白了,她绝望地问父亲道:“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刘志国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这种毛病急不了,你啊只能安安心心地养病,再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刘妍媛把无助的目光投向了一旁皱着细眉正在看药品说明的徐艳,但是她也无能为力:“媛媛啊,妈妈知道你心里在想着这场比赛。但是如果你不好好养病的话,以后连其他比赛都参加不了。”

刘妍媛不再言语,她欲哭无泪地回到家里,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想象着原本自己可以在大赛上至少可以夺一个亚军,如今却不得不撑着拐杖。她拉长着脸,心里闷闷不乐。

整整三个月,刘妍媛的心情像是被又厚又硬的石膏绑住了似的,闷得慌。直到石膏解开的那一天,她的脸上才露出笑容。她旋即迫不及待地回到了训练厅。重新穿上高跟鞋的那一刹那,她的心里充满了神圣和感动,好似一个对婚姻期盼已久的女子终于走进了庄严肃穆的大教堂一样。

她尝试着站起来,双腿好像是复苏了,重新有了站立的感觉。可是,在她迈开步子的时候,隐隐约约的痛感出乎意料地又从她的脚踝处慢慢地溢了出来。刘妍媛像是不相信自己的感觉似的,弯下腰去轻轻地揉了揉脚踝。然而只有这么一两秒钟的功夫,痛感愈发清晰了。她慌了神,手忙脚乱地换上了一双平底软鞋,这一回,痛感又明显地减轻了,最后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可是当她重复前一个动作时,讨厌的感受又重现了。

刘妍媛惊恐地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在回答了医生的一系列问题之后,医生不得不抱歉地对她说:“根据你的描述和我的经验,这都是骨裂后遗症的特征。”

刘妍媛突然感到呼吸困难起来,不得不把嘴巴张开,她语无伦次地问到:“那……这……这个骨裂后遗症……会对我有什么影响吗?”

“一般对生活起居并不会产生多大的影响,但是要注意不能过度地走动,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不要穿高跟鞋。”

“不能穿高跟鞋?”刘妍媛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对啊,否则啊,情况就会恶化,恐怕连平底鞋穿着都要疼了。到那时候事情就不好办了。”

“医生,我是模特,必须得穿着高跟鞋走秀。”刘妍媛焦急地问道,“有什么别的办法吗?只要有办法,我都去做。”

医生听了也吃了一惊,随后沉吟着说:“唯一的途径,也说不上是办法。”

“什么途径?”刘妍媛心急如焚地问道。

“这个途径就是静养。”

“静养?”

“对,顾名思义就是减少活动次数,让骨头更好地恢复。”医生解释道,“但是,这毕竟是顽固的后遗症,有时候很长时间里都没法有满意的效果。”

刘妍媛现在明白了,这个所谓的骨裂后遗症其实是对她刚刚起步的模特事业判了“无期徒刑”。她怔怔地回到家里,整个人盘了腿陷在沙发里,像是要消失在厚实又柔软的海绵里一样。刘志国下班回家的时候,看见了刘妍媛闷闷不乐的神情,急忙问:

“怎么啦?现在石膏拿掉了,脚也痊愈了,又有什么事让你不高兴啦?”

刘妍媛没有吭声。她默默地流着泪,晶莹的泪水像是一条源源不断的小溪,从她的脸上蜿蜒而下。

刘志国纳闷地走上前去端详着她的脸,可是没有能从这上面得到答案。后来刘妍媛心里憋着慌,终于忍不住哽咽着把事情告诉了他,刘志国的表情顿时严肃起来。

他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女儿。

他只是一个在自己岗位上兢兢业业上班下班的称职医生,对于牙病以外的其他重大突发事件通常并没有事先的心理准备。而且他的口才不好,开导人的话只有对他熟悉得无法再熟悉的徐艳才能正确地领会。而徐艳就截然不同了,从小到大,女儿有心理问题通常只是找她才能破涕而笑的。

于是,在代女儿向佳婷公司说明情况请了病假之后,刘志国一个电话打给了徐艳,徐艳立即风风火火地疾速赶来了。

一进门,她就用做母亲的眼睛察看了一下房间。她注意到了桌子上有一只碗盛着满满的白饭,旁边还搁着一双筷子。显然,它的主人还没有心情去享用它。

刘妍媛把头埋在一只厚厚的靠垫里,泪水浸湿了靠垫外的棉布。这时候,她听到了关门的声响,辨认出了母亲熟悉的脚步,于是她淌满泪水的脸慢慢地抬起来,胸中的委屈和痛苦好像爆发的洪水一样倾泻而出。

“完了,全完了。”她伤心地抽泣着,浑身颤抖着,全身仿佛痉挛了。

她像是喘不上气,马上要窒息了:“为什么?为什么?”她大声地问着,像是埋怨自己,也像是在诘问别人,声音因为伤心过度变得嘶哑了,“为什么我走T台才刚刚有一点眉目,就这样前功尽弃了?”

女儿的声音是多么绝望和痛苦,以至于刘志国和徐艳也被她感染了,泪如泉涌。

徐艳一个箭步上去,急切地要抚慰她的心灵。可是,当她触碰到刘妍媛僵硬、颤抖的身体时,她明白女儿这次是受了多么沉重的一击。

“事情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糟糕,没有那么糟糕。”徐艳一再说。

刘志国递过来一杯水和一块毛巾,徐艳硬是说服刘妍媛拿开了盖在脸上的垫子,露出了她煞白的脸。她哭着、噎着,简直有点歇斯底里了。

“模特,我喜欢当模特。”刘妍媛哭着,“可是我再也不能干这行了。这快一年的心血都白费了。”

“不,媛媛,别哭了,你要知道你学到了很多东西,在圈子里也算是小有成就了。这怎么算是白费呢?”徐艳劝道。

“你想想,你还年轻,还有很多别的东西可以学。三百六十行,不是只有模特这一样呀。”刘志国开口了。

刘妍媛揩干了泪,可是泪水依旧止不住地滴在地上:“可是,这有什么用呢?我再也不能当模特了。”她喃喃地反复说,脑子里全被这个恐怖的念头占据了。

她已经被痛哭流涕折磨得没有力气了,刘志国和徐艳说的安慰话她一句也听不进去。

“你们没有当过模特,你们不会懂得这不能再上T台的感受的。”刘妍媛疲惫不堪地说。

刘志国和徐艳相互看了一眼,都是满脸的无可奈何。的确,模特名副其实是她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了。

“T台不再是我赚零花钱的途径了。我的家庭没了,一直引以为自豪的幸福的家庭没了……我算什么呢?家里没有了笑声,笑声也从我的生活中彻底消失了。半年多来,它是我摆脱痛苦的良药,它是我痛不欲生时的唯一伙伴,它让我的生活变得充实,变得没有空暇再去伤心,它还让我交到了两个真正的知己周欢和张宇磊,它让我接触到了一个崭新的世界,它让我看到了一个充满阳光的世界,它让我实现了我的自我价值。”刘妍媛一口气说出来,连喘息的机会都不给自己,“如果不是它,我就不会那么快从你们离婚的阴影里走出来,可能还在每天默默地流泪;如果不是它,我的生活里还会有什么?没有了……一切美好的东西都没有了……只有伤心流泪,只有孤独寂寞,只有辛酸苦楚、自卑忧郁。”

刘志国和徐艳慢慢地低下了头,辛酸、自责的泪水充盈了他们的眼眶。

刘妍媛把垫子重又抱在怀里,下巴无力地搁在上面,又哭了起来:“现在……完了,连它我都要失去了,我还拥有什么呢?我……我一无所有了。为什么?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要把我最珍爱的东西都一样样夺走,让我一无所有?为什么?”怨愤的泪水含在她的眼眶里摇摇欲坠,她的手也因为愤慨捏成了拳头。

“不,媛媛,听我说,你还有爸爸,妈妈,奶奶和你的朋友。”

徐艳跌跌撞撞地扑到了沙发上,像小时候一样把女儿搂在怀里,话里带着哭腔:“难道你没有看到吗?我们大家都很爱你,我们也都关心着你,你并不是一无所有。”

刘妍媛的泪眼怀疑地转向了妈妈,迎接她的是爸爸和妈妈满是泪花的鼓励微笑。

“媛媛,我们都爱你。”刘志国轻声肯定地看着她说,他的眼眶红红的。

刘妍媛激动地哆嗦着,突然像年幼的小孩子一样“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不错,父母都爱着她,这份爱是伟大的,永远的,在父母面前,她永远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可以毫无顾虑地把心事说出来;父母温暖的怀抱也永远向她毫无保留、随时随地敞开着。刘妍媛的鼻子发酸了,感动和辛酸的泪水把她变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泪人。

这时候,靠门的对讲机响了。刘志国忙走过去接。

“都八点了还会是谁啊?”他嘀咕着,“喂,啊?是张老师和周欢啊?你们怎么来啦?刘妍媛在,你们快上来吧!”

“怎么啦?”徐艳抹干了泪水问道,这时候她起身快速地整理了一下凌乱的房间,把两双拖鞋准备在门口。

“张宇磊和周欢知道媛媛心里不好受,特地来看看她。”

刘妍媛听了忙不迭地去洗了把脸,她不想让别人看出她哭过。即使在好朋友面前,她也一样要面子,当她挂好毛巾的那一刻,门铃不早不晚地响了。

刘妍媛急急忙忙地抢在父母之前走到客人面前,把他们迎进了屋子。徐艳陪着客人一起在长沙发上坐下,刘志国从厨房里端出了两杯热腾腾的绿茶让他们暖暖手。

“你好啊,刘伯父,刘伯母。”他们朝刘妍媛的父母礼貌地打招呼。

“这就是张宇磊和周欢啊!久仰久仰,我们媛媛常常提起你们呢!说你们俩是她最好的朋友。”好客的徐艳快人快语。

“是吗?”张宇磊微笑着说。

稍稍寒暄几句后,大家顿时静了下来,只听得到各自呼吸的声音和墙上挂钟的机械摇摆声。

张宇磊半年多来一直和刘妍媛有着工作上的交流,所以变得相当熟悉了。这时他开门见山、神色庄重地说:“媛媛,这回后遗症以后就不能上台了,这是没法改变的现实,你做好将来的打算了吗?”

刘妍媛平时炯炯有神的眼睛变得黯淡了,她有些灰心地说:“退出T台呗!还能有什么打算?”

周欢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依我看呀,媛媛,你应该看到新的希望。像你有绘画和模特两样基础,你可以把服装设计学起来,这样以后完全可以在服装这一块好好地发展。”

“服装设计?”刘妍媛两手撑着脑袋,仔细地思索着。一旁的父母也被这个想法吸引了,全神贯注地等着他们说下去。

“对,”张宇磊点头表示同意,他们今晚就是特地来给朋友出谋划策,摆脱困境的,“在模特行业,你们两个都知道,许多有悟性的模特到了事业成功的巅峰,或是因为考虑到年龄问题都走了优秀设计师的道路,最后成功开办服装公司的也不乏其人。”

刘妍媛认真听着,眼睛里渐渐放出了神采。她记起来了:自己曾经在一个服装公司兼职过几个月,说是体验服装,但是靠着她的勤奋好学,差不多学到了一整套正规设计的理论知识。

“模特和服装原本就是密切联系的。况且像周欢说的,媛媛有那么好的绘画基础,悟性又好,学好服装设计根本不会存在什么问题。而且,一旦做到创意好、有特色,设计师的前途也是不可估量的,绝对不逊色于模特。”张宇磊有条不紊地说道。

“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刘志国和徐艳不约而同地说,张宇磊的话像是重新燃起了他们心底原本快已熄灭的希望火苗。

“我怎么没想到这个主意呢?”刘妍媛恍然大悟,脸上有了微微的笑意。

周欢兴奋地看着昔日培训班的伙伴:“哇,不会吧,你这么快就想通了?”

刘妍媛叹了口气:“有什么办法呢?逼出来的。不过,真的要谢谢你们的建议,我会好好考虑的。”

张宇磊吃惊地张大嘴巴:“哟,我说你,这脑子转弯可真是快,倒把我们都甩在后面了。”

刘妍媛听了不好意思地朝他感激地笑笑:“老古话说‘车到山前必有路’,如今你们倒真是给我尝到了‘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觉了。”

周欢听了大惊小怪地冲她说:“不愧是中文系的高材生,一出口都是唐诗宋词的。”

刘志国欣慰地笑了,徐艳却感动地都要哭了,她牢牢地握住周欢的手:

“媛媛福气真是好,有你们这样的朋友,在她最伤心无助的时候来把她从进退两难的泥潭里拉出来。我这个做妈妈的也不如你们,真是谢谢了。”她一再向他们表达了谢意,并且在客人告辞的时候,坚持和刘志国、刘妍媛一直把他们送到了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