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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香 共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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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 书名:女儿香
  • 作者:葛圣洁
  • 本章字数:5309
  • 更新时间:2024-06-20 12:36:02

    一个周末,刘志国回到家,悄悄从包里取出了一叠用报纸仔仔细细裹着的东西,随即装作若无其事地塞到徐艳手里。

  “咦,这是什么呀?”刘妍媛刚从大学城风尘仆仆地回到家里,一进门就好奇地凑上去,想看个明白。

  徐艳也放下了手里正写着的日记,打开纸包一看,又惊又喜。她扬起了一对细眉问道:“咦,这是什么奖金啊?数目好像不小吗?”

  刘志国说:“奖金就奖金呗,还有‘什么’奖金的?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倒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啊?我问‘什么’奖金就是问你这笔钱是因为什么原因才发的,这难道你还不懂?”

  “噢。”刘志国就把事情的缘由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母女俩。

  原来,前不久刘志国的单位——一个市级重点医院正在安排职工分房工作。这也是最后一批国家优惠政策的福利分房。“物以稀为贵”,何况又是一套诱人的房子,全院职工人人趋之若鹜,唯独另有心事的刘志国。

  然而,如此“天上掉下的馅饼”也不是人人可吃,还需按照每个员工目前住房情况、工龄长短、贡献大小、职称高低统筹安排。前几次刘志国就是因为工龄不够,错过了分房的机会。这一次,工作积极勤恳,学术钻研上进,与世无争、从不树敌的老实人刘志国,理所当然地得到了一套二室一厅房子的名额。

  幸福婚姻并不是自然而然就有的,它需要努力去创造。

  ——W.A.彼得森

  当领导满面春风地把消息告诉刘志国时,他却丝毫不兴奋。

  他了解他的朋友——医院里的面包车司机叶明辉才是真正需要住房的人。叶明辉是一个年近四十的单身汉,老实憨厚,有求必应。上次外出郊游全靠他帮忙才玩得足够尽兴。他和刘志国成了很铁的哥们。叶明辉的父母退休前工资不高,家里经济底子薄。叶明辉已是大龄青年,每次找对象都因为没有住房而得不到女方家长的同意。近来他新交了一个女友,两人情投意合,只苦于没有婚房,虽然女方通情达理,并不嫌弃他。但是,他连支付住房的预付款都捉襟见肘,婚期不得已一拖再拖,让他年迈的父母着实愁煞了。

  心地善良、急人所急的刘志国不假思索地向领导说明了叶明辉的情况,最后明确向领导表态:“如果领导同意,我的名额就让给叶明辉吧,他比我更需要!”

  领导同意了。他的善举也博得了院领导的赞赏,同事们的尊重。更重要的是,院方还为他破了例,额外发放奖金给他算作补偿。

  如今,刘志国把奖金如数拿回家交给徐艳时,心情还是那么平静。他只是把情况平平淡淡地讲述了一遍,却在徐艳的心中掀起了一阵轩然大波。

  “什么?你说什么?”徐艳听着听着,眼睛越瞪越圆,突然明白自己是梦里拾钱——白高兴一场。刘妍媛悄悄地伸了伸舌头,踮着脚尖走到一边静静地看书。父母的事情她是从来没有发言权的,只是她不明白,父母原来是不太吵架的呀,可这次……情况不妙,她只能急在心里。

  近来徐艳不想一再谦让刘志国了。徐艳的理由是:孩子大了,应该能明辨是非了。自己一直如此,不但会给孩子留下个懦弱的印象,而且实际是助长了刘志国的嚣张气焰,于己于家都是有害无益的。

  徐艳先前的喜悦顿时被一种强烈的失望所引起的恼怒完全替代了:“这么难得的机会,还是最后一次,你竟然会把房子让给别人!”

  “你别急嘛!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不就是一套房子嘛!”刘志国不以为然地说。

  “还‘不就是一套房子嘛’!你说得倒挺轻巧。”徐艳和刘志国急红了眼,往常他们除了在借钱方面闹过分歧,很少为别的事红过脸。

  这时,徐艳又委屈又怨恨地说,“你怎么不想想我当初为了分配到一套房子跑了多少次单位,费了多少口舌,留了多少汗水,还只是一室户。现在,你倒是……你倒是轻轻松松张一张嘴,就把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给放弃了!”

  刘志国没想到徐艳真的生气了,局促不安地打断她的话,大声说:“艳子,我知道当初我们结婚的时候没有住房是多么艰难,这我也是深有体会的。就是因为自己有过这样的经历,所以我才想到帮别人一把,这有什么错的?你就别任性了好不好?”

  “什么?倒变成我任性了!”徐艳气得声音提高了八度,横眉冷竖,“我倒想问问你了,刘志国,你有没有搞错?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就不和我商量一下,就自作主张了?你是瞎子逛大街——目中无人对吧?你倒说说看,你有什么理由,可以这样不尊重我……啊?难道我是外人,难道我不是你的妻子吗?”

  刘志国有口难辩,对妻子的反应心里有些纳闷,音调也不禁低了:“艳子,你误会了。我不是这样想的,事情根本就不是这样的。”

  “别说了,你根本就是眼睛里……从来没有我。”

  “怎么会呢?”刘志国在女儿面前尽量抑制自己的脾气,好声好气地说,“现在我不是把钱都交给你,把情况都告诉你了吗?这不是对你的尊重吗?你还要我怎样嘛?而且,先前我想你肯定会同意我的做法的,所以就直接作了这个决定,没想到……”

  徐艳再也克制不住内心的怨气,她急躁地在刘志国面前支着脚跟旋来转去地来回走动,只觉得胸中有一股无名之火在熊熊燃烧。她像是被人夺去自己财富而气急败坏,用手指不停地在家具上用力敲打着,怒气冲冲、滔滔不绝地说:

  “你的价值体系简直混乱透顶了。房子是大头,这点奖金算什么?只不过是杯水车薪,给你一点心理安慰罢了。尽管我们现在有房子,如果把分得的房子卖掉,就可以给女儿读大学派用场,这点你怎么没有想到呢?我们家里并不宽裕,要花钱的地方太多了,你怎么不想一想?”

  “少了一套房子,我们的日子又不是过不下去了,用得着这么激动吗?”刘志国还是不理解徐艳的感受。

  “你每天一门心思地扑在工作上,回到家里只知闷头搞什么研究、论文的,家里的事情都不管不问。得了奖,是你们医院的光荣,这房子理应是你按工取酬应得的。”徐艳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我不要你这么高的境界,你又不是活雷锋,你比领导还优秀,你为啥不去当院长,不去做局长?”

  刘志国有点茫然失措,他扔下手中正在为徐艳削的一只梨子,终于忍不住像往常那样怒发冲冠:

  “徐艳,你不要把话讲得这么难听,我对你这么信任,所以才告诉你,把钱一分不留地交给你,你怎么能这样挖苦人!我又不是存心和你作对。”

  “你这只憨大!你眼中根本没有我,这么大的事也不尊重我,不跟我商量一下再决定,还谈得上‘信任’二字。我讨厌你!!”徐艳呜咽着哭出声来,她并不是个贪图钱财的人,她把家中的钱安排得妥妥帖帖,只是为了把家经营得更好,把女儿养得滋润,把老公服侍得舒坦。然而,当原本属于自己的财富归于别人的时候,辛酸、委屈还是一齐涌向心头。

  徐艳眼睛里默默地流出了眼泪,那种女人情不自禁地流出的眼泪,此刻显得如此悲痛万分。

  刘妍媛连忙去拿纸巾递给徐艳。她的嘴唇颤动了两次,想说几句安慰的话,但是被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吓得一时什么也说不出口。

  女儿的身影一晃,刘志国发热的脑袋像是给浇了一盆冰水一样顿时冷静下来。他很自责自己的坏脾气,其实他也不想伤害自己的亲人,但不由自主地就按捺不住了,让他疑心自己的肝脏和甲状腺是否出了问题。

  他深呼吸一下,调整了一下情绪,想开口劝劝哭哭啼啼的妻子,可是他的口才不好,灵机一动之下想到了一个故事真能表达自己的真情实感,于是转向徐艳:“艳子,你先别哭,听我讲一个故事好不好?”

  见徐艳呜咽着不置可否,刘志国硬着头皮,不得不耳边伴着徐艳的哭泣声娓娓道来:“艳子,这是托尔斯泰讲的故事:俄国高加索一带地方,售土地以‘日’计算。买地的人一天奔跑围得的土地就作为买卖之地,跑得圈子越大得到就多。一个人天亮就开始跑,中午时他已围得一大块地,他还嫌不够,再跑。太阳西斜,他开始焦急起来,但两腿发软无力,但距离终点尚远……当太阳完全消失于地平线时,他扑倒在地,命归黄泉。最后他得到的是六尺宽的坟坑地。这就是说,世界上多少人不正像这位买地者一生拼搏,到头来空悔终生。”

  “我不要听,我不要听。”徐艳用力捂住耳朵,伤心地高声喊着,“自己做错了事还咒我死,刘志国,你真是太过分了!”

  刘志国一下子噤若寒蝉,心想:“坏了,又弄巧成拙了。算了,还是闭上我这张笨嘴吧!再说下去事情更加一发不可收拾了。”

  刘妍媛实在不愿看着爸妈如此争吵,她弯腰拎起刚刚放下的行囊,决定立即逃回大学城去。她轻轻地向父母打了声招呼,满怀伤感地走出了家门,心里空荡荡的。

  父母除了简单的叮咛,谁也无暇顾及女儿了。

  徐艳瞪大了泪眼,她的眼睛已经微微地肿了起来,眼白也是粉红色的。愤怒使她往日的温柔一扫而去,她冷笑着说:“哼,说不出话了吧?教训别人倒是一套又一套的,你怎么不说说自己呀?你就没有错的地方吗?”

  刘志国克制着自己,低声嘀咕着:“我只是怕说错话,再惹你生气,又没有别的意思。”

  以往少有的尖刻笑容依旧挂在徐艳的脸上,因为她的脑海里突然间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你怕说错话?我看你是怕说漏了嘴吧!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不会是把这房子的钥匙和产权证也都给了你那些亲戚吧?他们对你感激不尽了吗?还借口说让给了叶明辉,你当我会相信你的鬼话,就这样给你蒙混过关啦?”

  “你不要再疑神疑鬼了!”刘志国忍无可忍,“徐艳,你怎么能这样得寸进尺?你再这样的话,我就一句话都不理你!”他十分佩服徐艳的联想能力。在刘志国眼里,这样自作聪明和诋毁他的家人是让他最不能忍受的。

  徐艳昔日心里的委屈像大坝决堤的水一样奔涌而出:“好,刘志国,一说到你那些自私自利的亲戚就踩到你尾巴了,对不对?你用不着心虚!我倒想问问你,是谁背着我和你单线联系的?是谁问你借了钱从来不还,还认为天经地义的?是哪个八辈子沾不到边的亲戚听说你在城里就一股脑儿、像闹灾荒似的涌到你单位里来的?……”

  “你给我住口!”刘志国“腾”地站起来,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声音大得把两个人都一下子震住了。刘志国气呼呼地喘着大气,徐艳肩膀因为抽泣而剧烈地一起一伏。这时候,他们面对面地站着,充满敌意地小心审视着对方,谁都不说一句话,好像一开口就要被对方识破玄机似的。

  徐艳的脸涨得通红,额头两旁白皙皮肤下的青筋暴了出来。她首先打破了这暴风雨中短暂的平静:“好啊!你别以为你暴跳如雷,我就怕你?我再要问你一句,你到底是要和你的那些亲戚过日子,还是和我徐艳过日子?”

  正在这个时候,客厅里的对讲机不合时宜地响了,单调的声音重复着,像是一个怪物在大叫一样,让两人烦躁不安。刘志国和徐艳僵持着,谁都不动一下。最后,刘志国终于被无休止的铃声惹恼了。

  “喂?谁啊?”刘志国好不容易压住火气,冷冷地问道。

  对方一定很快回答了,因为刘志国在愣了愣之后,口气明显变得热情、客气了。挂掉对讲机后,刘志国告诉气呼呼的徐艳,叶明辉一家特地登门拜访来了。

  刘志国夫妻两人都是特别要面子的人,他们无论如何都不希望在外人面前出家丑。徐艳一听,虽然大吃一惊,但还是赶忙擦干了泪水,去梳妆镜前仔细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表情。

  他们家在大楼的二十四层,于是刘志国趁着客人乘电梯的时候快速地把房间收拾了一下,尽量让人们进屋的时候就能看到一个整洁干净的住所。

  他们忙活完回到客厅时,门铃就响了。徐艳把叶明辉和他的未婚妻、父母迎进了房间。

  叶明辉一见刘志国,眼眶就立即湿润了。他感慨地拍着刘志国的肩膀,激动地高声说:“志国,你让我怎么感谢你啊!这次你可是帮了我的大忙,解了我的燃眉之急啊!你把房子让给我,真是了却了我们一家的心事啊!”

  徐艳听到叶明辉对刘志国感激不尽,又想到刚才自己的猜疑,脸上发烫,心里不免有些尴尬。于是她礼节性地客套一番,借口躲到厨房间里给客人倒茶水去了。

  “你们也真是的,还这么客气特地来跑一趟。打个电话不就行了?”刘志国词不达意地说。

  叶明辉的父亲抢着说:“哎,这怎么行呢?这感激之情我们是当面说也说不完的,电话里怎么说得清呢?”

  徐艳这时端着茶水从厨房里缓缓地走出来了,心里暗自苦恼地琢磨着自己该说些什么好。

  “刘大夫的爱人啊!这次我们真是得谢谢你们夫妻俩,如果不是碰上你们这样的好人,我们一家真的是走投无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叶明辉的母亲说着说着流下泪来。

  徐艳见叶明辉一家如此动情地谢意不断,想到自己当初与刘志国结婚无房的窘迫年代,又见眼前叶明辉和蔡惠兰二人这么大年龄还为此不能成婚,她心流慈音,将心比心,不禁也对叶明辉一家产生了同情。

  如今叶明辉的母亲一流泪,徐艳乱了手脚,急忙抽出面巾纸塞到她手里:“明辉和我们家当初的背景差不多,所以志国也是同病相怜。我们家志国和明辉关系又像亲兄弟一样,关键时候帮忙,应该,应该的。大妈,你别哭呀!儿子有了房子,不是马上就可以把媳妇迎进家里了嘛?”

  刘志国一听徐艳的意思也朝着自己了,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对呀,艳子说得对。大妈!你应该高兴才对呀!”

  “是啊,你比亲兄弟还讲义气,你真是我们家的大恩人啊!”叶明辉父亲的眼眶不禁也红了。

  徐艳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刚才还在责怪刘志国,可现在见到叶明辉一家对刘志国千恩万谢的情形,她也不得不稍稍原谅了刘志国。

  “不过,志国为什么不事先和我商量一下,一点都不尊重我呢?”徐艳的心中结下了一个难解的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