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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香 共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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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 书名:女儿香
  • 作者:葛圣洁
  • 本章字数:1.1 万
  • 更新时间:2024-06-20 12:36:24

刘妍媛放弃了原有的休闲计划,整整一天都在七浦路的服装市场逛西服店。

她想给父亲买一套式样新潮,颜色略显年轻、质地高档、做工考究的西服。她原本想买一套品牌服装,可是她突然记起了父亲的话语:“穿得整洁得体就可以了,不一定非要穿名牌。”这声音十分清晰地从自己的脑海里跳了出来,好像父亲就在身边一样。这是每年生日的时候他少不了说的,因为那天妈妈总会给他添一套品牌的服装或是皮鞋、休闲衫之类的,而父亲心疼之后总是倍加爱惜,否则这句话也不会这么深刻地印入女儿的脑海里。

这时她开始庆幸:幸亏自己平时多留了一份心,记住了父亲的尺码,还有他一直想要的几本书的名字,否则现在就很难给他一个惊喜了。

她不厌其烦地走进一家家小店,看看有没有满意的衣物。看中的则老练地要求店主给开一个最低价,自己仔细地记下铺号和价钱。这样呢,可以方便自己最后货比三家,决定最价廉物美的西服套装。以前爸爸就是这样买东西的,似懂非懂的她长大后也熟练地掌握了这个本领,用它给自己省了不少钱。

露天的市场里阳光直射,不一会儿她就汗流浃背了。她从包里抽出纸巾,轻轻地抹着额头上和鼻梁上的汗珠。

当刘妍媛满载而归的时候,刘志国刚刚踏进家门不久,正要急匆匆地朝外面走,看到女儿回来了,便停下了手里正锁门的钥匙,让她进门。

刘妍媛纳闷地看着他:“你干嘛去呀?这么着急!”

“家里蔬菜都没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嘛!爸爸赶快去买点菜,你在家好好待着,我马上就回来。”

“哎,不要急嘛!”刘妍媛说着硬把刘志国拉进了房间。

刘志国拗不过她,只得笑着重新折回屋里:“近些日子你都整天在车展当模特,怎么,今天又整出什么新花样啊?”

刘妍媛高兴地坐在父亲身旁,把自己拿到三万元报酬以及自己对这笔钱的打算都一一告诉了父亲。

刘志国直听得心满意足,忙不迭地表示自己的愉快和赞同:“这样做太好了,太好了!”

刘妍媛兴高采烈地从包里把书一本本拿出来。

“哟!”刘志国一看到书立即爱不释手地拿起来看,“你怎么知道我正想买这几本书啊?”

“你不是一直在絮叨着吗?我就记住了呀!”刘妍媛眼里闪着神秘的光,“还有这套西装呢!”

刘志国更是大吃一惊:“哎呀,今天好像不是我生日吧?”

刘妍媛瞪大了眼睛反问道:“怎么?不是生日,女儿就不能给老爸买几样东西了吗?”

刘志国摸着衣服的表面,拎在身体前面,笑呵呵地对着镜子直照个不停:“这么好的面料,做得又挺括,颜色也好,不会又买品牌的吧?”

刘志国皱着眉头,却难掩眉眼间浓浓的笑意,口是心非地说:“我以前就说过很多次了嘛!品牌不划算,品牌不划算,你怎么和你妈妈一样都不肯听呢?”

“哎,你别急啊!我就知道你要这样说,特地到七浦路挑了半天才选中的,是同类中最低价的一套。”刘妍媛兴冲冲地上前把刘志国的外套脱下,“来,你穿着试试,看看合不合身?”

“合身,合身。”刘志国乐得嘴都合不拢了,笑容几乎要从脸上一条条的皱纹里溢了出来。他麻利地换上套装,随即三百六十度地在镜子前转悠起来。

刘妍媛仔细地替父亲翻好领子:“爸爸,女儿眼光不错吧?你看,穿上多神气呀,像是个大老板。”

刘志国笑着点头,他感慨道:“我们媛媛到底长大了,比我们这一辈有出息多了。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刘妍媛激动得心都颤抖了,她明白这是爸爸对自己的最高褒扬了。在她的印象里,刘志国是从不夸赞别人的,别人的好他只会暗暗地记在心中,在这一点上,刘妍媛也继承了他的传统。

刘妍媛趁着他高兴,心里突然冒出了一个主意,就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爸爸,你和妈妈不是一直想去海南旅游吗?现在我有了一点钱,我请你们去玩,怎么样?”

刘志国看着女儿期盼的眼神,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啊?和你妈妈一起去啊?”

他踌躇地低着头,最后好像是下了一番决心,终于决定忍痛割爱:“算了,算了,如果一定要我们两个一起去的话,我还是不去的好,就让你妈妈自个儿去吧!”

刘妍媛大失所望,可是刘志国没给她任何劝说、诘问的机会,放下西装,拿了个塑料袋,便逃也似的去菜场买菜了。

刘志国走到街上时,心里的后悔浓重地盖过了方才的喜悦之情,他不住地想:自己刚刚是不应该这样斩钉截铁地拒绝女儿的好意的。现在,她心里一定会难受极了的。自己这个做父亲的是不是太自私了一点呢?凡事都只考虑到自己的感受,丝毫来不及体会女儿的心情,就莽撞地作了决断。

他的眼前好像浮现出了女儿的脸,挂着伤心的泪珠,眼光黯然。想到这张惹人怜爱的脸,他鼻子一酸,差点没掉下泪来。

一阵寒战突然像一股电流一样通过了他的全身。刘志国沮丧地发现:自己在经历了痛不欲生的半年之后,仍旧未能忘记曾把他气得七窍生烟的徐艳。他曾经发誓过要将她忘得一干二净,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这个人一样!可是他做不到。但他更不愿承认的是:他非但没有能够把她忘了,反而是越来越想念着她,她甜美的笑容和悦耳的声音总是挥之不去。

究竟是什么原因使自己对徐艳念念不忘呢?刘志国还根本不想去思考。然而不容否认的一点是:他的肚子里至今还窝着一肚子的怨气,就像一座火山一样随时都有可能喷发,连自己都难以预料。在他买女儿喜欢吃的蛤蜊的时候,就因为几张湿漉漉的纸币,还和别人莫名其妙地吵了一架,像是吃了一大包的炸药。连他自己都惭愧而又不知所措地感觉到自己就像是得了狂犬病一样,见人就想咬。

一回到家,刘志国就忐忑不安地先环视了一下房间。看到刘妍媛正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安安静静地做着作业,他马上就像吃了一颗定心丸一样神清气爽,自己不动声色地把书整整齐齐地放到书架的中间一层,那里放着他最常查阅的工具书和学术著作。随后,他又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蹑手蹑脚地回到客厅,小心地把西服挂上了一个新买的黑色衣架,挂进了衣橱里,在外面小心地罩了一层遮灰的透明套。

其实,在刘志国离开的那段时间里,刘妍媛一直在思索一个问题:父母之间的婚姻是否真的无法重归于好了呢?

她突然觉得这句话有些熟悉。对,她敢肯定,以前曾经有一个人对她围绕这个话题展开过一段对话,确切的说是一段演讲。她当时一定没有说过任何的话,发表过任何的想法,因为她自己对这个问题还是相当生疏的,这还是她第一次思索这个问题。

她朦朦胧胧地有些想起来了,这个人是一个父母辈的长者,而且他的话涉及到解决方法之类的。虽然她不是常常认同长者的话,有时候甚至不由自主地排斥,觉得他们的思想带着那个已成为黑白历史的标记。可是,这只是因为,她比同龄人更拥有自己的想法,很少人云亦云而已。她却不能否认,绝大多数的时候,“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的说法还是很有道理的——他们有着比自己丰富得多的人生经验。

“天啊!我一定要把它回忆出来。”刘妍媛想。陈旧的往事像一块块碎片一样被拣了出来,杂乱不堪。刘妍媛闭着双眼,苦思冥想地把它们合理而连贯地组合起来。

她终于想出来了:这是父母告诉她离婚结果的那一天,自己痛苦万分不知何去何从的时候,舅舅对她说过的话。大意好像是说:两人都不肯让步,缺乏沟通,不能看到对方的优点才导致了最终离婚。但是他们的婚姻因为有原先的感情基础还有可能挽回,但一定要借助女儿的努力。

刘妍媛恍然大悟地拨弄着桌上修正液的盖子,心想:“既然我的作用是举足轻重的,那我该做些什么呢?”她觉得舅舅的话真是一针见血,点到了导致父母离异的关键问题,可是她为什么没有早些重视舅舅的话呢?她有些懊恼了。

她发觉自己的思路简直是乱套了。什么“夫妻是缘,好缘恶缘,无缘不聚,缘尽则散”。缘的想法的确是抚慰了不少离散人的心。可是,如今在她看来,“错不在人,无缘厮守”简直是无稽之谈。“缘”之说,根本就是事情已经发生,才让人想到的解释说词罢了。

她烦躁地起身倚在窗前,这时,她的视线里出现了几个垂暮老者。他们坐在藤椅上,百无聊赖地在树荫下乘着凉。

“老人的生活真是缺少趣味啊!”她感叹道,不禁想象到几十年以后,树荫下又会多出一个满脸无奈的老太婆。唯一让她有些惊讶的是,几个老人年龄都很大了,还神采奕奕的。她想起来了前几天新闻里的一个报道:科学界近几年来的研究不是发现,所有的老人都是因疾而终而不是老死的吗?

她的脑子像刘志国一样善于联想,因为她的脑袋里已经出现了这样的念头:父母的婚姻就像是一个独立的人一样。人生了病,只要仔仔细细地查出病因,找出病症,就能对症下药。而且同样的道理,父母的婚姻并不是自己原先想象的那样“人力难违的缘尽人散”,而恰恰打开死结便能和好。哪怕只有星星点点的希望,她又为什么要放弃作最后的努力呢?

况且,就如同这个人原先的体质不错一样,倘若有了好的情感基础打底,那他治愈的可能性会大大地超过常人,他从恢复到病愈的时间就会相应地比别人缩短。既然有了坚固的地基,刘妍媛是绝对不会害怕长久艰苦的劳累的。刘妍媛迅速坚定地决定了,她要用自己的心血变成混凝土,立即投入“大楼的建造”。

她已经想好了一个大致的行动方案,简单、可行,效果预计也不错,要不是因为感情的问题需要有一定的时间作为过渡才不至于牵强、尴尬的话,说不定还能立竿见影呢!

“慢慢的,时间一定会冲淡他们的满腔怨气的,就如同冲淡我的悲伤和气愤一样。”刘妍媛对自己说。

“同时呢,我要让他们睁开眼睛,不断地看到对方的优点和长处。总有一天,重新相互交流的念头会从他们的脑子里蹦出来的。”刘妍媛美美地想象着,“虽然他们并不是顽固不化的人,到时候,按照他们的性格,是谁也不会主动先让步的,但是心情好的时候例外。所以,一定要看准时机,说服他们一同去海南看看大海。”

刘妍媛觉得自己像是一座大桥,连接着两条平行的海岸,他们背对背,不愿看对方一眼。但是,为了看女儿“一眼”,他们迟早会偷偷地转过身来,不小心地恰巧遇上了对方的目光。万事开头难,有了这一步,将来一切的事情都会顺理成章的。

“好吧!看来我的确是其中一个很重要的角色。”刘妍媛自言自语道,“行动起来吧!不要再犹豫了。”她习惯这样对自己进行心理暗示。

第二天,刘妍媛从佳婷回来的时候,发现刘志国正站在门口,愣愣地看着挂在防盗门把手上的一大包新鲜蔬菜。

“媛媛,这是谁送来的?”刘志国纳闷地指着装得鼓鼓的塑料袋。

刘妍媛一脸的茫然:“你问我,我问谁呢?况且你还比我早回来呢!”

随后,她发问:“你一回来这袋子就在了吗?”

“当然啰,也没见有人来过呀。我怀疑会不会是有人忘了带钥匙,买了菜以后就顺手放在这了,想想又不太可能。问了左邻右舍都说不知道怎么回事。隔壁王阿姨说她下午去买菜的时候就看到了。”刘志国觉得更加奇怪了,像盯着怪物一样看着菜,似乎非弄个明白才会安安心心地把它们拿回家,“哎,对了,你早上出去之前,有没有什么人来过呢?”

“没有啊,我走的时候一样东西也没有。”她若有所思地看着袋子,迟疑了两三秒之后,她提出了一种可能,“以前,妈妈不是专门负责买菜的吗?说不定是我和她说了你工作辛苦,每天家务活还忙得头头转,所以她特地买了菜送过来呢?”

“哦,是吗?”刘志国皱着眉头沉吟了一会儿,也不再答话。他默不作声地拎着菜走进屋里,一头钻进了厨房。刘妍媛跟在他后面满怀喜悦地进了屋。她低着头,生怕给刘志国看出自己脸上的笑意而露出破绽、功亏一篑,于是就拼命地忍着,才没笑出声来。

要知道,这可是她生平第一次成功地说谎。为此,她不得不冒着走漏风声的危险,好说歹说,眼泪汪汪地说服了王阿姨配合自己的工作。她呢则预先付出了钱,请王阿姨去买菜时给自己家也带一些蔬菜,每个礼拜两次,一次就买足两天的量。倘若不是刘妍媛还得上培训班,早上比刘志国走得还早,难以赶出一个时间差,而且对菜的好坏毫无辨别能力的话,她就准备亲自“上阵”了。为了父母关系的缓和,她甚至做好了破例从时尚少女摇身一变成为街头巷尾处处可见、每天出入菜场的“马大嫂”的心理准备。刘妍媛心甘情愿地愿意牺牲一次形象,不管怎么说,这样做还是“物超所值”的。

刘志国心事重重地做着饭,脑子里一片空白,还夹杂着莫名的忧虑和伤感。以至于,在淘米时放了过多的水,结果把饭烧得像厚粥一样软塌塌的。

他在心里问自己:“自己到底还想着徐艳的什么?”

于是,他的眼前浮现出徐艳优雅、娴静的面容来。她的一颦一笑从刚认识到现在,一点都没有变,除了吵架时的“吹胡子瞪眼睛”,她依旧是那么温柔、可爱。这时,刘志国想起了自己最喜欢也最值得牵挂、留恋的一点。除了那一段“战士特殊时期”,平时徐艳尽管不做什么家务,但是心细的她总能在自己遇到不快、有了烦恼和苦楚的时候,第一时间敏感地察觉出来,巧妙地引导自己说出心里话。他呢,则随着话语的宣泄,心里的烦恼也烟消云散了。这时候,无论他情绪多么激动、语气多么强烈、思维多么混乱、话语多么喋喋不休,徐艳都有足够的耐心,从头到尾充当一个全神贯注的倾听者,到最后才细声细语地提出自己合情合理、顾全大局的想法,因此,刘志国笑称徐艳是他的“私人心理保健医生”。

刘志国在心里告诉自己世上没有后悔药,不要再做无谓的思想斗争了,离婚毫无非议地是因为两个人的性格不合。但是,一个声音从他胸口跳出来,大声地喊道:“不对,这只是你的借口而已。”

随后,他不得不像一个被别人指出缺点的人一样,不由自主地低头省视一下自己到底有没有理。

说实话,两个人的价值观固然有所不同:刘志国看重的是精神上的收获,徐艳却同时关注着物质上的满足;然而,两人的人生观却完全相同,都不约而同地把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和能干、懂事的女儿视为最大的精神慰藉和最终归宿。所以长久以来,他们一直和和美美悉心经营着这个小家,像照顾柔弱的幼苗一样每天精心地呵护着。

那么,自己的理由根本就站不住脚了吗?当然如此!徐艳至今悉心的关注和照顾让他毫不犹豫、直截了当地承认自己当初的想法是错误的。不仅如此,徐艳做得比他大度,矛盾的起因不管对错都是由他一个人引起的,为什么自己半年多来就故意赌着气去疏离她,对她置之不理,好像自己完全置身事外一样呢?自己有什么权力去这样做呢?想到这儿,刘志国真心诚意地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惭愧和忏悔了。

于是,当他想到徐艳仍旧关心着自己时,就像一个怀着侥幸心理、在下班时随手买了一张彩票而中了个大奖的人一样,满心欢喜。他乐呵呵地烧好了精致的饭菜,并以少有的唠叨、幽默和好兴致使得刘妍媛直到晚上睡觉时仍旧很高兴。

“爸爸,如果你每天都这样开开心心地陪我说说话就好了。”刘妍媛愉快地告诉父亲说。对自己所做的工作在父亲身上起到显著的作用她感到十分心满意足。

她一生中还从没有过如此强烈的欣喜。这种欣喜是由巨大的成功感和即将得到的浓浓温馨带来的。原先刘妍媛一直以为,父母的婚姻失败都是他们两人的过错,现在的逐渐成熟的她已不可否认:她没有导致这个结果,然而她是否曾经在其中演绎过一个积极的角色呢?如今,在迅速成长的她看来,家庭完全应该是他们三人共同经营的嘛!而她——这个和睦的三口之家的中心人物,长久的、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感受家庭温馨和父母关怀的权利,却没有尽过一点点维护家庭正常运转、充当父母间关系润滑油的应尽义务。

现在,她就像一个学生找到了使自己成绩直线飙升的好的学习方法一样,喜不自禁。刘妍媛简直要为自己感到骄傲了,从最初的痛不欲生,到坦荡地面对事实,继而理智地想出解决办法,直至如今果断地落实于行动,这段心路历程真是一个人生历程的大飞跃啊!

在妈妈收到女儿的礼物,无比兴奋、激动得流泪之后的第一个周末,刘妍媛又落实了她的另一个行动。一大早,她就把每隔一天送给徐艳的熟菜由徐艳的邻居在中午的时候转交给她。刘妍媛呆在家里,心里有些暗暗的期待。她心神不宁,不停地想象着妈妈各种不同而又极其可能的反应。如此一来,她什么事都无法全神贯注了,索性给自己放了一天假,在书房里看自己平时没空看的闲书。她特意准备熬到下午,再打个电话给妈妈向她问声好,捎带着也可以探探口气。

果不其然,性急的徐艳还未等刘妍媛打去电话,她倒急吼吼地先打来了:“媛媛啊,今天你怎么没来啊?”

“哦,是妈妈啊?我刚才还想打个电话给你呢,你倒先打来了。今天气温太高了,紫外线也特别强,呵呵,所以我就懒得出来了。你不会怪我吧?”刘妍媛的撒娇本色在电话里依然不改。

“真是个懒丫头,算了算了,妈妈不怪你。不过下不为例哦!”

“媛媛知道了。请妈妈放心吧!”

电话那头的声音里掩饰不住惊奇地继续说道:“咦,这倒是奇怪了!你又没来,那今天我对面的那个李大娘怎么莫名其妙地端来一些菜,烧得和你爸爸一模一样的口味?”徐艳的声音细声细气的,嫩得有点像妙龄的姑娘。

刘妍媛强忍住笑:“那你怎么不问问这个李大娘呢?既然是她给你的,那她一定知道是谁送来的嘛!”

“问是问过了。”徐艳的声音突然犹豫起来,听上去很不自在,“可是她说是个和我差不多年纪的男的送来的,剃了个平顶头,还反过来好奇地打听他是我的什么人,为什么不直接送给我,非要拐个弯不可!”

刘妍媛心里一阵狂喜,显然这个李大娘已经成功地完成了她交给的任务。刘妍媛爽朗地笑出声来了:“那还用问吗?肯定是爸爸喽!怪不得他一大早烧了许多菜就马不停蹄地往外面赶,原来是到你这儿来了。”刘妍媛觉得自己经过几次锻炼,几乎可以当一个业余演员了,“嘿,弄得神秘兮兮的,也不和我说一声。”

那头的徐艳像是不相信似的,小声地嘀咕着:“你爸爸?傻子中状元嘛!他对我的怨气可大着呢!连自己都顾不着了,还会想着我啊?我怎么没发现他有这么好啊?”

“怎么不可能呢?那个李大娘都不是已经告诉你是谁送的了吗?事实胜于雄辩嘛!”刘妍媛试图说服妈妈,“而且我看呀也一定是爸爸,他其实心里一直惦记着你呢!每次我从你那回来,他还装作不经意地问起过你的情况。”

“哎哟,他呀,猪八戒买猪肝——难得心肠。你别再替他说好话了,我才不相信呢!”徐艳话虽是这样说,可是口气却软了不少,刘妍媛听出她有些心动了。

“好了,好了,你呀今天就好好休息一下,这些日子看把你累得都成什么样了。不过小试牛刀,也小有成就了。你呀,只要每天都健康快乐,妈妈也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徐艳快言快语,短短几句就挂断了电话。

那一天,徐艳一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睡。这些日子来,她的精神面貌已经大有改观了,脸色红润,眼睛有神,同那次刘妍媛去看她时的模样相比像换了个人似的。徐艳自己也察觉到了自己的明显变化。

“多亏女儿的照顾啊!”徐艳总是满怀欣慰地想到。

然而,这几天来,她麻木停滞的思想突然间被白天邻居转送来的菜和女儿电话里的话语撞醒了。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口是心非。

“我怎么没发现他有这么好啊?”她对女儿这样说。但是,她吃着刘志国烧的菜时,心里还不是暗暗地有些感动和感激之情吗?徐艳才不相信女儿的保密工作能做得那么好呢!何况是送菜呢?这可是要装碗装盆的大玩意儿,倘若媛媛送了一天菜,刘志国碰巧没有发现倒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但是女儿媛媛一周三次地往自己这儿送菜,刘志国又是个非常细心的人,能不发现这其中的蹊跷吗?发现了,他会不好奇地追问吗?这样说来,刘志国一定是知道这件事的,但他非但没有反对和阻止,反而默认了女儿的这一举动。说不定,他除了满肚子两人“大战”时遗留的怨气之外,还真是有碍于面子,才一直对她不理不睬的呢!她自己不也有一丝这种心态在暗中作怪吗?

美满婚姻的诀窍在于:把大灾难看作小事故,而不把小事故看成大灾难。

——尼克尔森

通常习惯一空下来就左思右想的人一遇到生活中有些小小的波澜,总会失眠。徐艳就是这类人,她心事重重的,躺在床上愈发觉得不自在起来。于是,索性爬起来,她坐在写字桌前,对着一盏调节得微微发亮的小灯陷入了沉思。

这一两个星期里,刘妍媛家一切如故。

刘志国和徐艳自顾自地在两处起早摸黑地上班;刘妍媛结束了培训班的学习,在家里安静地看书、画油画、做暑假作业,不时接些佳婷诸如时装秀、婚纱秀、人体彩绘等各种各样的演出任务。待到休息日,刘妍媛就往妈妈那里去陪陪她,顺便关心一下她缺点什么,惹得徐艳笑称刘妍媛现在像一个小大人。这时的刘妍媛总是腰板挺直着、理直气壮说自己已经是十八岁的成人了,父母不应该一直把她当作孩子看待,而且自己处理事情的能力和公司里的二十多岁的模特相比毫不逊色,有时还略胜一筹呢!徐艳只得不住地笑着点头称是。

一天中午,刘妍媛在家悠闲地看着《世界时装之苑》,仔细揣摩着其中的时装风格和模特的眼神、姿势时,电话铃响了。

“是媛媛对吗?我是你奶奶的邻居张婆婆。”对方的声音很焦急。

“噢,我是媛媛。”刘妍媛记起了这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她是奶奶最好的朋友,奶奶每天早锻炼都和她形影不离的。

“哎呀,你一个人在家吗?”

“嗯,爸爸去上班了。有什么事吗?”刘妍媛问道。

“快点打电话把你爸爸叫来,你奶奶不好了,不好了。”张婆婆急得语无伦次的,说也说不清。

刘妍媛心里一惊,着急着要听下文,又怕欲速则不达,只得忍着剧烈的心跳安慰张婆婆:“别急,别急,您呀慢慢说。”

张婆婆好不容易稳定了一下情绪,终于说了出来:“你奶奶不好了。早上锻炼的时候就说胸口和肚子有点隐隐约约地痛,我劝她休息一会儿,她说没事,大概是早饭吃得太多了。”

“后来怎么样呢?”

“后来痛得更厉害了,你妈妈正好来看她,说不会是心脏不好吧,给她吃了两粒麝香保心丸,就好一点了。现在突然又痛了,脸色发白,不要太吓人哦,疼得在床上直打滚。”

“那怎么办呢?”刘妍媛有点慌了。

“你妈妈没来得及和你们打招呼,已经急匆匆地叫车把你奶奶送到医院去了。你奶奶脚骨都发软,走路也走不了,楼梯又窄,还是你妈妈把她背下去的呢!救护车刚刚开走,她让我打电话通知你们。”

“啊?”刘妍媛略微舒了口气,焦急地问到,“送到哪个医院?”

“送到最近、最好的医院——胸科医院。”

二十分钟后,刘妍媛和从单位请假的刘志国十万火急地冲到了胸科医院的走廊里。刘妍媛已经原原本本地把张婆婆的话告诉了爸爸,所以当他看见同样满面焦急的徐艳时一点也不惊讶。

徐艳顿时忘了和刘志国之间的恩恩怨怨,像看到救星一样向他们奔过来:“你们终于来了,急都急死我了。”

刘志国满面严肃地朝她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妈现在怎么样?”

“我也不知道。医生不让进去,说是病人不能有任何情绪波动。”徐艳的脸上还遗留着刚才的恐慌。

“耶稣保佑,但愿奶奶没事。但愿奶奶没事。”刘妍媛瘫坐在椅子上,浑身无力,嘴里小声地嘀咕着。

刘志国心神不定地在急救室门口隔着磨砂玻璃不住地张望着,无奈什么也看不清,只看到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影子在忙碌地晃来晃去。

三人望眼欲穿地看着门口,等待着医生出来的那一刻。他们心里都忐忑不安,因为他们方才从一个脚步匆匆、出来拿药的护士那里知道了医生的初步诊断是心肌梗塞。这个病可不是闹着玩的,在他们的常识印象里,很多人都是因为这个病猝死的。

急救室的门在漫长、难熬的等待中终于打开了。

三人不约而同地跳起身来,急切地迎上去。

刘志国的脸因为长时间的紧张,有些发青。他迫不及待地抢在别人说话之前问道:“医生,我妈怎么样?”

医生平静地说:“病人现在已经没有危险了。这个病来势很凶,非常危险,幸好病人在第一时间被送到了医院,所以我们有了宝贵的抢救时间,用的药物也起到很明显的治疗作用。”

三人浆糊似的脸瞬间舒展开来。

刘妍媛衷心地对医生说:“谢谢你!医生。”

“不用谢,这是我的本职工作。”医生谦虚地笑了笑,随后向家属汇报情况,“现在病人必须住院治疗,因为她刚刚脱离危险期。我们会安排一个心脏监护室的床位给她,可以随时观察治疗。”

刘妍媛急切地问道:“那医生,我奶奶现在怎么才能康复呢?大概要多少时间?”

“一般急性发作如果好好养病的话,两个礼拜就可以痊愈。但这个病人年龄偏大,可能要多治疗一些时间。”

细心的徐艳现在满脸的轻松,她也向医生提出了自己的问题:“那我们现在能为病人做些什么呢?”

好脾气的医生耐心地微笑着,对这类问长问短的家属已经见怪不怪了:“家人呢,第一要保证安静,不能喧哗,这会影响病人的正常心律,而且对其他病人也不利。第二呢,一定要给予她精神上的关怀,这样可以帮助她更好、更快的康复。当然基本的卫生护理和营养饮食也是非常重要的。另外一个就是休息,绝对的卧床休息,尽量减少翻身、坐立等动作,而且不能有任何情绪上的波动。”

医生一走,刘志国的脸也恢复了正常的颜色。

天哪!自己的母亲差点被死神拖走,毫无前兆地孤零零地离开这个世界。想到倘若母亲真的死了,而且到临终的时候都没有一直引以为豪的儿子和孙女陪在一旁,他的心抽紧了。他是个内心情感细腻、丰富的人,常常会遐想一些悲伤的事情,而后会深陷其中,误以为真地为之伤心落泪。

可是,真的到了那时候,母亲的身边不是还有个同样孝顺的儿媳妇吗?那个刚才为救治她而果断行事、为抢救时间争分夺秒,现在已经完完全全是她救命恩人的儿媳妇吗?母亲总比那些在家死得如同一片落叶一样默默无闻的老人心里踏实多了。

这个念头使做着幻想梦的刘志国欣慰不少。可是随后,他就清醒地意识到,这个善良、好心的女人已经不是躺在床上昏睡着的老太太的儿媳妇了。

他的心脏强烈地震动起来:既然徐艳已不是母亲的儿媳妇了,他们因自己而相连的纽带已经彻底地断了,那她就完全没有义务去看望老母亲,因为,即使徐艳不去看老人家也不会受到社会和良心的谴责的。但是,徐艳依旧念念不忘地去看望她,母亲的病又正好发作。否则,母亲和那些孤苦伶仃的老人们还会有什么截然不同的结果呢?

他得感谢徐艳,郑重地说出来,而不是像以前那样深藏于心里,像女儿曾对他说的那样,如此举动任何人都不会了解他的心思的。

刘志国勇敢地抬起头,悄悄地注视着徐艳。可是,当他们目光相遇的那一刹那,两个人都不由自主地快速移开了。

事实证明:他们现在还没有任何交流的可能。离婚前的一次次大大小小的战役打得太激烈、太凶猛了,以至于大半年后的今天,他们伤口周围的皮肤才刚刚浅浅地融合起来。任何一句随意的交谈,虽然不同于报复性的挠痒,就像轻轻的、善意的抚摸一样,但是依旧有可能把娇嫩的伤口重又挠破。

算了吧!刘志国沮丧地耷拉着头。以后总会有机会表示谢意的,何必急着今天就说呢?这样,大家都会很难堪的。

刘志国呆呆地坐着,愣愣地想着母亲和“妻子”,直到跟着妈妈转了一圈的刘妍媛拍醒他去给奶奶办入院手续时,他才惊醒。

“爸爸,你在想什么呀?坐着的样子像在练呆一样。”刘妍媛忍不住嗤嗤地笑着。

刘志国缓过身,不好意思地对着女儿傻笑:“没什么!我在想今天多亏了你妈妈,否则你奶奶的命就保不住了,真是好险啊!”

“当然啰!”刘妍媛用鼓励的微笑看着爸爸,“这次妈妈的功劳可大了呢!幸亏妈妈是拿得定主意的人,当机立断。要是碰上你啊,弄不好犹豫不决倒要坏大事呢!”

“说得对。”刘志国点头说,“刚才你和妈妈去哪儿啦?也不和我说一声。”

“我们呀,连奶奶的住院床位都看好了呢!妈妈特地跑去选了一个床位。”刘妍媛微笑着说。

“哦?你妈妈想得是周到。”刘志国话里掩饰不住对徐艳的赞赏。

“是靠窗的位置,光线亮,空气也新鲜,还正好是房间的转角,床帘一拉啊,就像是一间单独的小房间一样,四面八方都影响不到她。不要太好噢!妈妈的眼光到底不错。”

随后,两人到医院的大厅里去付费,徐艳已经给他们占好了位置,因此很快就挨到他们了。等把老母亲安顿好以后,三人充满怜爱地注视着安详的老人,你看我,我看你,像是当了回生死难友一样,彼此会心地笑了。灿烂的阳光透过医院走廊里的透明玻璃折射进来,就变得和煦起来,照得每个人的心头都暖洋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