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宫,偏殿,内书房
崇平帝散了朝后,回到内书房,倒也没有批阅着奏疏,而是端着一杯茶盅,低头品着香茗,而红木条案上分明放着一册装帧精美的书籍,正在读着。
蓝色封皮赫然见着“三国”话本几个字,这本书几乎可以说是崇平帝平日公务繁忙之余为数不多的消遣读物。
就在这时,大明宫内相戴权,行得近前,低声禀告道:“陛下,军机大臣贾珩在殿外求见。”
崇平帝诧异了下,目光从手中书册抽离,抬眸望去,唤道:“宣。”
不多时,贾珩趋入殿中,向着崇平帝行礼参拜,而后朗声道:“圣上,李阁老在北平的情状,飞鸽传书到了锦衣府,经解译汇录军情急递,还请圣上御览。”
说着将手中的簿册,双手举起,近前递至崇平帝身前的条案上,而后,徐徐退离开来。
这是后续锦衣府的将校,根据飞鸽传书的信息汇总而来的军情奏报。
崇平帝目光落在贾珩手中的簿册上,心头一动,伸手拿起,凝神翻阅。
过了一会儿,这位中年天子冷硬面容上,几有霜寒之意笼罩,沉声道:“唐宽在蓟镇数年,骄横狂妄,暴戾残民,朕因边事计,对其一再容忍,但此獠戍镇蓟州几载,劳而无功,先前东虏入寇北境,更是龟缩城中,坐视贼寇肆虐,如今槛送京师,正当交部议处,严惩不贷!”
贾珩在下方听着崇平帝的愤愤之言,面无表情。
暗道,如是他在对虏战事上劳而无功,只怕下场不会比唐宽好上多少。
崇平帝说着,将簿册放到一旁,再次抬头问着贾珩,低声道:“子钰,蓟镇为北平门户,直面胡虏,如今唐宽押解入京,子钰对蓟镇总兵人选,可有属意之人,当以何人接任为好?”
贾珩面色一整,面上作出思量之色,沉声道:“此事,臣以为需等李阁老梳理北平人事后,再作计较,如今在京之将,多不谙敌情,需得甄别。”
李瓒作为北边儿的统帅,掌管北方人事,熟知一应北边防务,对蓟镇总兵的话语权自然要更重一些,当然他心中也有人选举荐,可当着崇平帝的面,自然还是要以李瓒为主。
当然,同为军机,他也有较大的用人话语权。
崇平帝点了点头,道:“那就等李阁老的奏疏递来,议定此事,你也在京中帮着察看,举荐良将。”
唐宽既被拿捕槛送京师,锦衣府的渠道只是简单叙说了事情经过,而李瓒势必也要上疏陈奏崇平帝,讲述其对北平防务的布置以及相关镇将的调整。
崇平帝压下此事,以一双沉静的目光打量着的对面的蟒服少年,又问道:“你那岳丈秦业,先前廷推,经朝臣举荐,迁任工部右侍郎,子钰,你怎么看?”
贾珩闻言,面色诧异了下,顿了顿道:“六部人事,臣不敢妄言,至于臣之岳丈,纵以避嫌而论,臣也不好多言。”
因为他原本以为崇平帝会搁置廷推,再来问他意见,不想已经确定了人选,那么对答就容易一些。
崇平帝打量着对面的少年,道:“秦业怎么说也是你岳丈,对其品行、能为,你当有所了解才是,此间只有你我君臣,无需讳言。”
贾珩凝了凝眉,叙道:“臣之岳丈,已年过六旬,在工部从科吏而至郎中,如论能为,臣所知不多,尚不敢妄言,但论为官,岳丈他清廉如水,两袖清风,这一点儿,微臣可以担保,岳丈几是家无余财。”
为官清廉,不贪不占,否则秦业家境也不会如此清寒。
崇平帝闻言,点了点头,道:“清廉如水,两袖清风,值此一条,不知要胜今日那些被举荐的臣子多少,如今他领工部职事,署理部务,如能以身作则,想来工部再无恭陵之事。”
贾珩拱手道:“臣多谢圣上信重。”
崇平帝说完秦业,也不继续往下延伸,叮嘱道:“如今李阁老在北,整顿疆务,要用着不少钱粮,朝廷绝不能短了缺了,最近锦衣府和内务府查抄官吏家资折卖银两充入内帑,以备拨用,你最近要好好练兵,军机处如今也无大事,事务重心可以多往京营放一放。”
贾珩面色一整,说道:“臣这几天就常往京营督导作训,十二团营军卒陆续整顿完毕,相关兵额也皆已补充到位,只是缺乏实战,臣之意当派出几路兵马,在河南、山东等地,剿捕盘踞山林的贼寇,不久前,河南都司奏报,正在调集都司卫所兵力剿捕鸡公山贼寇,臣寻思着地方卫所久疏战阵,老弱病残充塞军中,未必妥当,臣准备调派京营兵马入豫,一来演训奔袭之战,二来助剿贼寇,未知圣上意下如何?”
对京营的整顿,自贾珩接任京营节度使后就没有停滞,虽一直没有放松对军容、军纪的督导,但毕竟没有经过实战,难说有多少战力。
贾珩的言外之意是派着京营之兵前往河南助剿,以作练兵。
崇平帝沉吟片刻,问道:“河南都司正在剿捕,听说五军都督府也派了军将前往河南,如是再派兵丁,是否有必要?此事你和施杰军机处与内阁商议,再作计较。”
这时代还没有常备演训的习惯,贾珩的这个提议,多半在内阁通不过。
毕竟河南都司已调遣卫所大军剿捕贼寇,京营出兵河南,无异于重复派兵,不是徒耗钱粮,又是什么?
贾珩闻言,凝了凝眉,一时无言。
其实,也是对河南局势的担心,牛继宗以及五军都督府的一些将校前往河南督导剿寇事宜,旁人他不知道,牛继宗什么水平,他还不知道?
隐隐有些担忧,只怕贼寇越剿越多,再有不测之变,就不好收拾了。
现在没办法,只能回头让锦衣府向河南加派人手,探察河南事务。
崇平帝这边儿不知贾珩心头的隐忧,又是叮嘱了京营练兵事宜。
及至晌午时分,贾珩才离了大明宫,遵循着崇平帝先前的旨意,并未再回武英殿,而是打算回府用过饭去,先去京营待一个下午,等晚上再回武英殿值宿军机。
荣国府,荣庆堂
此刻,厅中桃红柳绿,珠翠环绕,莺莺燕燕,聚之一堂。
贾母笑意吟吟地坐在罗汉床上,身后丫鬟鸳鸯、琥珀捏着肩,侍奉着茶水,邢夫人、王夫人、薛姨妈、凤纨则在左边下首列坐,至于右边的绣墩上,钗黛、迎春、探春、云岫则列坐,宝玉也在黛玉和湘云跟前儿坐着。
这两日,因为贾政一来招待登门道贺的原工部同僚,二来熟悉通政司的诸般事务,就没空搭理宝玉。故而宝玉除却检讨书写完,交给贾珩审阅,得了贾珩允准过关,也就还未去着祠堂跪着。
此刻荣庆堂中众人,都将一双好奇的目光落在一个着粗布衣衫的老妪身上。
老妪以蓝色包头巾包裹,发丝如银,脸上沟壑丛生,一笑起来,就连脸上的褶子也都舒展开一些,嘴里现出几个黑黢黢的豁牙口。
正是刘姥姥。
去岁冬,因家中生计艰难,刘姥姥领着孙子板儿前来荣国府寻着凤姐,凤姐就让平儿支取了二十两银子给刘姥姥家过年。
待过年时,刘姥姥就领着板儿再次来见凤姐,给凤姐磕头,后来一晃就两个多月过去。
这两天,贾母因为贾政升官儿的事高兴。
凤姐知道贾母喜欢热闹,见刘姥姥说话应对都挺有意思,昨个儿就吩咐周瑞家的唤刘姥姥上门过来,给贾母说笑解闷儿。
果然,贾母见了刘姥姥,听其讲着庄田里的农家事儿,性质颇高,一张慈眉善目的脸,笑意乐呵呵不停。
王夫人、薛姨妈等几个也在一旁面带微笑,同样目不转睛地看向老妪,就连邢夫人这几天也从贾赦流放的“悲痛”中恢复过来,看向衣衫简陋,鬓发如银的刘姥姥。
这大抵是一种优越感作祟。
“老亲家,这几年庄田里收成怎么样?”贾母笑问道。
刘姥姥脸上笑意敛了一些,道:“这几年,天公不作美,收成不怎么样,今年冬上,倒是下了一场好大雪,想来是个好兆头呢,我们庄稼人只能靠天吃饭,这天公一不做美,就吃能喝西北风。”
贾母点了点头道:“这几天天气是反常的,冬天冷的很,夏天的暑天又格外长。”
“你老亲家说的是,冬天有时候还不见雪,干冷干冷的。”刘姥姥笑道:“倒是夏天就好了,虽然日头毒了一些,在庄田里能下河洗澡,还能捉田螺,摸摸鱼什么。”
见刘姥姥描绘着一副田园牧歌的场景,几个姑娘自是听得入神,如湘云、黛玉脸上都见着向往之色,宝玉脸上更是怔怔,感慨道:“田园牧歌,早出晚归,平生如此,余心可趁。”
湘云笑了笑道:“爱哥哥是要做隐士嘛?”
宝玉一听“隐士”之称,脸色渐渐发苦,分明从脑海深处浮起一些痛苦记忆碎片,满月脸盘儿上的神色一时间就有几分不自然。
当初,贾珩曾在荣庆堂因宝玉大发“读书无用论”,以隐士之言训斥宝玉为缸中米虫,昔日之语,言辞激烈,犹在耳畔,几乎是宝玉记忆中的苦痛。
黛玉拿起手帕抿了抿嘴儿,星眸流波熠熠,同样想起了前事。
宝钗转眸看了宝玉一眼,从莺儿手里接过茶盅,低下螓首,抿了一口。
这边儿,刘姥姥笑道:“听说府上前不久有了一桩喜事?”
贾母笑了笑道:“老亲家也知道了?”
“就是听说了,才是过来沾沾喜气呢。”刘姥姥笑道。
这话贾母自是爱听,贾母笑道:“也不值当一直提着,原本是从五品,现在升了四品。”
刘姥姥笑出黑色豁牙,也是实诚,问道:“我们那常说七品县太爷,那县太爷出行都多大的派场,这四品比着七品,也不知是多大的官儿,是比着七品要小一些?”
说着,掰着手指头,低声道:“四,五、六、七,这比着七品官儿要小上三品?”
刘姥姥此举,并未让人觉得不会说话,反而让厅中众人都觉得大为好笑,就连王夫人,面上也现出矜持的笑意。
凤姐娇媚的少妇脸上见着浅浅笑意,笑着解释道:“姥姥这就有所不知了,这官儿大小可不是这么排着呢,是从小往大排,一品最大,九品最小,里面可还分着正从呢,咱们老百姓常说,这七品官儿,就是芝兰绿豆大的官儿,四品可比七品,要足足大上六级。”
刘姥姥笑道:“不想这里面还有这般多的讲究?七品是芝麻绿豆大小的官儿,那四品想来就是苹果那般大的官儿,那一品,就的是南瓜那般大的官儿了。”
说着,两个手臂一张,比画着南瓜的模样。
见得刘姥姥这般煞有介事一幕,众人都是轻笑了起来,倒是将刘姥姥笑得愣了下。
湘云笑道:“那珩哥哥是一品官儿,可不就是南瓜大的官儿?”
众人闻言,原本还没联想到的,愈是笑了起来。
黛玉烟眉之下,星眸弯弯成月牙儿,似乎觉得这类比着那位平时威严肃重的珩大爷,有些好笑。
宝钗也轻轻笑了笑,如两弯翠羽的秀眉下,水润杏眸闪了闪,暗道,也不知珩大哥听了这话会是什么神情?
待众人笑过,贾母笑了笑,道:“在这神京城中,到处都是达官显贵,四品官儿而已,也谈不上什么高官显宦,只怕在这大街上一扁担打下去,就是一个四五品官儿呢。”
分明还记得贾珩先前所言的唯有三品官儿,在此达官显贵遍地走的神京城中,才为高官显宦。
刘姥姥笑道:“老太太这话说的。”
就在众人说着话之时,忽地外面就有人来报,“老太太,二太太,王家义大奶奶领着姿姑娘来了。”
贾母脸上笑意淡了一些,心道,这王义媳妇儿过来做什么,上次因着元春婚事的事儿,就闹得阖家不宁的,每次过来就没少起着风波。
那嬷嬷又道:“说是过来看看二太太,另外庆贺着二老爷的喜事儿,带了一些贺礼来。”
王夫人起得身来,道:“老太太,我去迎迎义哥儿媳妇儿。”
刘姥姥看着这一幕,心头略有些诧异,尤其是留意到贾母脸上的喜色淡了一些,暗道,难道是不喜的亲戚登门?
不多时,就见王义媳妇儿领着女儿王姿,随着一群嬷嬷,款步进得荣庆堂。
这位少妇二十七八岁,一张瓜子脸,面皮白净,容颜姣好,着青裙衣衫,云髻粉鬟间别着一根碧玉凤钗。
身旁的小姑娘王姿,韶颜稚齿,上着粉色小袄,下着素色襦裙,柳叶弯弯眉下,眸子黑白分明,脸颊白皙粉腻。
王义媳妇儿近前,先朝着贾母盈盈福了一礼,笑了笑道:“老太太,姑母,可跟你道喜了,昨个儿我听说姑父升了通政司,原想着过来道喜,但家中一直有事牵绊着,脱不开身,今个儿终于抽开身,就过来看看。”
算是解释为何前两日未曾前来的缘故。
伸手不打笑脸人,贾母也笑了笑道:“义哥儿媳妇儿客气了,昨个儿见着来问候的嬷嬷,快请坐。”
这时,嬷嬷搬过绣墩,待王义媳妇儿落座,其所带的女儿王姿,也在薛姨妈笑意盈盈的招呼下,向着宝钗而来,唤了一声:“宝姑姑。”
宝钗微笑点了点头,拉过王姿的小手,柔声问道:“这几天,姿儿在家里做什么呢?”
“跟着嬷嬷学作女红呢。”王姿十二三岁,声音多少带着几分童音的稚嫩、糯软,而且似有些怕羞,微微垂下螓首,不时拿眼打量向湘云、黛玉几个姊妹。
宝玉此刻几是目不转睛地看着王姿,对这个与他年龄差不多少的侄女,他见着也有几分亲近。
王义媳妇儿笑着与贾母寒暄罢,看向一旁的刘姥姥,笑道:“这位老人家看着面生的见紧,不知是?”
凤姐笑着接话道:“嫂子,这说来还是咱们家的老亲呢。”
说着,不待脸上现出惊讶之色的王义媳妇儿相询,凤姐将刘姥姥的女婿――王狗儿祖上和王家连宗的事说了。
王义媳妇儿闻言,那张艳丽的瓜子脸上堆起笑意,说道:“原来是刘姥姥,我瞧着方才那么亲切呢,原来是老亲了。”
刘姥姥笑了笑,道:“我见着这位太太也亲近。”
“我可不敢当太太。”王义媳妇儿连忙说道。
虽然自家婆婆在战乱中遭劫,但老爷还有几房姨娘还在,尚轮不到她称上什么太太,在家中也只是奶奶。
贾母这时,接过话头,问道:“你公公他现在去了北平?”
“去了北平也有半个多月。”王义媳妇儿回答着贾母的问话,笑道:“怎么不见姑父?”
贾母笑了笑道:“他去衙门了,不过这都近晌了,也该回来了。”
“其实,这次过来还有桩事和姑父请教。”王义媳妇儿忽而开口道。
贾母好奇道:“义哥儿媳妇儿寻着宝玉他老子做什么?”
王义媳妇儿叹了一口气,道:“还我家里那口子,他在西城做了点儿当铺生意,铺子里的吴掌柜有个儿子是个莽撞的,因为一个客人赎当一个物件儿起了争执,就将人打了,然后吴掌柜的儿子现在被关押到五城兵马司,听着京兆府那边儿的意思,要判徒两年,那家掌柜是我家那口子的得力人,现在他儿子为了铺子出了事儿,也无心管着铺子里的生意,其实,如果珩兄弟在,也好处置,就是他一句话的事儿,但他也不大管着,上次文龙的……我那口子听说姑父有个门生在京兆府为通判,正是这案子的主审,看能不能轻判一些。”
此言一出,荣庆堂中都是为之一顿,心道,这是求着二老爷,联络那个唤傅试的门生,让人网开一面来了?
就连薛姨妈面色都有几分不自然,心道,你来求人,提她家蟠儿做什么?
面对王义媳妇儿的“内涵”,贾母凝了凝眉,替贾珩说了一句道:“这等事儿,珩哥儿从来不管着,听宝玉他老子说,他现在入值了军机,操持的都是国家大事。”
见贾母似有作恼之意,王义媳妇儿连忙陪笑道:“老太太,这个我知道,我那口子是那般想着,想着能不能多赔点银子,请那家人谅解,能不能少在牢里待着,或者看能不能干脆把人放了,这事儿寻着傅通判就好了。”
见贾母沉吟,王夫人开口说道:“老太太,这桩事儿如是不麻烦,让老爷和傅通判说说,看是怎么个说法,如是确有这么个赔钱章程,如使些银子,能轻判一些也是好的。”
贾母皱了皱眉,隐隐觉得不妥,或者没有王义媳妇儿说的这般简单。
不过当着这般多的人,也不好拂了王夫人的面子。
王义媳妇儿笑了笑道:“我寻思着也是这么个意思,对姑父都是小事一桩,姑父他现在升了四品官儿,以后就可大用呢。”
她帮着元春那丫头张罗了不少亲事,虽然因为那贾珩从中作梗,但她一番好意,姑母也得承她的人情,这么点儿小事儿不可能拒绝。
宝钗听着几人叙话,尤其是看向王义媳妇儿,杏眸凝了凝,她这个表嫂哪次登门,都没见什么好事。
凤姐嘴角噙起一丝笑意,看了一眼王义媳妇儿,暗道,真是惹祸精。
贾母对这种插手词讼官司的事多少有些不待见,但碍于情面,道:“等宝玉他老子回来再说吧。”
几人正说着话,说来也巧,就在这时,从外间来了一个嬷嬷,禀告道:“老太太,二太太,二老爷下了衙,过来老太太这边儿呢。”
贾母闻言,脸上才重又现出笑纹,说道:“今个儿倒是早一些,鸳鸯摆着午饭。”
鸳鸯连忙应了一声,嬷嬷、丫鬟开始忙碌起来。
不多时,贾政一身四品官袍,进入厅中,满面春风,分明是刚刚回了朝衙,还未更衣,就和贾母叙说。
作为负责印发邸报的衙门,通政司上传下达,可谓消息云集之地,在廷推确定人选之后,贾政第一个得知廷推结果,待散了衙后,就来到荣庆堂,贾家与秦家为姻亲,秦老先生为工部侍郎,与贾家也可互相帮衬。
众人这会儿看向贾政,见其满面红光,颇有些诧异。
暗道,难道又有了好事?
贾母好奇问道:“政儿,这是怎么了,这般高兴?”
一旁的王义媳妇儿,也有些疑惑地看向贾政。
贾政瞧见王义媳妇儿,则是诧异了下,问道:“义哥儿媳妇儿怎么过来了?”
王夫人或许是出于与有荣焉的心理,解释一句道:“过来庆贺老爷升至通政司,还有桩事儿麻烦着老爷。”
贾政面色微顿,并未追问是什么麻烦事。
贾母好奇问道:“政儿,外面出了什么事儿了?”
薛姨妈也好奇看了过去,方才的喜事儿可还没有说呢。
“母亲,通政司那边儿传信,近日廷推,秦老先生升迁至工部任右侍郎。”贾政一边儿落座下来,微笑说着。
贾母:“……”
王夫人:“???”
脸上的笑意就是凝滞了下。
工部侍郎?
这……这是正三品的堂官儿?
这……好呀,她就知道!
她就知道……那位珩大爷不会对老爷那般好心,有着好事,果然先想着自家岳丈,而不是同族的人,亏老爷和老太太这几天,还高兴的给什么似的,那秦业直接由正五品升到正三品,成为高官显宦,连跳了几级!
而老爷呢?也才从四品,分明是把老爷当作了添头儿,说不得,这还是唯恐被人说嘴。
不然,工部侍郎明明有着两位出缺儿,明明可以给老爷也安排一位,哪怕做不到,那也可以让那秦业去通政司,老爷留工部,同宗同族,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才是。
王夫人此刻,只觉这两天的欣喜为一股怨怼情绪取代。
因为一想到明明可以封着三品诰命,而贾政可为高官显宦,更是难受的无法呼吸。
宝钗此刻放下茶盅,瞥了一眼面色变幻、眸光复杂的王夫人,原本为着秦姐姐父亲升为三品的复杂心思,此刻窥见这一幕,心头难免也生出一丝异样。
姨妈分明是贪心不足,欲壑难填,没有因姨父升官儿的事儿感激他不说,竟还起了怨怼?
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此刻这位在原著中在王夫人跟前儿乖乖女,早已视贾珩和自己夫妻一体,自然站在贾珩的立场考虑。
凤姐这时将王夫人的神色同样收入眼底,心头暗笑,多半是起着旁念。
贾母面色顿了下,笑道:“这是好事儿,珩哥儿呢,这时候怎么还没回来?”
不用想,定是珩哥儿从背后使了力。
贾政点了点头,感慨道:“秦老先生在工部这般多年,不论是资历、还是才具,都已足够,说来,儿子也觉得秦老先生为一司郎中有些屈才,如今迁为工部侍郎,也算是人尽其用,苦尽甘来了。”
这时,贾母忽而问道:“政儿,你上次不是说,工部这次缺着两位堂官儿?应该还有着一个空缺?”
这似是随口一问,其实暗藏玄机。
王夫人闻言,就是支棱起耳朵,但面上不动声色,留意着另外一位侍郎人选。
只听贾政说道:“这次宫里说,赵尚书回部理事,工部左侍郎就不必实缺儿,宁缺毋滥,应是等再有合适人选,再行补缺儿。”
王夫人闻言,心头惊讶之余,心思不由再次活泛起来。
老爷在工部这么多年,如果等一年半载,直接调任工部为三品官儿,应该也可以吧?
贾母余光将王夫人的神色变化收入眼底,故意说道:“政儿,这侍郎官儿究竟是怎么选着?你先前的员外郎,难道也没有机会?”
贾政皱眉道:“母亲,这是一部部堂,天下瞩目,儿子先前只为员外郎,何德何能?如是传扬出去,只怕儿子要被同僚嗤笑痴人说梦。”
王夫人:“???”
老爷这是在说她痴人说梦?
贾母笑了笑,道:“我想着也是这个理儿,这正五品升正三品,连跨着好几级,想来都极为难得了,如是从五品……想来更是难如登天了。”
她方才不故意问着,有些人就会起着旁意,心头不甘,再得了搬弄是非的长舌妇调唆着,闹得家宅不宁,再起风波。
贾母想着“长舌妇”,不由瞥了一眼王义媳妇儿,却见其低下螓首,粉面若有所思。
贾政点了点头,解释道:“母亲,这次廷推都是文臣推举,是都察院的许总宪还有工部的赵尚书都举荐着秦老先生,还有内阁的几位阁臣一起举荐着,子钰是武官儿,甚至都没有旁听。”
等下,他也要和子钰商议商议,这里究竟是有着什么门道。
原本他和门生傅试推测,子钰会请同在军机处共事的施杰帮着廷推,谁知另有缘故。
薛姨妈笑着打了个圆场,感慨说道:“这朝廷选官儿没想到还有这般多的门道儿,想来也凭着资历,比如先来后到什么的。”
一旁的宝钗听着自家母亲说着什么“先来后到”,丰润、白腻如梨蕊的脸蛋儿顿了下,心头有些不自在。
凤姐笑了笑,说道:“这可不是?归根到底,旁人也只是建议,最终还是宫里那位至尊拿主意。”
王夫人脸色淡漠,紧紧捏着佛珠,心头冷哂。
宫里拿主意,可天下哪有那般凑巧儿的事?偏偏是那位珩大爷的老丈人?
这里面定有着猫腻!
事实上,王夫人虽然神色复杂,心湖汹涌,但其实一言不发,也就一些心思剔透的人,才会留意着王夫人的脸色,猜出一些心思变故。
刘姥姥在一旁听着几人叙话,静静听着,暗道,三品官儿,这比四品都厉害,也不知那位秦老先生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