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青撅着屁股屏住呼吸，盯着手里涂了诱虫剂的玻璃管。
几只散发着微弱萤蓝色光芒的虫子还在玻璃管口打转，他一动不敢动。这种虫子变异后才会有这样的颜色，可遇不可求，还特别谨慎难以捕捉。
眼看这几只虫都进了玻璃管，群青迅速倒扣拿木塞塞住了管口。
他还想再找找有没有同一窝变异的，就听见地动声近了，吓得他险些将手上的玻璃管掉到地上。
“群青！”
白亦从阴影中蹿出来，拉着还没反应过来的群青往树林的更深处跑去。
群青慌慌张张把玻璃管塞进背包，几乎是被白亦半带着跑，白亦还抽空关了他的定位。
跑跑停停将近两分钟后，白亦把群青推到一个小山坡下才停。
两人喘着粗气。
群青惊讶于白亦对这边地形的熟悉，“你怎么，是不是来过这里，刚才都给我绕晕了。”
“嘘。”白亦让他噤声，然后蹲下耳朵贴地听了一会儿，确定暂时安全后才松口气，“我昨天看路线，把这边地形看熟了。”
“噢……”群青问，“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白亦掏出通讯器鼓捣，“不知道，反正不是什么好事……我看着像是CL型号的运载车，那边没有告知来意还屏蔽了我们的信号，只能按敌对处理。”
“啊？这片地区是我们基地的辖区，别的基地一般也不会蹿这里来，不会是城里人过来发癫了吧？不对，他们一般都鬼鬼祟祟不会用CL型号的运载车。”
群青挠头，“怎么个事呢？阿玄那边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是夏灵真。”白亦皱着眉头，起身探头环视了一周又坐回去。
“噢噢，夏……夏灵真？！”群青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怕什么来什么，“你怎么知道是他？”
“……通讯信号被劫持了，他自己说的，叫我们出去。”白亦摊手。
群青低头看自己的通讯器，果然上面变成了空白背景，外加一行字：“到指定坐标交出康德拉”。
一点没客气。
“那现在怎么办？”群青问。
“我先试试能不能修好通讯器给基地发送求助信息。我们绕到CL后方了，他们应该放了几个侦察用无人机，你拿好枪，装填自动追踪弹，试试击落几个，我们行踪才更隐蔽。”
“行。”
群青压好子弹，扯了点藤蔓挂在头上，白亦瞥了一眼，选择闭嘴。
眼看群青探头探脑，端着枪一副迷茫的样子，白亦只好打开带的纸质地图，“你过来看，按照侦察无人机所能覆盖的区域以及CL的路径，无人机出现在这里、这里、还有这里最有可能，你往这几点看再瞄准一下。”
“白亦……你怎么这也懂，你不会又上的哪个兴趣班学的吧？”群青瞪大了双眼。
“……”
白亦没给他一个眼神，说：“是是是，八千积分报的十二小时野外生存速成班，等回去我给你推教练。”
“好嘞。”
有白亦在身边群青感觉自己都多了几分底气，扛着枪就要往第一个点出发。
只是他刚站直，白亦突然扯了一下他的手腕，弄得他一个趔趄，接着一颗子弹擦着他的耳廓飞过，把他吓得头皮发麻。
“哈，抓到你们了。”
几日不见的夏灵真此时未穿防护服，而是一身四季不分的休闲装，拿着一把枪对准了白亦和群青，而白亦不知什么时候也举着手枪对准了夏灵真。
群青脑子嗡嗡的，还是抽空想白亦那八千的速成班太值了。
夏灵真见状冷笑一声：“你就是那天开枪的人之一吧？怎么，现在要和我比谁的枪快，还是比谁能挨的子弹多？”
夏灵真这种激进的人或多或少会为了争夺利益对身体进行一些改造，无论是身体强度还是疼痛耐受度都很高，白亦没有把握仅凭一把手枪一击毙命。
她举起双手，又单手退了弹匣，“不要冲动，我们只是普通的基地驻民，不是卖命的，需要做什么我们都配合，可以吗？”
“当然可以，毕竟你们是柏望的人，这个面子我还是要给他一点的，肯好好配合我也省点子弹钱咯。”
夏灵真换了一副面孔，笑嘻嘻地把两人的手折到身后绑上。
“只要你们乖乖的，帮我找到另外两个人，一切都好办。”夏灵真凑过来看两人手臂上的通行证，“白亦，群青……嗯，走吧。”
“一定配合，一定配合。”群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夏灵真把两人捆好，打开了他们的定位，牵着他们往前走。
“让我看看，那两个人是先被我的人抓住，还是会跟着定位来救你们呢？很期待呐。”
“哈？我们不熟，真的，他们不会来救我们的，大哥你行行好说话算话完事了放我们回去行不？”群青面若菜色，“我们出来野采，呃……标本活度很重要啊，你也知道的，这活儿钱少事多，我还等着这点钱买纸呢……”
他是真着急，好不容易抓了几只蓝荧虫，那虫活体制作的颜料才最好，要是耽误久了死了或者丢了今天不如不来。
白亦看不到夏灵真的脸色，想来也不会好看到哪里去。她轻轻叹口气，稍微往一边挪了挪，抬头望天，当没听见群青说的话。
巧的是，夏灵真也当没听见。
群青见没人搭理，还想再说两句，被白亦踩了一脚后知后觉地咬着嘴唇憋住了。
白亦一定有办法的吧，群青在心里默默祈祷。
走了十几分钟，一行人到了一处稍微开阔的地方，这里停着CL运载车，还有几个人站在车边商量事情。
夏灵真一路上只放了几句狠话，白亦和群青都不接话，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他也没趣。
他丢了个眼神，立马有人过来接过捆着白亦和群青的绳子，把两人背对背捆着，按坐到泥泞的地下。
群青嚎了一声：“我的老腰！”
“安静点！”夏灵真突然不耐烦，锤了一下群青的脑袋，疼得他只敢默默流泪。
一旁的小弟很有眼色地拿了个小马扎过来，夏灵真就坐在两人旁边，随后有人过来架起了光学隐像幕布，遮住了CL运载车。
这玩意儿远看是看不出幕布与周围有什么差别的，凑近了才有破绽。
“我已经用你们的定位器对他们发了求救信号了，他们正在赶过来。”夏灵真轻拍群青的脸颊，“你们刚才也说了，就是普通驻民而已，所以等下他们过来的时候，不要喊什么‘快跑，有危险’这样的话哦，不然不仅他们逃不掉，我还会先让你们受一点苦。”
“知道了大哥。”群青把泪憋了回去。
夏灵真和其他人都躲到了幕布后面，等着阿玄和康德拉现身。
群青对此没有太大感觉，夏灵真明显是接的私活，柏望可没说过上面基地的人要抓康德拉。
上次夏灵真不告知就闯入BW-661-02基地安全区，他们虽然杀了夏灵真的一个人，但也没把这事上报，两边算是扯平。
这次夏灵真又来，再对他们这些普通驻民做点什么，柏望可不是吃素长大的。
至于康德拉的生死，柏望并没有叮嘱过他们要保护他，那就看天意吧。
群青腰有点酸痛，坐着又无聊，天气还不给面子开始下雨，树林里的雾没有散反而更大了。
好在夏灵真还有点良心，没有把他和白亦的防护服剥了，他俩一时也淋不着雨。
就这么坐了十来分钟，实在太无聊了……
群青费劲地把头扭过去，手肘戳了戳白亦，“白亦，你说句话啊，你不吭声有点吓人。”
“好饿。”白亦说。
她早上出发前就喝了一杯豆浆，之后没有再进食，现在都下午了，肯定饿得不行了。群青想了想说：“再撑一会儿，我带了吃的，等回车上我拿给你吃。”
“好。”
话音刚落，群青就看见眼前的大雾中走出来两个人。
正是阿玄和康德拉。
接着毫无意外的，两个人也被夏灵真的人绑了。
不到一分钟，很迅速啊。
“……”群青寻思阿玄不动弹就不动弹，她是女孩子，没怎么见过她动手，怎么康德拉那么大个子白长了，束手就擒这是。
说好的跟过来保护阿玄呢？
他不来他和白亦还不用遭这罪了。
夏灵真看着康德拉笑了两声：“何苦奔逃呢，最后还不是要落到我手上。”
康德拉也笑：“都是做狗的，你在得意什么？给那些人做狗未必就比我高贵一些？”
夏灵真给了康德拉一拳，他嘴角都被打出血，眼神却毫不收敛。
群青心想，哎，何苦呢？
“走。”夏灵真吩咐手下把白亦几人带到CL运载车上。
车上空间很大，夏灵真好像又忘了刚才的事似的，懒散地靠在座椅上，盯着阿玄，慢悠悠开口：“阿玄，我记得你。”
他停顿了一下，“上次我晚上去看柏望，回程路上遇到了兽群。那条路本不该有兽群出现的。”
“也许吧。”阿玄终于说了句话。
“有没有兴趣去我的基地当驻民？待遇肯定比柏望好。”夏灵真问。
群青心一提，大哥你没话就别开腔了，说什么不好说这个，她最烦别人挖墙脚，她一烦那小嘴跟淬了毒一样。
果然，阿玄说：“暂时没有想当狗的打算，谢谢。”
“你不怕我杀了你？”夏灵真在呼吸间脸色都还没变好就拿着一把枪对准了阿玄的头。
唉，何苦呢。腿有点麻，群青换了个坐姿。
“大概吧。”阿玄说。
白亦插话道：“我好饿，麻烦你……夏灵真对吧，麻烦你让司机师傅开快点。”
嘿，没想到白亦你也不遑多让。
群青不光感觉今天不太可能回去基地吃晚饭了，明天的太阳能不能见到也不太好说。
就在群青感觉前方一片黑暗时，夏灵真还真的去了驾驶室，让开车的人提速。
他没有再回来，估计是不想再听见白亦他们几个人说话了。
临到下车，夏灵真的手下给白亦、阿玄和群青松了绑，还把他们带的背包还给了他们。
白亦走在最后。
她一只脚刚要下车，却在瞬间转身开了几枪，车内的人反应不及时，好几个受伤倒地或是直接昏死过去，一时间车内陷入了混乱，血和杂物飞得到处都是。
而康德拉不知道什么时候脱离了束缚带，直接趁右边看守他的人还没反应过来时扭断了他的脖子。
阿玄则抓紧时机拉着群青往他们停车的地方跑。
夏灵真最快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情急之下从驾驶室那边扑向门口的白亦，连武器都没来得及拿。
他想要抓住白亦威胁其他几人，奈何白亦提前预判，直接跳下了车，他不得不转向康德拉，两人扭打在一起。
夏灵真体格比康德拉小一些，但格斗术和身体强度似乎更厉害，两人一时间不分上下。
白亦这时反而又进来车里，这样混乱的环境里开枪容易误伤，她干脆随手抄起一个灭火器砸向夏灵真的头。
“哐当！”
夏灵真和康德拉的动作明显一滞，白亦又挥舞了一下灭火器，把夏灵真砸到一边，康德拉起身和白亦一起跑下车。
“好狠的女人……”
夏灵真缓了十几秒，捂着后脑，面容扭曲。
他是真的生气了。
康德拉让白亦跑在他前面，算是保护她。
为了防止他们去车上拿武器反击，夏灵真停的距离有些远。
不过群青和阿玄已经顺利到达他们开来的车边，并且开启后备箱拿出了两把枪。
“快、快点！”
阿玄朝白亦挥手，她看到夏灵真端着枪探出了CL运载车的车窗，枪口正对着还在奔跑的白亦。
但是来不及了……
“砰！”
康德拉一个趔趄，这枪击中了他的左腰，一举一动都牵扯着伤口，但他还是往前扑倒白亦，把她护在身下。
夏灵真没有收手的动作，对着康德拉的方向又开了一枪。
大概他并没打算现在要康德拉的命，这次击中了康德拉的左小腿。
接着又是一枪，这次是右边肩膀。
康德拉闷哼一声，肾上腺素涌上来，什么疼痛都融入虚无，只能感觉伤口那块有点麻。
白亦从他的身下爬出来，泥土混着青苔和血沾在防护服上，多少显得有些狼狈。她扶着康德拉起身往阿玄他们的方向走，血染红了康德拉半个身子。
阿玄为了掩护两人回来一枪打在CL运载车的前挡风玻璃上，那里却只裂开一条缝，夏灵真丝毫不惧，枪口微微偏移。
“砰！”
群青的感官在这瞬间绽放，他好像也在这一瞬间陷入卡尼涅大师《夜晚》的真迹，空中的雨滴都变为泼洒下来的颜料，眼前的世界颜色层次丰富多彩到更上了一层。
下一瞬他下意识推开阿玄，子弹嵌入他的右边大腿。他摔到泥泞中，《夜晚》也在此瞬破碎，叮叮当当的，和记忆里多年前烧的那窑青瓷开片声音一样，只是更为急促。
白亦把受伤的康德拉丢给阿玄，她捡起群青的长枪，冷静地朝夏灵真连射几枪。
CL运载车的前挡风玻璃碎成一片模糊的蛛网，上面还溅了血。
夏灵真捂着手臂缩回车里，咬牙切齿地爬到驾驶位，踩下油门。
白亦和阿玄把康德拉还有群青带回了车内，白亦吩咐阿玄优先给群青的大腿包扎，他的伤离大动脉太近了，是最危险的。
白亦看了一眼后视镜，关掉了导航，拐弯冲进了迷雾里。
“群青，感觉怎么样？不要睡。”白亦还有空关心一下群青。
“痛，有点累……”他语气虚弱。
腿上的伤口绑得严实，没再渗血了。
阿玄一边帮康德拉包扎，一边转头看着群青，“你刚才为什么救我？”
“我有病。”群青感觉脑子有点混沌，“白亦……”
“嗯，我在听，你说。”
“好晕，我先睡了……吃的东西，在后座下的抽屉……面包……昨天买的，没……过期……”
群青闭着眼，“神……好漂亮……”
白亦怀疑那颗子弹打他脑袋里了，说胡话了都。
“……”白亦轻轻推了他一下，“群青，看着我。”
“嗯？”群青艰难地睁开眼，忽然想到了什么，看着她说：“白亦……那个八千块的速成班……回去记得推我……咳咳……”
“好。别睡，只要你活着，等我我去鹰城了帮你开画展。群青会成为一个伟大的艺术家的，对吗？”
“嗯……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