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数日后御史终于弹劾了沈姝的不孝。这次没有十五道御史的大阵仗,但京师已经满城风雨。
“啪”的一声,康熙把手中的折子丢到御案上,语气中带着薄怒,“朕认了一个义女,连册封典礼都还没举办,民间就已经议论纷纷了?”
他还没有老糊涂,当然知道此事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弹劾的御史跪在地上,义正词严的回道:“皇上一向宣扬孝道,本朝也以孝治天下,自古以来人皆向孝,故而不孝之举才令人义愤填膺。
五刑之属三千,罪莫大于不孝,恳请皇上查明此事,以平民愤!”
御史言罢,又有大臣出列奏请彻查此事。
八阿哥心知这些人都是在以民意裹挟逼迫皇上给出一个交代,之前他已经劝过沈姝,可结果呢?
所以彻查就是定罪!
他还在生气中,反倒是想看看她到底想怎样!
四阿哥因受伤在家养伤,所以没来上朝。
即便是他在这里,也不会再像上次一样提议说让沈姝自辩。
因为这不是自辩能解决的事情,而是需要她服软认错,然后再看皇上的心情。
不过四阿哥觉得皇上刚册封了沈姝,现在就有人挑事说她不孝,这等于是在打皇上的脸。
皇上应该是对这种弹劾的行为更生气。
至于沈姝,四阿哥觉得皇上应该还不至于因此而褫夺她刚得封的公主身份。
因为这样属于是皇上自己打自己的脸,所以他才会劝她要低头服软,只要配合着给出一个交代,这事就算过去了。
不得不说,四阿哥确实猜中了康熙的部分心思,康熙对此事的处理方式就是随便给出个交代即可。
沈姝现在是他的女儿了,凭什么还要向沈氏尽孝?
当然是要向他尽孝!
即便是这次没有人为沈姝说话,康熙也直接压下了弹劾。
没有把沈姝喊过来当众问话也没有令谁来查办此案,而是退朝后才着李德全去宣她进宫。
这次李德全来喊沈姝的时候,态度明显与以往不同。不仅是多了些许恭敬之意,甚至还主动透漏了口风。
“公主,今儿个早朝御史弹劾您与沈氏族人的事情,所以皇上才宣您进宫问话。”
“多谢李公公告知。”
沈姝对李德全表达了谢意,虽然不知道这话是他自己想说的还是皇上的授意,但这说明弹劾一事并不是什么大事。
要真是大事,李德全不至于如此释放善意。这样沈姝心里就有底了,那就再跟康熙极限拉扯一番。
不是有句话说的是“会哭的孩子有糖吃,懂事的孩子没人疼”嘛,所以她想试试这句话是否可信。
这事怎么处理康熙已经有了想法,所以看到沈姝过来直接问道:“听御史说沈氏的族人来京找你,你把人给赶出了门?”
说实话沈姝跟沈氏的关系不好,对于他来说算是好事。
因为他希望沈姝做一个类似于“孤臣”的“孤女”,而不愿意看见她跟沈氏的族人勾连在一起。
所以看到御史的弹劾,康熙根本一点儿都不生沈姝的气。
而且还能猜到,沈姝之所以跟沈氏关系差,这其中必有缘由。
听这语气不像是生气的样子,沈姝回答道:“回皇阿玛,儿臣的祖父临终前留有亲笔所写的断亲文书。
虽文书已被沈氏族长撕毁,但儿臣自认与沈氏已断亲。”
这话是实话,不过是隐瞒了原主的祖父因何而死,因为不想让眼前之事复杂化。
康熙也并不想细问这些,在他看来,现在沈姝已为公主,那么自然要割舍掉之前的关系。
之前种种原本就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要把这件事情给解决掉。
又听沈姝这么说,他没有多说其他,而是吩咐道:“此事已引起舆论,即便是你与沈氏有龃龉,也要放下心结。
朕的意思是你与沈氏族长当众解开误会,平息此事。”
康熙的意思是让沈姝逢场作戏,让百姓们都看看即可。
到时候谁再因此而议论沈姝不孝,那就直接治罪。
至于沈氏族长不配合?
不存在这种可能性!
他会派人前去敲打一番,除非沈氏阖族都不想活了!
沈姝明白康熙的意思,可就是不想这么容易就服这个软。
原主的仇人就是她的仇人,即便是跟沈氏族长虚以逶迤,她也不愿。
断亲就是断亲,这虚情假意的戏她也不想多做!
她就是这么想的,也要这么做,还要在此亮出自己这块爱憎分明的人设招牌。
因为给谁当女儿都要“尽孝”,就像太轻易得到的东西,总是不被珍惜,过于体贴的孝心也是一样的不值钱。
沈姝并不喜欢算计,可在她与康熙的“父女”关系中,需要算计。
她并不愿成为一个事事都俯首帖耳的“女儿”,康熙最多算是她工作中的领导或者说是她的投资人,对领导或投资人难道也要尽孝心?
算了吧!
双方之间的关系应该是利益关系,而不是她一味的“尽孝”。
康熙要是这么想,那就得让他改变一下想法。当然现在属于是提前打打预防针,表明自己不是那种轻易会受委屈的人!
所以沈姝故意的跟康熙对着干,开口就是一句,“于此事上,儿臣与沈氏之间没有误会。”
“顺和!”
康熙一听这话果然开始生气,他知道沈姝性子执拗听不进去劝,上次就是这样。
不过这次他没有动怒,而是想要磨磨她这桀骜的性子。
于是说道:“朕赐你“顺和”二字,合乎心意为顺,恰到好处为和。为人应贤而有材,志刚而气和。
你看看你,这是什么样子?去外面跪着,好好反省反省!”
他哪个女儿是这般模样?
简直是比儿子还不省心!
得亏这不是个儿子,否则就不是跪到外面去反省了,而是像十四阿哥那样挨打!
“儿臣领命。”
跪就跪,沈姝转身就出去外面受罚了。
什么都要靠自己主动争取,她能争取的方式就是不轻易服软。
因为知道康熙对自己有一定的容忍度,所以她会把握着尺度,试着为自己争取。
康熙见状朝一旁的李德全气呼呼的说了一句,“朕这些儿子没几个能让人省心的,认的这个义女也是这般的不体贴!”
李德全跟随康熙多年,知道这般语气并不是真的生气。
事实上康熙有时候也像民间的父亲一样,喜欢哪个孩子就整日里念叨个不停,而且对心爱的孩子溺爱至极,比如对太子。
亲生的儿女这么多,时常能被念叨的才有几个?
若是不上心,记都记不住,又怎么会念叨呢?
李德全把这话归为康熙的念叨,他可不敢顺着来说沈姝这个义女的坏话,而是小心翼翼的搭着话:“顺和公主性子是倔了些,但年纪尚小,还得皇上您多调教调教。”
康熙也是这么想的,正是因为怎么说教她都听不进去,所以才会罚跪沈姝。
若是她肯服软,就不用罚了。
就这样,沈姝跪在南书房外面。
现在正值农历十一底,外面天色昏沉欲雪,冷飕飕的风呼啸不止。
青石板的地面又冷又硬,跪在上面的滋味并不舒服,可沈姝不愿意轻易低头。
康熙一直在等沈姝服软,一直等到晚膳时忍不住的问了李德全一声,“她还在外面跪着?”
他记得沈姝来的时候是早朝刚结束,也就是巳时刚过。现在是晚膳的时候,也就是午时,这跪了得有一个多时辰了。
“是啊皇上,您看这外面天寒地冻的……”
李德全的意思是想提醒一下康熙,别回头沈姝冻坏了他又心疼。
康熙看向门口的方向,朝李德全说道:“你去问问,看看她现在可有什么要说的没有?”
出了暖阁,李德全被寒风吹的打了个哆嗦,走到沈姝跟前弯腰劝道:“公主,您就给皇上说句软话吧!
您这么跪着,受罪的可是自己个啊……”
跪了这么久,沈姝也冻的直哆嗦。
就是挨罚而已,又不是拖出去砍头。
都跪了这么久了,行百里者半九十,反正她不能率先服软。
今天要是服软了,以后每次都得被逼迫服软!
面对李德全的劝阻,沈姝哆嗦着说道:“我……与沈氏……没有误会。”
李德全见状摇摇头,现在他开始同情康熙了,因为沈姝的性子太倔了!
“皇上,公主她还是坚称与沈氏无误会。”
听李德全回来这么说,康熙把手中的奏折丢在桌子上,没好气的说道:“那让她继续反省,朕倒要看看她能倔到什么时候!”
“……”
李德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干脆闭嘴保持沉默。
他知道康熙的性子其实也很倔,现在两个人这样子跟在赌气差不多。
但这话他可不敢说,那就要看谁能倔得过谁了。
李德全只好暗中交代外面的小太监时刻注意着沈姝的情况,万一真出个什么意外,到时候被殃及的肯定是他们这些奴才。
晚膳后,康熙休息了半个时辰,醒来后发现李德全并无事禀告,不禁眉头微皱,觉得沈姝比十四阿哥还任性!
听四阿哥说十四阿哥被圈禁后,现在已经反省过了。所以他觉得沈姝还是需要再多反省反省才行,她这性子实在是太差了!
康熙是觉得真到了受不住的时候,沈姝自会服软。
可他没想到沈姝对自己,那是真狠,她能跪到晕倒才算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