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爷吉祥!”
六子看到走出来的人是四阿哥,连忙上前行了个礼。
四阿哥则是看向沈姝,刚才他听到了她的声音。
迎上四阿哥的目光,沈姝草草行礼,“见过四爷。”
她的态度谈不上恭敬,显得有些冷淡。
算是故意为之,因为沈姝的目标不是讨好四阿哥。
四阿哥先是微微颌首,接着明知故问,“沈姑娘也来买眼镜?”
“嗯。”
沈姝点点头,而后不再搭理四阿哥,朝伙计说道:“你们的眼镜呢,拿出来看看。”
这女人,胆子可真够大,愣是不把这位四爷放在眼里!
一旁的伙计和掌柜看的是战战兢兢,听了沈姝的话反而看向四阿哥。
四阿哥见状轻斥一声:“还愣着做甚?”
见他发话,掌柜才带着伙计将木盒中的眼镜都拿出来。
沈姝朝四阿哥说道:“四爷,民女要挑选一番,您请自便。”
而后开始低头翻看这些眼镜。
六子在一旁没有吭声,却想不明白为什么沈姝对四阿哥如此不客气,却愿意不计较伙计的怠慢。
沈姝挨个的看,掌柜亲自介绍,“小姐您手里拿的这个适合年纪稍大点儿的人,旁边这个您可以试试……”
“可有平光镜?”
这些眼镜大都是老花镜或近视镜,从镜片弧度来看度数不算高,重量不算轻。
只是她视力没有问题,想要平光镜。
掌柜被问的有些蒙,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也许这里没有这种叫法,沈姝解释道:“就镜片平如水的那种,最好是玻璃的。”
可掌柜觉得这里的眼镜,哪个是坑洼不平的?
看掌柜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的表述依旧未能被理解,沈姝有点儿头疼,不得不继续解释。
“就是透明无色的玻璃,直接做成眼镜,不需要任何磨制。”
听明白了,但掌管面露难色,“按您的吩咐,估么着得定做。”
“那麻烦了。”
沈姝点点头,接着从衣袖中拿出来几张卷着的宣纸打开放在柜台上,这上面画的是玻璃器皿的三维图及平面图。
“这种玻璃器具店里可以定制吗?”
他们这是眼镜店,又不是玻璃厂!
掌柜讪讪的摇摇头,“这些咱们店里做不了……”
沈姝有些失望,按道理来说都有玻璃眼镜了,没道理不能做其他玻璃制品。
此时一旁的四阿哥忽然伸手拿起柜台上的宣纸,看着沈姝问道:“沈姑娘要这些器具做何用?”
纸上的器具画的很逼真,但奇形怪状,他只是有些好奇。如此多的玻璃器具,打造起来,要花不少钱。
做什么,沈姝不想解释,刚才说个平光镜就够费劲儿的。
要是说做化学实验用,说不定还得接着解释化学是什么,实验又是什么。
“抱歉,这是秘密,不能告诉你。”
沈姝说着伸手去抽四阿哥手中的图纸,结果抽不动,便抬头看向他,语气很是不客气,“松手。”
网上说此人脾气暴躁,沈姝就是想惹他生气,最好能气到一拳打死自己。
不过想是这么想,但知道应该不会,四阿哥应该还不至于傻到当街亲自动手打死人的地步。
而后面站着的六子见状脸色一变,没等四阿哥开口,“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哆哆嗦嗦的为沈姝开脱,“四爷恕罪,沈小姐出身民间不懂礼数,若是得罪了您……”
他怎么都没想到沈姝居然胆敢如此无礼!
别说她还没进门,就算是十四福晋,也不敢对四阿哥无礼至此!
上次在白云寺她挑衅十三阿哥,那是十四阿哥在场,也有意纵容。
可现在十四阿哥不在,她怎么敢啊!
四阿哥看着沈姝的双眼,这是一双黑白分明的美目。分明到对自己的不喜是如此的明显,丝毫不加掩饰。
“聒噪的狗奴才,滚!”
他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暴怒的表情,只是脸色微沉,话是对六子说的,却没有看向他,而是看着沈姝说的。
六子哪里敢真的滚开啊,听得出来四阿哥的怒意,于是抬头看向无动于衷的沈姝,央求着:“沈小姐,您赶紧的跟四爷赔个不是……”
沈姝才不怕四阿哥冷着的脸,巴不得他一巴掌赶紧拍死自己。
她也没有看六子,而是对着四阿哥说道:“六子起来,四爷又不是食人的野兽,你这样倒让人误会。”
这话说的,跟骂人似的。
一旁的掌柜和伙计都眼观鼻鼻观心的噤若寒蝉,恨不得自己耳朵已聋。
四阿哥很确定,沈姝就是在故意针对自己。听说她是十四阿哥外出救回来的人,如此这般是在与她的救命恩人同仇敌忾吗?
四阿哥知道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十四阿哥对自己很是冷淡,偶有怨言。
所以他认为沈姝如此态度,应是受了十四阿哥的影响。
否则为何会如此?
明明他又不曾得罪于她!
回想起沈姝挤兑十三阿哥的时候,亦是这般的无所畏惧。
即便是心有不愉四阿哥也生不起气来,这是真性情,他倒不至于为难一小女子。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同他这般大度不计较,所以他责备了一句,希望她能收敛一二。
“十三阿哥说的对,你确实是牙尖嘴利。”
沈姝当即反唇相讥,“不问自取。”
这个词语让四阿哥愣了一下,因为不知道是什么典故。
微微皱眉,思索片刻,他反应过来。
《训蒙文》有云:用人物,须明求,倘不问,即为偷。
所以这是在骂自己是拿她的画是为盗?
四阿哥觉得这种骂人的方式很有趣,若非他还算得上是读书多,当真是被骂了还不自知。
同时他又觉得沈姝对自己有误解,刚想要开口。结果就见她连画都不要了,直接转身说了一句,“走,六子。”
六子见沈姝径直离开,连招呼都不给四阿哥打一个。他可不敢马上跟过去,而是还跪在地上正待跪安。
然后就听四阿哥斥道:“还不快滚!”
“嗻。”
六子见状连忙告退,走出店门后才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方才那是什么场面?
他是真想不通沈姝为何如此、如此的妄为?
而眼镜店里的四阿哥,看着沈姝走出了门,复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画,眼神中不禁流露出一丝无奈。
十三弟说的不错,她确实气性大……
但她这个人,还不错。
之前在白云寺,故意激得十三弟去惩治故弄玄虚的大师,意在为民除害。
刚才在店里,又制止小厮为难伙计,这说明她根本不是那种飞扬跋扈之人。
拿着画走出眼镜店,四阿哥翻身上马,直奔十三阿哥府而去。
十三阿哥曾研究过洋人的画技,四阿哥想让他看看沈姝的画。
一看到十三阿哥,四阿哥就问道:“十三弟,你看看这上面画的是什么?”
十三阿哥不愧是见多识广,看了一眼就能断定这是什么。
“四哥,若是我没有猜错,这东西应该是洋人的图纸。”
四阿哥当然知道这种毫无美感的东西是图纸,类似于工事图,他想知道这是什么图纸。
“那依你看来这是用来做什么的?”
“看不出来。”
十三阿哥摇摇头,接着说道:“四哥你从哪里弄来的图纸,直接问图纸的主人不就知道了?”
这话说的四阿哥有点儿无语,“图纸是沈姑娘的,她的脾气,你知道的……”
那就更奇怪了,十三阿哥挑眉看着四阿哥,“既然如此,四哥你又是怎么得到的图纸?”
“哎!”
四阿哥微微叹了口气,简单说了一遍眼镜店里的事情,没有提自己被骂这茬儿。
末了还露出些许笑意,“此女聪颖,这些图纸必是有所用途,只是不知其目的。”
上次请教过洋人之后,十三阿哥得到一本有关光学的书,看得是云里雾里。
又看了一眼图纸,说道:“无论是她说的那些话,还是这些图纸,都足以说明她师从洋人。洋人那边稀奇古怪的物件颇多,咱们不懂实属正常。”
顿了顿又道:“能跟着洋人学习的女子,应是家境不俗。可她就这么没名没分的住在十四弟府上,实在是……”
十三阿哥想说的是,实在是过于轻浮。
知道十三阿哥什么意思,四阿哥却道:“许是家道中落,无所依靠,故而依附于十四弟以求庇护。”
说完之后他随之转换话题,“八弟此番刚掌管内务府,便与太子起了争执……”
这事十三阿哥也知道,八阿哥认为太子奢侈成性,应予以削减用度。
他叹了口气,语气中还流露出难掩的羡慕,“皇阿玛宠溺太子,乃因父对子之爱,八哥不应去管这些。”
四阿哥拍了拍十三阿哥的肩膀以示安慰,心知他羡慕的不是太子之位,而是那份父子之爱。
然而,又有谁不羡慕?
不过四阿哥也认为太子过于奢靡,可那毕竟是太子!
再说八阿哥掌管内务府,焉知不会借机敛财?
八阿哥“八贤王”的美名是怎么得来的,四阿哥不是不知道。
就像十四阿哥为美人添置玻璃器具需要花钱一样,广纳人心则需更多,而阿哥们每年能从内务府领取的份例又是多少呢?
如他现为贝勒,每年的岁俸银不过两千五百两。
不是十三阿哥在白云寺惊叹十四阿哥的花钱如流水,四阿哥自认也舍不得如此花费。
也难怪沈姝愿为十四阿哥同仇敌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