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关心瞬间打乱了段鸣意图沉稳下来的心,他心想着管他妈的,关心我还不能高兴高兴吗,人之常情。
于是并未完全压下的眉眼又舒展开来,不值钱地笑:“好点啦好点啦。”
许温殊把他从头到脚扫了一遍,狐疑地挑眉,“真的?”
当然是假的,被小姑揍了一顿,别说好点了,根本是更严重了些。
不过段鸣不想让他担心,佯作坦然地点头,“是啊,我身体素质好,好得快!”
其实他身体一点也不好,不爱锻炼又喜欢宅着,也就从小生病不多,不然早就病怏怏了。
许温殊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临走前平静地“哦”了一声,并用一种无法识别的眼神再次扫了他一遍。
段鸣以为他只是被短暂地关心了一下,见他走了便打算继续工作,不料没一会儿房门再次被敲响,段鸣一句“进来吧”还没说出,就见许温殊提着药箱进来了。
受宠若惊地抬眼,段鸣眼睛一眨一眨,“我换过药了。”虽然不知道具体什么时候,但看样子应该不久。
“我知道。”许温殊还是拖了个椅子过来,把药箱放在一旁,示意段鸣把手伸出来。
他知道?
段鸣:“耳钉哥,他是不是吃错药了?”
今天怎么会这么关心他,连什么时候被换过药都清楚?
耳钉哥:[……因为就是他给你换的。]
“他给我换的?!”这个结果可比突然来关心他更让人震惊,“那那那——”
为什么啊?
耳钉哥:[有什么奇怪的?导致你受伤的是他。]
出于补偿和愧疚给他换药也合理吧?
但段鸣的直觉告诉他不合理,不管怎么说许温殊并不喜欢他,甚至明显地讨厌他,会道谢会道歉就已经很给面儿了,给他换一次药就够异常,还换第二次,甚至第三次。
不过合不合理也不重要了,段鸣更多的还是开心,也许这证明许温殊对他的态度在慢慢改变,能够慢慢接受了呢?
给他上药的时候许温殊并没有问他身上多余的伤是哪来的,只是保持一贯的冷静让他把衣服脱了。
睡着的时候被脱了衣服上药倒没什么,这会儿当着面脱,段鸣一时有些忸怩,慢慢地脱下来之后又不自觉地想挡着。
“啧。”许温殊不耐烦地打掉他的手,“坐直。”
[睡都睡过了装密码呢]
本质仍然是纯情男大的段鸣:“那,那不一样,大晚上的,什么也看不清。”
这会儿阳光晃晃,窗帘大敞,他羞涩有什么不对!
对比他的不自在,许温殊就淡然许多,就像看身体模型一样眼神并无一丝波动,段鸣羞涩了一阵发觉对方一点反应没有,突然也觉得自己矫情。
段鸣:“不对,都是男的,我羞什么?”
他个直男,被男人看了就看了,有什么好羞涩的?
段鸣突然就悟了,目视前方眼神清澈,大大方方地任由许温殊擦药。
“哦,对了。”上完药许温殊就要走,段鸣忽然想起来经纪人的事情把他叫住,“你的新经纪人我已经安排好了,看什么时候有空你跟她见一面?”
许温殊动作一顿,目光在虚空中停了两秒,又垂下眼继续收拾,“嗯。”
看起来是不太高兴的。
“林慧那边我会尽力的!”段鸣赶紧补充道。
许温殊仍然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并未因为这句话有什么眼神波动。
房门轻轻合上,段鸣撑着脑袋盯了门口许久,才转回身穿上衣服。
“耳钉哥,到底这样做对不对呢?”
[什么对不对?有利于自己的永远正确。]
顿了几秒,耳钉哥又道:
[他们只是书中人。]
[你的目的是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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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的时候段鸣接到了一个电话,是来自段衾的,他似乎也没想到段鸣真的接了,一时之间没有说话。
最终还是段鸣先开了口,声音之中有些许疲惫——至今没有下毒人的线索,他并不觉得段衾能带来什么很好的消息。
“爷爷醒了吗?”他问道。
“嗯……”段衾的声音有些迟疑,“醒了。”
好在老爷子每次喝茶喝的不多,这次也并没有大碍,但事件性质实在严重,不怪段千柔生那么大的气。
“他愿意见我吗?”段鸣继续问。
问题的答案他不抱希望,老爷子再怎么溺爱纵容,也不可能连谋害也可以轻易原谅。
段衾沉默了几秒,“嗯,他指明要见你。”
他想不通为什么,老爷子说出要见段鸣这话时没有人理解,但他的眼神之中的坚定和宽容让所有人都感到不值,他们越发恨,但也不得不让段衾打电话把人喊来。
段衾想过不说的,段鸣不来的理由有一万个,他随口编也能应付过去,他不想让家产落入这种人渣之手,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段鸣是死了,就算轮不到器重他,器重段若也是好的。
但最终他还是打了,在等待电话嘟嘟声终结的时间里,他在想,如果他接了,就告诉他爷爷要见他,如果他不接,那就回去跟老爷子说人来不了。
可是他接了,而且接的很快,众目睽睽之下所有人都听到了那疲惫不堪的嗓音透过听筒传来,段衾站在病房之外,眼睛木楞透过小窗口盯着病床上的段爷爷。
段鸣先开口了,于是他实话实话了。
二十分钟之后,被他诅咒了一路的段鸣还是什么车祸都没出顺利赶到,甚至身上裹胁的泥土气息意味着他还淋了雨。
——车限号,冒雨骑车来的。
段家零星有几个人站在病房之外,开了一条缝的病房门只允许段鸣一个人进去。
心跳仍然有些剧烈的段鸣开门之前下意识看了段衾一眼,后者张皇迅速地移开了目光,眼神飘忽着似乎在掩盖什么。
但段鸣没在意,他拍了拍段衾的肩膀,“谢谢你告诉我。”
他知道,段衾完全可以不告诉他的,但他还是这样做了,证明这孩子还是心不太坏的。
房门咔哒关上,段衾的目光从墙壁缓缓转移到前方,定定地看着小窗里段鸣的身影。
他想,果然如若若姐所言,现在的段鸣太会装了。
病房隔音效果很好,进来段鸣就明显感到里面安静得可怕,段爷爷就那样背对着他躺在床上,听到关门声嘶哑着嗓音开口,“来了,阿鸣,坐下吧。”
语气上似乎还是如常。
段鸣心中的不安愈发放大,他忐忑地走到床边坐下,这个角度只能看到老爷子平静的侧脸。
“咳咳……”开口前老爷子剧烈的咳嗽了一阵,段鸣想起身去帮,却见老爷子抬手示意他继续坐着。
“阿鸣啊……”咳完,老爷子声音之中的苍老感更重——这次茶叶事件多多少少伤到了他的嗓子,“知道我为什么叫你来吗?”
段鸣不知道,但他不敢回答,虽然毒不是他下的,但所有人都这样说,老爷子再怎么信他也不可能在性命攸关之时儿戏。
沉默萦绕在房内,段鸣垂下眼静静盯着自己的鞋面。
他已经做好被骂、或者被逐出族谱的准备了,来到这里之前他是想过跟老爷子好好解释的,但当他看到老爷子平静的脸色忽然之间什么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他能感受到,就算他什么都不说,老爷子也什么都知道。这件事的最终结果也许还是要取决于老爷子想得到什么结果。
“曾经我觉得你很像你的父亲……”老爷子话题另起,段鸣心非但没放下,反倒更警惕。
“但是后来我发现,你谁也不像,”老爷子眼睛望着窗外月色,“几年了你终于舍得回来,可是不怨了?”
段鸣摇了摇头,“不怨。”
他本想说从未怨过,但他到来之前,渣攻却是实实在在地怨恨着。
“你该怨的……”老爷子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你怨我是对的。”
段鸣立马否认,“爷爷,命运自有安排,怨天不怨人。”
毕就算前一天没去受罚室,按剧情发展渣攻的父母也是必死无疑的。
老爷子却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接着问他:“他们都告诉你了吧,遗嘱内容。”
昨天段若说漏了嘴,段鸣没有隐瞒,“是的,爷爷。”
“千柔是不是要把你逐出族谱?”段爷爷接着道。
段鸣继续点头称是。
得到肯定的回答,老爷子突然笑了,笑了两声又咳起来,段鸣连忙上去拍背。
咳嗽声停止,苍老冰凉的手搭在了段鸣手腕上,由于俯身,大部分月光都被段鸣挡住,垂下头去段鸣无法看清老爷子的神情。
老爷子缓缓地开口,“我知道毒是谁下的。”
段鸣:!
这句话不亚于深水投放炸弹,在段鸣内心激起万丈水幕,他下意识想后退,手腕却被牢牢拽着,老人的手臂因为用力甚至有些颤抖,“听我说完。”
段鸣有些抑制不住地打断,“爷爷,是谁?”
要是知道是谁,他的冤屈就能洗清,也不会被段千柔逐出家族了。
老爷子:“真正下毒的人是谁不重要。”
“重要的是,所有人都会认为是你。”
什么意思?
什么叫所有人都认为是我很重要?
“遗嘱内容我不会改的。”说完,他突然松开了段鸣的手,以至于他差点跌坐在地。
段鸣瞳孔骤缩,“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