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下心跳撞击的力度很大, 一下又一下,每一次都精准踩在涧的心口上。
他身体发烫,圆润整齐的脚趾头不由往里缩了缩, 勾住暗纹床褥, 对着吹陌轻声说:“我都没喊疼,你疼什么。”
“是啊。”吹陌蓦地攥紧他的手,漆黑眸子直直盯着涧,丝毫不掩饰底下欲燃起的熊熊烈火, “你说为什么呢?”
“我有一种猜想。”吹陌自问自答, 手指慢慢攀上涧的脖颈,声音恶魔般蛊惑道:“让我们试验一下。”
“嗯?!”没等涧反应过来,一块软湿的“龟苓膏”猛然挑开他的唇瓣,扫过齿牙, 长驱直入,精准勾住他那无处闪躲的舌。
尖端的感官如同放大数十倍, 他能清楚地感受到对方每一个动作,舔、抿或轻咬,再癫狂地顶一下上颚, 叫人直接身体发颤。
涧抵在吹陌胸口上的手也软了, 他甚至开始迷离, 脑子热乎乎的,起劲又不起劲。只是状作欲拒还迎的模样,手指软趴趴地推几下,又勾住对方的衣襟。
后来不知怎么地, 衬衫半推半就从肩头滑下, 落日余晖映上平直的肩胛,染成淡淡的橘黄色。
吹陌没忍住咬上一口, 这下橘光又比不上牙印惹眼了。
紧接着,窗帘被某阵突兀的大风刮起来,迅速掩住屋内光景。
入梦前,涧只有一个想法:原来嫉妒是真的能使人面目全非啊。
“你说你要做什么?!”天使从朝露中倏地惊醒,直起腰的动作幅度过大,一下扯着了尾椎,疼得他直抽气。
旁边吹陌伸手按了按他的腰窝,道:“此事我已经筹备多年了,况且他们伤了你,我觉得没有忍下去的必要。”
涧反手拂开吹陌,正色直言:“你要知道,这是与天道作对。”
“所以呢,你要帮他?”吹陌面无表情。
涧蹙起眉头:“这是重点吗?此事若是失败,你、还有你们的人都会陷入万劫不复。”
被窝里还余留着昨夜的温情,相视的二人却没了热意,只剩冰冷冷的对峙。
吹陌嗤了下,翻身拾起地下的衣服,边往身上套边说:“好,我懂了。”
“你懂什么?不许走。”涧冲下床,半只脚掌猛地踏在地毯上,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吹陌回头扫了一眼,没有走过去,“他毕竟是你爹,对吧?”
涧浑身上下依旧不着寸缕,朝阳透过珐琅玻璃窗照进来,光束瞬间被分成四五块,东一块西一块地落在银色发丝上。
像是被上帝眷顾后的圣洁雕像。
他轻叹一口气:“吹陌,在我的生命里,父亲这个词其实是最遥远的。”
“关于他的一切,我从来都是从别人嘴里听到。他几乎没有陪伴我,与我而言,也许天君更像一个父亲。”
“所以,我可以因为其他任何原因不认同你,但绝不会是父亲。”
也许天使淡淡的口吻与破碎的光束重合,这下连死神都心软了。
吹陌大步走向前,脱下长风衣,罩在涧身上,接着捏起他的下巴和他来了个深吻。
“唔……够了,”涧咽了咽喉,手抵着吹陌心口拉开距离,“枪打出头鸟,你要效仿陈胜,就要知其下场。我拦不了你,便与你一起。”
“不行,我没想过把你拉进来。”
涧一口咬在吹陌的脖子上,骂道:“你还知道这是个火坑啊!”
“火坑也得跳,况且这事不做的也做了。”吹陌揉了揉指尖,上面干干净净,却似乎仍然沾染着血气,“极乐会已经公然反抗,我回不了头。就是……委屈你了,年纪轻轻就当寡妇。”
哪有人这么咒自己的!涧拧了他一把,说:“有病,谁要做寡妇,我是男人。”
“啊……是吗?”吹陌故意长叹一口气,手指悄咪咪顺着涧的腰窝下滑,“那就让我尝尝男人的味道。”
两人一阵瞎闹过后已经日上三竿,拖着的事也该到了处理的时候。
从死神成为死神的那一天起,吹陌没有一刻不盼着起义到来。
他见过太多冤屈,看过太多无奈,日夜听着十三四层苦痛挣扎的嘶喊,像是一把凌迟的刀在他身上剜肉,鲜血淋漓。
人人都害怕死神,鬼鬼却都仰慕他,盼着这位明理心善的大人救大家一条鬼命。
勾魂司就是在无数盼望中诞生的。
这个明面负责人间勾魂,暗地里由死神组建起的反叛组织,效仿着此前民间的革命运动,期待创建一个公平正义没有冤屈的地狱。
地狱是罪魂的牢笼,可又有多少鬼魂是迫于无奈才沦落至此。正如被侵犯后毅然投江的妇女,选择苟且是对生命的珍重,可选择自尽就一定不自爱么?
她误以为解脱自己的生命可以奔赴下一个春天,谁又能想到,地狱之外还是地狱。
人若是连自己的生与死都决定不了,那何必为人呢。
地狱的律法有错,必须有人指出来,吹陌就要做那第一人。
他曾数次试探阎王的口风,但对方是个说一不二的神,墨守成规不晓变通,甚至反向警告吹陌不要妄动。
不过说来也奇怪,阎王虽然固执死板,却对吹陌创建极乐会的事视若无睹。
而极乐会,收容了无数冤屈难伸的鬼魂,这是起义的基础。
涧和吹陌回阴间前,安顿好救下的兄妹和女鬼,而后归途竟撞上追赶他们的阴兵。
几支队伍在人前游荡,浩浩汤汤,仗着生人瞧不见,颇有些肆无忌惮。
然而不知那些误撞阴兵的人,要倒上几天的霉。
涧和吹陌对视一眼,干脆直接暴露在阴兵面前,吹陌说:“找我们吗?”
“死神!”领头阴兵长剑一指,几队人马立刻朝他们跑来。
“罪神吹陌,私养精兵,残害同僚,公然与地府对抗,还私自放走阴魂,其罪当诛,押入大牢等候发落,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吹陌闻言倏地一笑,双手合并做出个就擒的姿势,挑衅道:“我束手了,你们就能抓住我吗?”
领头大怒,蹬腿一跃,剑尖直冲吹陌袭来:“竖子顽劣!今日便叫你好看!”
剑尖离吹陌还有几米时,突然“哐”地一下,一支箭贴着剑刃擦过,接着响起绵长刺耳的划拉声。
领头躲过暗箭,继而转向手里持着弓的涧:“此人阴险狡诈,最善蛊惑人心,涧大人堂堂天道之子,莫要被他诓骗了才是。”
涧微微摇了下头,突然抓起吹陌的手往阴间方向跑,“这里生人太多,容易冲撞。”
后头阴兵立刻穷追猛赶,凡人只觉得一阵阴风突然掠过,晃了晃脑袋又继续干自己的事。
“你养的兵呢?将他们留在阴间也不怕被人围剿了去?”甩开阴兵后,涧问。
吹陌看见远方山坡上插了一顶红旗子,笑了笑:“谁说我把他们留在那了?”
他拉着涧的手,加快步伐,朝旗子而去。
涧看不出个所以然,眼神跟着吹陌的手拔出旗子,瞬间地动山摇。
无数阴魂从土壤底下爬出来,其中还夹杂不少熟悉的面孔。
兰花指男鬼看见涧,嘤嘤地哭几下,捶着胸口说:“大人怎么才来,可叫奴家好等!”
吹陌一脚把他给踹开了,贴着涧说:“地狱并非一个夹层空间,早些年我悄悄将其中一个移到人间山脚下。”
涧放眼望去,鬼头乌泱泱一片,男女老少参差不齐,各自说着私话,毫无纪律可言,但胜在多,“我记得你上位也没多久吧,哪凑来这么多鬼?”
“其实跟我没什么关系。大家积怨已久,早就看不惯地府行径,恰好我这个领头羊出来了,正合他们的意。”
吹陌竖起手指,指了指天,一双眸子亮得似星光:“看吧,就算没有我,起义也会爆发,早晚的事。”
涧现在算是明白,大家为什么都喜欢吹陌了。
大概是一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质?
“各位肃静。”吹陌站在山坡的最顶端,用法术加成后的声音可以传进每只鬼的耳朵里。
“昨日我们与阴兵的第一战,赢来了小小胜利,这意味着我们里成功更近了一步。现在时机已到,我保证,各位的诉求和冤屈一定会被洗清,我将会带领大家开创一个公平公正的新地狱。”
话音刚落,群鬼瞬间闹腾起来,兴奋又激动的表情展示在苍白鬼脸上,竟然也添上几分生气。
涧在呼声中,仰头看死神,内心说不出的安定又澎湃,好像只要和这个人在一起就什么都可以不在乎了。
此后几月,由吹陌组建的新地府军屡战屡胜,最后直逼阎王殿,成为地府的新当家人。
一切都在向好,新的条例也由使臣涧与死神吹陌共同商定中,众鬼皆大欢喜。
然而,就在这时,涧突然提出:“我得回上面一趟。”
吹陌蹙了蹙眉:“为什么?”
涧忽然伸手摸了摸吹陌的发顶,道:“这几日总觉得心有不安,地狱发生如此转变,天道却默不作声,着实怪异,我得回去见他一面。”
吹陌一下抓住他的手,摇头:“不行,你别掺和。新地府与天道之间必会有一场切磋,时候到了,他态度如何,我们自然能知晓。”
“可我还是觉得……唔,你又干嘛!”涧精准捏住吹陌凑过来的嘴,叹气说:“放走那两兄妹和女鬼,又助你逃跑,皆有我一份功劳,就算想撇清,也已经迟了。你若真不希望我掺和,也不会将你的计划告知我。”
吹陌愣了愣,把手搭在涧的手背上。
涧一笑,松开手,继续道:“你私心要我支持你,又不愿我陷得太深,世间哪有这样的好事?要知近火则暖,玩火亦自焚啊。”
一旦天使下定决心,便没人能动摇他。
吹陌没了办法,只好黑着脸把人给放回天堂,却不曾想,这一放,让他此后的每日都悔恨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