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 你怎么了?”锦时涧拿肩膀轻轻去撞吹陌,长衫薄如蝉翼,将两个人的体温融汇在一起, 像春日里初升的暖阳。
陌导师挑起半只眼皮, 突然抽风似的伸手扼住他的下巴,用力一拉,接着迅速在他唇上留下一排齿印。
“嘶!”锦时涧生疼,一边捂住唇, 一边用眼睛飞快打量周围的人。
很好, 这次大家都在看他,那视线全是毫不掩饰的暧l昧和挪揄。
再然后,就是此起彼伏的“喔哦~”,满屋子都是拖长的“哦”叫声。
“不是、”锦时涧背手使劲捏了吹陌一下, 对这位发羊癫疯的患者表示强烈谴责,他面对各位“哦”说:“不是的, 你们听我狡辩、呸,解释!”
八哥两只毛茸茸的耳朵竖得笔直,眼睛眨巴几下:“解释什么?我们没看清, 可以再来一次吗?”
艹, 这年头cp粉头子都这么猖狂了吗?
“咳!”小七妹妹淡定地揉了揉眼睛, 锦时涧隐约看见她眸子里似乎藏了两个大爱心,一闪而过,也不知道是不是看错了。
她慢慢道:“既然办公室里没有线索,那我觉得我们还是要把重点回归到几个死者身上去。无轮里发生的事都是针对囚主的, 模特们的死亡一定会让陈秋感觉到恐惧, 凶手十有八九就是最大怨气者。”
“有理。”锦时涧赶紧接住话题,说:“大家都知道凶手最有可能是我们的目标, 但问题是怎么找出凶手?这个人一定是跟陈秋、还有几个死者都有关系。”
没得到满足的八哥耸了耸肩,揽住沈一文的胳膊往门外去:“那走吧,再待下去我的肺都要变黑了。”
“你明明戴了口罩。”沈小同志回嘴说,他虚弱的状态因为狗粮而得到治愈,临出门前,悄悄朝锦时涧比了个大拇指。
厉害厉害,连地狱魔头都能搞到。
锦时涧唇角明显抽了下,对这帮老伙计实在是无言以对,只能把尴尬引发的怒火转移到肇事者身上。
哼,缺德玩意,这辈子都别想再碰我。他冷着脸忽视陌导师伸过来的手,自己先走了。
留下小七妹妹和吹陌面面相觑,陌导师收回抓空的手,笑道:“他害羞。”
上次宿舍会谈虽然有些话没言明,但两个人的关系似乎就默默过渡到暧昧不清的界限,一切都很自然。
自然到锦时涧觉得他们似乎就该以这种方式相处。
“啊!”沈一文突然喊了一声,镜子从他的掌心滑落,哐当掉在地上。
他疯狂甩动右手,嘴里不停念叨:“好烫好烫!”
看到镜子的那刻,锦时涧瞬间回头,吹陌也立刻将手伸进衣袋里。
没有,本该在陌导师口袋里的镜子不见了。
锦时涧惊诧地收回目光,视线转至地面,那镜子正安详地躺在地上,却无端让他感觉脊背发凉,阴恻恻的。
“你什么时候拿镜子了?”八哥托住沈一文的手,往上边倒药水。
冰冷的液体触及皮肤,霎时将表层灼热的温度将下来,沈一文呼出一口气,眼角还挂着生理性泪水,回答说:“我没有。”
“我没拿,手一伸进口袋就发现了,本来想拿出来的,没想到这镜子突然间发烫。”
锦时涧闻言蹲下身,指尖靠近手柄,试着触碰镜子,手还没碰到呢,就被人抓住了。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谁。
他剜了吹陌一眼,飞快把手抽出来,刚立的flag,一秒就破了,真够操l蛋的。
陌导师无声笑了笑,转手就拾起镜子,说:“不烫了。”
话音刚落,复古铜镜忽然浑身暴涨黑气,不到片刻,浓雾便充斥了整层办公楼,从门缝钻入办公间,又悄然遛出窗口,紧接着侵略大厦。
眼前一片黑,沈一文什么都看不清,只听见身边有人打开房门,惊叫着跑出来,一时间咿呀鬼叫塞满了耳道,吵得他头疼欲裂。
大家伙儿都走散了,他摸着黑找人,刚抓住一个,没几秒又叫人挣脱,然后不知所踪,左边人来,右边人往,两边肩头不知被撞了多少下。
沈小朋友快要精神崩溃了,他站在原地踌躇不前,呼喊同伴的声音淹没在大家慌乱的脚步里,突然有一瞬间,他承受不住,直接蹲在地上。
满脑子的念头都是:没意思,直接灰飞烟灭好了。
负面情绪像疯狂生长的野草,铺满他整颗心脏。
神魂颠倒中,倏然有一束光打在身上,沈一文抬头,看见那扇金灿灿的大门。
那是高层口中说的“吴总”的办公室。
他站起来,瞳孔被大门的金光照得发亮,接着鬼使神差地搭上把手,用力一推。
黑气畏光般迅速散尽,一切归于风平浪静,沈一文站在屋里,回头发现大门居然自动关上了。
吴总的办公室与其说是办公室,不如说是一间ktv包房,还是豪华版的那种。
吧台、唱歌区、小型舞厅应有尽有,甚至还单独分出一块儿游戏区,总之是穷人无法想象的奢华。
沈一文目光依次略过,每多看一眼便觉得手脚发冷,头皮发麻,因为……这个地方,他好像来过。
可他究竟是来做什么的,这点他却完全想不起来,包厢里淡淡的烟味都那样熟悉,但他就是记不起在这发生过的事。
凉风习习,猝不及防地打在身上,他转头看着风来的方向,与一面巨大的落地窗打了照面。
霓虹灯充斥的城市夜景在眼前摊开,原来不知不觉,已经至夜深了吗?
记忆一瞬间像是被拉动进度条,画面一帧帧闪烁跳动,最终停在与现实一模一样的落地窗前。
沈一文心口忽然绞痛,抽着似的,仿佛内里的肉全部拧起来,放开,再拧起来。
他双眼迷离,眼眶被水雾笼罩,朦朦胧胧的,隐约看见落地窗好像在慢慢开裂,裂痕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从中间散开,如同蛛网一般。
一瞬间,百感交集,莫大的悲伤和恐惧突然包裹住沈一文,他想退后,却不由自主地将指尖轻轻点在了蛛网的“心”上。
玻璃碎声炸响,万物宛如开了加倍速,一个身影骤然穿过沈一文的身体,冲那碎裂的蛛网撞去,玻璃散落一地。
只见那黑乎乎的身影越过空荡荡的窗台,垂直往楼下坠落。
沈一文惊叫着伸出手,想要抓住对方。
突然一袭寒风而过,将那人额前的碎发吹开,露出底下一张精致的脸。
沈一文顿时呼吸停滞,悬在半空的手脱力垂下,竟再也抬不起来。
他看见坠楼那人鼻青脸肿、遍体鳞伤,眸光却是不容置疑的坚定和决绝,仿佛世间再无一物能叫他低头。
两行清泪无声滚落,沈一文骤然跪在玻璃渣上,心脏被撕成千万瓣。
因为……那张脸,是他自己的。
“沈一文!阿文!”
他听见有人在喊他,但他并不想醒过来,如果沉睡能逃避一切,那他愿意就这样一直睡下去,哪怕没有终点。
当人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是最逍遥快活的,一旦假象撕破,就什么都没了,对投生转世的向往也好,其他乱七八糟的欲l望也罢,似乎已经没意义了。
沈一文什么都不想要,什么都不敢想,灰飞烟灭应该是他最好的归宿了吧。
如果记忆回笼是为了让他承受痛苦,那他宁愿不打开这扇门。
“他究竟是怎么了?”锦时涧蹲在地上,伸手摸了摸沈一文的额头。
就在刚才,大家还在热火朝天地讨论《镜子为何长腿了》的问题,转眼当事人就不知跑哪去了。
几个办公室挨着找,最后听见吴总办公室有动静,冲进去,居然发现这家伙正在拿东西撞人的落地窗玻璃,明晃晃的搞破坏。
他们是拦都拦不住啊,沈一文那模样就跟中邪似的,喊什么话都听不见,一心就是砸玻璃。
好不容易被八哥用身体拴住了,挣扎几下突然又晕过去,真是闹心。
小七妹妹从仓库了调出一支类似体温枪的东西,朝他额上一测:“精神体损伤了,估计是中了什么幻术。”
“那他这得晕多久?”锦时涧问。
答话的却是吹陌:“已经醒了。”
“醒了?”锦时涧低头,这沈同志的眼皮分明还是紧闭的,呼吸频率也没有变化,哪门子醒了?
他俯下身,试着靠近对方的耳朵,小声说:“起床了哥们,太阳晒屁股啦。”
然而,并没有丝毫动静。
锦时涧回头看吹陌,对方还是一副笃定的样子。
好吧,他就不信叫不醒装睡的人,转身直接开始上手。
左挠挠,右挠挠,胳肢窝来一下,腰窝也来一下,实在不行,他就打算把人的鞋给脱了挠脚心。
可惜,沈一文同志没给他这个机会,在被挠了三四下后,终于忍不住破功,笑着坐起身,“哈哈哈哈哈你别挠了,别闹了。”
锦时涧撒开作恶的手,佯装生气地锤了锤他的肩,说:“你干嘛装晕啊?”
借着被挠痒痒肉的余韵,沈一文笑了一会儿,情绪平复过后,忽然就冷下脸来,眉间阴郁仿如乌云密布,扇都扇不开。
“怎么了?”锦时涧被他的表情吓了一跳,立刻正色道。
沈一文摇摇头,泛白的唇瓣抖动了下,勾起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锦时涧感觉很难过,一方面因为朋友的不良状态,另一方面因为自己不被朋友信任。
他低落道:“我们是兄弟,是队友,你有什么事,要跟我们说。”
这话就像一掬温水浇在心头,沈一文鼻头瞬间就酸了,他红着眼眶,语出惊人:“我、我的记忆被篡改了,那个掉下楼的人……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