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书雪蜷缩在墙边,泣不成声,心底最深处的记忆被唤醒,她一边哭喊,一边干呕,双手伸进嘴里,抠着喉咙,拉扯着舌头。
她有没有吃人肉已经不重要了,我叹了口气,慢慢松开手。
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她,事实上自从她吃下第一口肉以后,她就不再是以前那个张书雪了。
这一点她心里很清楚,脑中的记忆可以遗忘,身体上的某些反应却无法隐藏,在张医生的囚禁折磨之下,她已经习惯了吃肉,甚至身上都浸透了那股肉香。
捡起地上的外衣给扔给女人,我起身坐在了木床上:“你住在这里多久了?”
“一年多,或许更久,我从未离开过猪笼公寓。”
“我刚才进来的时候,是你给我开的门,说明你可以自由出入这个房间,红楼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一共四个单元,那么多的楼梯和通道,你完全可以避开你哥哥偷偷逃离,可是你并没有这么做。”我话音一顿,盯着女人的脸:“一年多的时间,难道就找不出一个逃脱的机会?”
张书雪凄惨的遭遇确实让人揪心,可她话语中却存在很多漏洞。一个优秀的侦探从不会带着个人情绪去追查案件,我一直保持着绝对的理智。
女人瘫坐在的墙边,抓着自己的外衣,胸口起伏,很久之后才平复下来。
她面如死灰,透着一股绝望和麻木:“我已经没办法离开了,这地方就是一座永远也无法逃出去的迷宫,是一个监狱,就像它的名字那样,这是一个与世隔绝的猪笼,囚禁着那些像猪一样生活的人。”
“能详细说说吗?”
我看着女人的眼睛,泪水含在眼眶里,她张了张嘴,又低下了头:“别管我了,等天蒙蒙亮的时候,你就赶紧走吧,知道的越多,你就会陷的越深。”
“你难道就不想结束这种绝望的生活吗?就算你已经麻木,可你有没有想过自己的母亲,凶手仍旧逍遥法外,变着方法来折磨你、羞辱你,你难道就不想复仇吗?”爱情和仇恨是人心底最炽热的东西,我想要唤醒女人的良知,只能从这两方面入手。
提到自己的母亲,张书雪眼神有了些许变化,黑发垂落,她抬头凝视着我:“已经回不去了,我回不去了,你知道吗?!”
她情绪陡然激动起来,一手撑地,任由外衣落在地上,就那样直接站了起来。
丰满婀娜,她身体一动,那些多余的肥肉也轻轻颤动:“我早就变了,现在的我就是一个怪物……”
她用力掐着肚子上的肥肉,指甲都挖进了肉里,留下几条细小的伤口,能看的出来,她恨不得生生将身上的肉给撕扯下去。
肚子上残留着血痕,张书雪踩着地上的外衣走到床头,她从床头柜最下面的抽屉里拿出一张照片递给了我。
这张照片看起来很破旧,皱皱巴巴,是由几大块碎片拼合而成,背面贴着透明胶带。
“你给我看这东西干什么?”
照片很普通,里面只有一个露着笑脸的年轻女孩,看起来十八九岁,个子不高,很是娇小。她上身穿着校服,下面套着贴身牛仔裤,看起来阳光美丽,浑身洋溢着青春的气息。
“这张照片是我十九岁高中毕业时照的。”张书雪坐在我旁边,身上的肥肉挤在一起。
“你说这女孩是你?”我又多扫了两眼,心中惊讶难以形容,照片里的女孩清纯娇小,而眼前的张书雪不说气质,单单体型就比照片里胖了整整两圈。
“那是以前的我,至于现在……”张书雪哼哼的叫了两声:“我觉得自己好像一只被圈养的猪,关在猪笼里,每天等着主人来喂食。”
她惨然一笑:“朱立曾告诉过我,农家养猪有时会把吃剩的肉菜倒进猪槽,有的猪就是吃猪肉长大的。”
“你是迈不过自己心里的那道槛?所以才自暴自弃,将自己封闭在猪笼公寓?”我将照片还给她:“你心灵受到的创伤需要时间来愈合,你需要回归正常人的生活,而不是呆在猪笼公寓里,这地方只会让你的伤口流脓、散发腐臭,最后导致你整个人都烂掉。”
我声音不大,但却非常坚定、诚恳:“我能带你离开,我可以把你送到其他城市,让你开始全新的生活,在那里没人知道你的过去,也没人会伤害你。”
语调、情绪,我在说话的时候不知不觉运用了催眠术,使我的每句话都很有感染力。
我为女人虚构出了一个天堂,用来盛放她满目疮痍的心脏。
最初几秒钟我能明显感觉到女人的意动,可等她准备下决定时,她的眼中突然闪过一丝完全陌生的冷厉光芒,随后她态度发生了巨大转变,一把推开了我。
“催眠无效?她是怎么清醒过来的?”我意念是正常人的几倍,再配合从楚门那里学到的催眠术,没有失败的理由。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之前在客厅我对她催眠,最后也以失败告终。”我心有疑虑,仔细观察张书雪,发现她眼中的冷厉很快又如潮水般消退,刚才发生的一切就像是幻觉一般:“她的身体里,就好像装着两个灵魂,难道她有双重人格?”
某些精神类疾病是由于基因缺失导致,具有遗传性,她哥哥是个疯子,她本人也很有可能存在一定的问题。
张书雪将我推开后,独自坐在床边,眼中残存着一抹愧意:“你说你又是何必呢?吃力不讨好,大晚上来猪笼公寓这种地方,还对我说些奇怪的话……”
她说着说着好像崩溃了一样,抓紧自己身上的肉,指甲挖进肉里:“你救不了我,你不知道这地方的恐怖,可能等不到天亮,你就会变成和我一样的人。”
“我这个人挑战过权威和铁律,但是我也恪守自己心中的公平。有些事不是明知道会失败,所以就能放弃的。既然你也是受害者,那我就有理由将你带出去。”女人前后的变化引起我注意,我手指抚摸着鬼环,运用判眼,想要将她看透。
“猪笼公寓和你想象的不同,这里……”张书雪似乎是下定了决心,终于咬着牙说出了口:“这里满楼都住着鬼!”
“鬼?”我心中一沉,张书雪的回答和朱立完全不同,后者告诉我的是,这楼内住着猪和人,怎么到了张书雪嘴里就变成了满楼都是鬼?
重新坐到女人身边,我压低了声音:“你所说的鬼是什么意思?你哥哥和朱立他们不也住在公寓里吗?难道他们也是鬼?”
我感觉女人口中的鬼和我认知里的鬼并不相同,她应该只是单纯的想要形容红楼租客的诡异。
“你自己来看吧。”她抓着我的衣袖将我领到卧室门口,让我趴在门缝那里。
“看什么?”我按照她的指示,透过门缝朝客厅看去。
耳边传来咀嚼的声音,寻着声音我双眼慢慢睁大。
餐桌旁边,李铭站在椅子上,双手从盆中抓出肉块,疯了一样往自己嘴里塞。
他上半身压在餐桌上,好像一个异变的怪物,满脸糊着油污,脖颈上一条条青色的血管向外鼓起,似乎是因为吞咽的速度比不上进食的速度,导致大量肉块塞在了食道里。
“他是有多饿?不对,这已经超出了饥饿的范畴,而且他现在的表现更像是越吃越饿。”面前的场景触目惊心,我擦着眼睛,连眼皮都不敢眨一下。
在食物面前,李铭变成了一个怪物,小小的身躯不断重复着咀嚼、吞咽这样的动作,很快餐桌上的第一个肉盆就被他清干净,只剩下了那盆肉汤。
“一盆肉就算是成年人也要吃好久,我和张书雪这才聊了十几分钟而已,他竟然吃完了?”那肉盆比李铭的脸都大,我真不知道他的胃是如何装下那么多东西的。
更惊人的还在后面,一大盆肉吃干净后,李铭并未满足,他踩着椅子将那盆肉汤移到自己面前。
他先是俯下身闻了闻味道,接着双手伸进汤中捞取其中的肉沫,抓着塞进嘴里。
汤汁四溅,这种好像原始人般的吃法让我感到震惊。
他已经不是简简单单的饥饿了,而是对吃产生了一种病态的依赖。
李铭现在脸上的表情很兴奋,他捞了片刻,似乎是觉得这样吃太慢,双手端住餐盆边缘,缓缓将其举起。
嘴张到最大,他大口大口吞咽着肉汤,我站在卧室里能清楚看到,他的肚子正一点点膨胀,仿佛随时都会爆开一般。
“我进屋时这小家伙还很正常,怎么一转眼就变成这副模样了?”我扭头看了张书雪一眼:“你的肉汤里加有药物?”
“我什么都没有放,你看到的就是最真实的他。”女人双手捧着自己的照片,脸上泪痕还未干透,我却已经能听到她吞咽口水的声音了:“猪笼公寓里住着的全都是鬼,不管你是谁,进来就会被它们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