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伦纳德踏上安保公司的大门时,他面前的场景骤然一变。
身为一名“守夜人”,他当然能够在第一时间知晓,自己进入了人为的梦境。而胆敢在黑夜教会的门口令自己入梦的,也就只有那么几位可能的存在。
因此,他完全没有紧张的情绪。
不过,在看到被灰雾遮掩的巨大糖果宫殿时,他的神情从漫不经心变成了错愕。
这是什么?“正义”小姐的梦境为什么要以此为背景?
别说,这个宫殿虽然有点女孩子气甚至幼稚,但仔细欣赏一下又有高贵典雅的美感。
这不就是“正义”小姐的风格吗?
鉴于伦纳德表现出的错愕和好奇实在是过于明显,奥黛丽开口介绍了一句:“这是我的锚。”
这种东西也能当锚?锚不都是信徒吗?伦纳德本能地想要表达迷惑,但又及时想起“老头”曾反复提及,“观众”途径有很多的秘密,因而最终没有再继续这个问题。
奥黛丽对他的配合感到满意:“‘星星’先生,我想麻烦你进入一下‘世界’先生的梦境。我会就昨天的突发事件做一些解释,并向你转达‘愚者’先生的神谕。”
还有“愚者”先生的神谕……伦纳德难得认真了一点,把插在兜里的手拿了出来:
“好的。这着急吗?我需要先向圣安东尼大主教以及圣堂汇报今天的工作。”
奥黛丽笑着摇了摇头:
“你可以按照自己的节奏行事,‘星星’先生。我要对你做出的解释,以及‘愚者’先生的神谕,不会对你在黑夜教会的正常工作做出什么影响。”
她这样说出的当然是真话,但也确实有一些不太刻意的修饰,以达到相应的引导的目的。
而伦纳德毫无察觉的顺应了这样的引导——他的眼睛直接亮了:
“那我是不是可以挑选克莱恩那家伙清醒的时间去看他?”
家伙……真想看看“星星”先生知晓“愚者”先生身份的样子。不过,我怀疑他只会紧张很短的时间,然后就开始愈发肆无忌惮。甚至在随后的塔罗会里,他连脚都可以翘到桌子上。
尽管心中忍不住地吐槽了起来,不过奥黛丽对这样的发展格外满意。她扬起笑容,作出期待的样子:“倘若你会来的话,‘世界’先生一定非常开心。”
“‘星星’先生,等到他清醒的时候,我来想办法通知你,你觉得怎么样?”
两个人商定了这个话题,就此在梦境中道别离开。随着伦纳德回到现实,他果然发现真实的时间只是过了短短一瞬,“红手套”们还对自身的入梦毫无所觉。
“正义”小姐很专业嘛……伦纳德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摸着下巴迈进了“红月亮安保公司”。
说起来,我怎么感觉,“正义”小姐对待我去看望克莱恩这件事,比克莱恩自己还要期待。
嗯,大约这就是为什么“正义”小姐可以如此快速地解决克莱恩的精神问题。她可真是个热心肠负责任的心理医生啊!
……
“约翰先生,你的意思是,你们教会希望推动科技发展,本质上是希望提高这个社会的生产力?”
“不仅仅是如此。我们也希望可以集合社会资本,做到资产的再分配。”
“你明白的,在高阶非凡者与神灵眼中,金钱的作用真的有限。而只有不需要它的存在,才有可能遵循更好的分配规则。”
“到了那样的地步,不仅所有的平民都能够吃得饱饭,他们甚至有机会接受基本的医疗保障,以及普及的教育。”
这,这不就是我在基金会工作时,心中最期盼的景象吗?
梅丽莎的眼中已经闪烁起兴奋的光芒。不过她并未就此狂热和忘形。源自那场战争的潜意识的不信任,依然促使她产生质疑。
她挑选最为显著的疑惑发问:
“如果你们真的有了这样的,嗯,资产积累,你们的分配会仅仅局限于信仰‘愚者’的信徒吗?”
如果是,这就是壮大一个教会最有力的手段,它的意义便不再仅仅是改变社会格局,帮助穷苦的民众;这将上升到教会之间的斗争。
而在这样的争端中,民众是否还会被放到第一位,就是难以保证的事情了。
不过约翰的神态似乎是正等着梅丽莎来询问这个问题:
“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要找到黑夜教会来做这样的合作,梅丽莎小姐。”
“这样一来,如果我们利用合作得到的收益资助贫苦的人民,或是调整工人的收入,黑夜教会就有了参与、选择性参与、和不参与等等不同的选项。”
“而即使黑夜教会拒绝了这样的尝试,我们也可以找到相应的因由,在帮助别教信徒的同时,不会动摇其他神灵的信仰基础,引起其他教会的不满。”
“我们并不是以此作为招揽信徒的噱头,我们是真正想要改变这个社会的。”
事实上,这些合作背后的深意,约翰也是在昨夜通过仪式才第一次听朱斯提西娅小姐提起。
但除了惯常感叹“观众”对一切的安排目的深远之外,他同样有深深的震撼和激动。
安排深远,正是因为朱斯提西娅小姐是真的着手想要做到这件事;而这么大的一件事得以通行,意味着它是真的被“愚者”教会的高层所认可,甚至是被“愚者”先生所认可的。
甫一落地便受到自身阶层深深限制的约翰,在那一刻是真的对这个教会,对这个教会信仰的神灵产生了深切的认同。
此刻,心情激烈的他有强烈的表达欲望:
“梅丽莎小姐,我并不避讳向你坦言。”
“正是因为我们的教会有这样的目标,教会里有着真正关心普通人的上层,正是因为这一切都在‘愚者’先生的鼓励下进行,我才会对这样一位不属于正神行列的神灵如此虔诚地信仰。”
这里当然有夸大的成分,毕竟约翰对于“愚者”教会的归属感更多地来自于他冒称“穿越者”的上司;但此刻他的神情无疑很有说服力,尤其是这和他平时冷静理智的样子大不相同。
梅丽莎至此相信,这样一个听上去美好到不切实际,而且自身收益少过付出的目标,是真真正正被这个隐秘组织信奉的。
她是真的感到惊叹,甚至产生了一些在她看来不该有的亲近感和归属感,只觉得这个隐秘组织的理想,意外地契合了自己将挣得的钱拿出来帮助穷苦人的愿望。
而领导着这样一个隐秘组织的神灵,则是那样地独特而富有魅力!
但女神也很仁慈。我不应当因此动摇对女神的信仰。我的存在本身就代表着黑夜教会,代表着女神的仁慈降临的一种方式。
梅丽莎说服自己忘记了那些在她看来非常不妥的想法,追问道:
“可是,约翰先生。你说你希望给予黑夜教会选择的机会。可现在,即使我们完成这个电力通讯工具的专利,它也属于我,属于莫蒙特教授,而不属于黑夜教会呀?”
对于这个问题,约翰毫无意外情绪地作出了回应:
“我谨慎又可爱的梅丽莎小姐,你觉得我手中会只有这一张设计图纸吗?后续我们合作的对象,可能就不是机械实验室的梅丽莎小姐,而是值夜者梅丽莎小姐了。”
“而且,目前只是专利的设计。在未来,什么样的公司会投资这样的发明,你觉得黑夜教会会没有想法吗?”
约翰先生怎么这样称呼我……是因为他现在情绪太激动了吧?梅丽莎难免有点不自在,但还是坚持理智地询问道:
“约翰先生,我还有一个疑问。”
“听上去,你们组织和黑夜教会的上层已经有了默契。”
“可是你刚刚却说,我是第一个听说这个理论的,不属于‘愚者’教会的人。”
呃,糟糕,刚刚情绪太过亢奋,那句话真的只是随口一说。我怎么会知道教会的上层都将这些理论和谁分享过……
约翰还在激烈的情绪中,完全没有料到自己会听到这样的问题,一时彻底僵硬在了原地,险些伸手去挠后脑勺。
这可怎么办?
尽管梅丽莎提问的原因是发现了对方的漏洞,因此戳穿和警惕,但真的看到这样的约翰,她反而觉得有些好笑。
约翰先生现在这副模样,可比前两天时刻紧绷、仿佛随时可能崩溃的样子好多了。
他是真的因为能够向外传达他的理念,能够开始接近这个遥远的美好目标而感到喜悦,甚至连前两日里信念的崩塌都被治愈了吧?
其实,如果真的能够做到这一点,我又怎么会不感到喜悦和激动?
也许从本质上讲,约翰先生是和我一样的,都悲悯于东区的痛苦的人们,想要为他们做些什么,希望这样的苦难不再存于世间。
约翰先生是这样善良的人,所以才会被吸引加入同样善良的“愚者”教会吗?
梅丽莎听着对方尴尬却诚恳地承认了自己的谎言,终于不再作更多的迟疑,于棕色的眼眸中露出了真正的笑意:
“既然这样,约翰先生,祝我们合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