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咔…铛”

　　夜空中传来更夫的击柝声，丑时了。

　　沈炼此时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哦不对，应该说“不听小孩言，吃亏在眼前”。那小孩明明说了需要什么在亥时前提出来。

　　此刻他的喉咙火辣火辣的疼，不停的咽口水也无济于事，有没有口水他都感觉不到了。

　　‘那该死的烧鸡’

　　‘当时真应该要荷叶鸡’

　　沈炼此刻在心里已经骂了那只该死的烧鸡N遍了，骂了该死的四合社N遍了，也骂了自己N遍了。

　　想我堂堂一个掌握着生杀大权的锦衣卫总指挥使竟在这里睡柴房。

　　骂完脑子里就剩一个字了：

　　‘水’

　　‘水’

　　‘不行，我要喝水’

　　沈炼一下惊坐起，还以为是做梦，可喉咙里的火一下就窜上来了，再不喝水人都要烧起来了。

　　看了看一边的铁无疾，铁无疾却是睡的像猪，还打呼噜。

　　沈炼起身轻手轻脚的来到门前，轻轻的打开了门，院中乃至泽水县的上空寂静的有点可怕，不远处的屋脊上一只猫走过，分不清是白猫还是黑猫，猫叫声将这深秋的夜衬托得如此完美，月光将树的影子投在地上，那影子就像幽灵般的若隐若现。

　　哪里有水？沈炼环视四周，大堂里有水但是门上了锁，后厨有水，要去后厨必须从大堂穿过去，啊！沈炼已在心里头呐喊了无数次，想喝口水就这么难吗？

　　算了吧，忍忍吧，没什么办法了，不要为了喝口水而惊动了整个酒楼的人，想过后便轻手轻脚的往回折返。

　　刚一转身，眼睛一亮，院子大门处有一口大缸，还一边一口，里面还养着荷花。

　　‘里面肯定有水’

　　此时的沈炼脑子里就剩下水了！

　　不管了，再不喝水喉咙就要冒烟了，况且荷花还有净水效果，水质应该不会差到哪里去吧，又蹑手蹑脚地向水缸处挪步。

　　一米九几的大个蹑手蹑脚的样子很是滑稽，脚似有千斤重，必须配合手上动作才行，勾着腰，两只手半举在胸前，脚挪一步手也往前抓一下，挪左脚左手抓，挪右脚右手抓。

　　月光将他的身体投在地上拉得又长又细，那影子好似某人的太奶奶回来了。

　　总算移步到缸边，却因为缸里的荷花长得茂盛必须往一边移一点，他却没看到地上有一把草耙子，结结实实踩起了又结结实实被草耙子的把敲在了额头上，条件反射收回了脚，草耙子又倒了下去，因为改变了方向，草耙子往墙边磊起来的几个小花盆上倒去，伸出去的手想抓住草耙子却是来不及抓了个空，磊起来的小花盆一个一个哐当哐当掉了下来摔个粉碎。

　　这动静就是远在三百里之外的楚州城都听见了，酒楼里霎时有人喊叫道：“谁？抓贼呀抓贼呀，有贼呀。”

　　紧接着，大堂里亮起了灯火。

　　沈炼的大脑在快速运转，开溜吗？两条路，一是跑回柴房，二是翻墙，但他毕竟是沈炼，翻墙逃跑与他身份不匹配，他只是想喝口水，那只有跑回柴房一条路了，但他迅速反应过来，若是跑回柴房必会慢于从大堂出来的人，看见跑回了柴房还跑个啥呢，干脆勇敢面对吧，垂手站立当场等着从大堂里出来的人。

　　沈炼就是沈炼，转瞬间还想到了不跑有不跑的好处，这当下，如果这酒楼有问题，从里面出来的必是一群有武功的江湖人将他围攻。

　　这时二楼的客房不少也亮了灯火，噔噔噔的不少人往楼下冲。

　　大堂门开，冲出来的果然是一群人，有的喊“毛贼哪里逃”，有的就是一个劲喊着“啊”向他冲来，手里还举着武器。

　　待到身边，人群中有人叫道：“是你！”

　　沈炼也看清面前的几个人，一个后厨的汉子，其余的竟都是女人，除了那女掌柜其他女人白天没见过，再一看，这些人手里的“武器”不是勺子就是铲子，还有一个拿着擀面杖，只有女掌柜的武器还算是武器，一把菜刀。

　　沈炼不禁去想，这些人是能劫走五千两黄金的人？

　　女掌柜喝叱道：“你想干嘛？”

　　沈炼立马举起双手作投降状道：“不要…误会，我只是…想喝口水。”

　　“什么？喝水？”女掌柜瞪着一双美丽的杏眼，满眼不信，却从沈炼说话的声音里听出了七八成，这喉咙恐怕是烧糊了吧。

　　“真的，我口渴只是出来找水喝，没别的。”

　　“什么找水喝，这里哪里有水。”

　　沈炼一只手揉了揉额头，一只手指了指门口养着荷花的大水缸。

　　众人这才看到地上的草耙子以及那些碎了的小花盆，大致猜到怎么回事，全都满眼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难道他要喝那里面的水？

　　全都在憋着笑！

　　“烧鸡，烧鸡太干了，上火。”沈炼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完全一副鸭公嗓。

　　女掌柜想起他吃鸡时的囧样，再也忍不住了，放声大笑道：“哈哈哈，你要喝那里面的水？哈哈哈。”

　　众人也都放声大笑起来，这种事以前从没发生过，实在好笑。

　　那汉子笑道：“嘿嘿，这样的事倒是挺新鲜。”

　　女掌柜勉强收住笑，道：“那里面的水有一半是尿。”说完又大笑了起来，“哈哈哈，笑死我了。”

　　“啊？不过我没喝，没喝！”沈炼恨不能找个地缝钻下去。

　　看他们笑得如此放肆，铁定他是喝了！

　　沈炼看着面前的人笑尽兴了不再笑了，一本正经的辩解道：“你们一定要相信，我真的没喝。”

　　却不想有个补刀的，台阶上的一个人朝他喊道：“诶，兄台，那里面的水尿好喝吗！”

　　他还故意压低了嗓音学起了鸭公嗓。

　　又引得众人笑弯了腰，根本停不下来。

　　开怀大笑是很容易把别人也给带笑的，即使是不爱笑的人也一样。

　　沈炼看着面前这些人畜无害的妇孺笑得如此肆意，不禁也跟着笑了起来。

　　从一开始的“呵呵”到后面的“哈哈哈”，沈炼也笑得停不下来了，他笑得像是个孩子，他笑得比面前他曾怀疑是匪徒的人还肆意。

　　因为他真的很少笑，他“恶魔”的称号不允许他笑，他知道，笑多了别人就不怕他了。

　　第一次放声肆意大笑，他像尝到了甜头，根本停不下来，以至于面前的人已经不笑了，都在盯着他他还在笑。

　　等他笑完了才发现面前的人都在盯着他看，他竟真的像个孩子似的问了句：“你们怎么不笑了？”

　　哪知面前几人却异口同声的向他发出一声：“切”，便不再理他回酒楼去了。

　　大堂门又重新上了锁，他还在院中“呵呵呵”的不知在笑什么。

　　等大堂里的灯火又重新熄灭时，他才发现，费了这么大劲，闹了这么大的误会，额头还起个包，竟一口水也没喝上。

　　“你们倒是给口水喝啊。”

　　因为大笑，鸭公嗓似乎加重了，这最后的挣扎只有他一个人能听见了。

　　“嘶”揉了揉额头，轻轻的来，幸幸的回。

　　柴房里，铁无疾始终睡得像猪，这么大动静都没能吵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