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思明看着相州城头上那杆“安”字大旗被砍倒,眼神里的恼火之色才消了一些。
破城所花费的时间比他预料中久得太多,就在昨日他得到信报,称李隆基已归还长安,唐廷已结束了政令混乱的局面,比大燕国还更早完成了权力的交接。
这让他的心情蒙上了一层阴翳,直到一个好消息终于传来。
“报,我军攻破行宫,在北门擒下了安庆绪。”
“押来!”史思明道,“就在大营里审问这个弑君弑父的逆贼!”
负责去羁押安庆绪来的,是史思明的长子史朝义。
史朝义三十一岁,唇上蓄着短须,修剪得很漂亮,他平时喜欢打骨牌,且不拘于与谁玩,哪怕是普通士卒,只要牌品好,也可与史朝义坐在一张桌上玩。
他出手大方,每次玩得虽不大,但只要赢了就会把钱散给士卒,主要图个玩得开心。因这习惯,他人缘甚佳,燕军将士都很喜欢他。
奉命到了相州城,史朝义很快就看到安庆绪被五花大绑地带过来,样子十分狼狈。
“史朝义,忘了我阿爷待你父子的恩情吗?”安庆绪一见他就大喊道,“你们如何敢起兵谋逆?!”
“我都知道了,圣人被薛白俘虏,你安排人炸死了他。”史朝义问道:“如何下得了手的?”
“我没有。”安庆绪迅速否认。
两人是相识多年的老朋友了,他知道自己是甚德性瞒不过史朝义,遂小声道:“救救我吧,我可以把皇位让给你阿爷。”
“我也盼着往后还能与你一起打骨牌,唉,等见了阿爷,我会为你求情的。”
“多谢阿兄。”
安庆绪感激涕零,一边走一边哭,说自己一路而来有多少无可奈何。史朝义根本无法感同身受,始终摇着头,在他看来,安庆绪能落得今日这处境都是咎由自取。
到了大营,安庆绪目光看去,史思明哪还有半分当年在安禄山麾下为将时的恭顺,气势远比他这个大燕皇帝要强得多,于是他吓得连忙跪倒在地。
“罪臣安庆绪,叩见大圣周王!”
史思明不是能被轻易糊弄之人,并未因这种奉承而飘飘然,看向安庆绪的目光反而更警惕了些,认为此子能屈能伸,关键时刻还下得了狠手,绝不能留。于是,他心中杀心顿起。
“你自称罪臣,可知自己何罪?”
安庆绪被他一问,借坡下驴,道:“我身为大圣周王的臣子,治军无方,没能守住洛阳,还被唐军围困在此,大罪。所幸大王及时相助,恩深似海,我唯有忠诚相报,请大王为大燕国皇帝!”
这番话很动听,史朝义在一旁听得连连颌首,认为不需要自己求情,安庆绪已能够自救。
然而,他们都小看了史思明。
安庆绪这番话对旁人有效,史思明的志向却是天下,今日得了安庆绪的让位,他即大燕皇位轻松。可他既以“讨伐弑君弑父的逆贼”为名,如何能出尔反尔?
因安庆绪让位就高抬贵手,世人只会说“看,史思明果然就是为了夺位,别的都是借口”,言出不能践行,还如何严明军法?
想到这里,史思明忽然大怒,喝道:“安庆绪!你身为人子,弑父篡位,天地不容。我出兵是为先帝讨伐逆贼,伱欲以谄媚虚辞蒙蔽我?!”
“大王恕罪。”
安庆绪没想到史思明如此坚决,慌了心神,连忙向史朝义看去。
史朝义连忙出列,道:“阿爷,看在先帝的情份上……”
“住口。”史思明叱道:“你欲为这弑父的逆贼开脱吗?!”
这句话就实在太重了,史朝义一慌神,不敢答话。
一旁,周贽出列道:“安庆绪弑父篡位,罪大恶极,理应赐死。”
史思明正因长安的消息而着急,没工夫耽误,当即下令赐死。
有士卒拖着安庆绪出了大帐,拿绳索套在他脖子上勒紧。
“阿兄……救我……”
安庆绪眼光直直地看着史朝义,将他视为最后的救命稻草。很快,他的脸就涨得通红,眼神里满是哀求。
史朝义被他看着,像是一颗心被揪住了般的难受,可又不敢再次开口求情。于是,倒巴不得安庆绪快死。
从小就相识的两人,就这样,一個就看着另一个逐渐被缢死,感受着他的恐惧、无助,甚至是诅咒。
终于,安庆绪断了气,脸已经完全成了紫黑色,士卒一松手,被缢断的脖子支撑不住他的头,当即歪倒在一边,怪异而又病态,唯有那瞪圆了的死鱼般的眼神还在盯着史朝义看。
史朝义被看得毛骨悚然,转过身去,依旧感到有人在盯着自己的背,趁着史思明忙着缢死安庆绪的兄弟,他连忙让人把安庆绪的眼皮合上。
两人之间这段因权力而起又因权力而终的友谊,终于是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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缢死了安庆绪,史思明方才进入相州城,清洗了城中安庆绪的余部,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称帝了。
严庄是抢着第一个劝进之人。
他原本被派去了魏州,但经受住了试探,得以再回到史思明的身边。
“唐廷昏君当道,气数已尽,先帝遂率范阳之士驱逐昏君,奈何功业未成而遇弑。此,天命大王匡济生灵,承大燕之业,臣请大王即皇帝位。”
周贽、耿仁智等人在史思明身边更久,资历更深。好不容易辅佐史思明成事了,没想到在劝进时被人抢先一步,心中大急,只能跟着劝进。
依着习俗,史思明简单推让了两次,也就不再磨叽。他是武夫,更关注的是一些实际的问题,比如称帝之后对燕军将领们的封赏。
另外,严庄认为该返回范阳登基,范阳是大燕的根基所在,此前燕军们抢掠到的财富、人口悉数都运回了范阳,才有了史思明如今的声势,再加上洛阳丢了,自然是该以范阳为燕京。
对此,史思明心里是认同的。但这样一来一回至少要四五个月,反观唐廷那边,新继位的皇帝正在迅速地稳定朝局,收拢人心。
再拖下去,他只怕唐廷会比他预想中更快地完成平叛的准备。
“不。”
史思明不像安氏父子那般自私短鄙,他不为外物所惑,十分坚决地要完成他的战略目标。
“就在相州登基,告诉士卒,待拿下洛阳,朕当犒赏三军!”
自称“朕”时,他顿了顿,还有些不习惯,可紧接着就感到了畅快。
很快,史思明设祭坛登基称帝,自称大燕应天皇帝,改元“顺天”,立其妻辛氏为皇后。
但他却没有立史朝义为太子,只是封其为怀王。
十一月,河北大雪纷飞。大燕皇帝史思明终于扫除了内部的纷乱,率军南下,准备在年节之前收复洛阳。
他将兵马分为五路,亲率中军主力走蒲津度,攻打驻在河阳的李光弼;命大将蔡希德驻于壶口,防止上党的郭子仪出河东,杜绝了后顾之忧;遣令狐彰率五千人由黎阳渡黄河,取河南的滑州;命史朝义走白皋渡;命周贽走胡良渡。
除了阻拦郭子仪的蔡希德部,其它四路兵马约定将在渡过黄河后于汴州会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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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之中,黄河已有结冰的趋势。
有人顶着烈烈朔风,走在黄河南岸,极目望向北方,眼神中忧心忡忡。
他不过四十多岁年纪,却已满头白发,十分瘦削,两颊深深地凹陷下去,颧骨如铁一般。
风吹乱了他的胡子,却没能吹动他眼神里的坚定神色。
此人正是唐廷新任命的汴州刺史,张巡。
“使君!”
有骑士从风雪中赶来,不等马停就利落地翻身下马,把一件厚袄披在张巡身上。
“使君怎穿得这么单薄就出来巡河?”
南霁云说话时,嘴中不断冒出白气。
他一腔热血,气息自然也热,呵出的白气都比旁人的更大、更浓。
“有好消息,朝廷的公文到了,汴州抗敌,一应粮草朝廷已令南边从运河送来。”南霁云道,“执此文书,贺兰进明再想扣留我们的粮草便是大罪。”
张巡素来知贺兰进明为人,担心他还会找别的借口拖延,道:“你令一队人再往宁陵一趟,催促粮草与援兵。”
“喏!”
南雯云又掏出一封信,道:“使君,这是雍王的来信。”
这封信上是何内容,他却不甚知晓了。
张巡接过信,看了一遍,眼神透出些思虑之色。
薛白在信上向他询问了他对一个人的看法,那是如今朝廷在河南道官职最高,权力最大之人,李祗。
李祗是宗室重臣,唐太宗之曾孙、吴王李恪之孙,神龙年间被册封为嗣吴王。天宝年间,他出任东平太守,因安禄山造反,李隆基便授他陈留太守、河南节度使,另加封为太仆卿、宗正卿,让他主持河南道的形势。
当时,郑州、洛阳相继失守,李祗一直待在东平,一度还避到泰山一带,与朝廷隔绝开来,又不像张巡等人直面叛军,鏖战不止,声势并不高。
但他的地位摆在那里,且山东一带不是主要战场,还算安宁。李祗作为节度使,实力颇大,是河南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
在李亨投降李琮之前,李祗得了太上皇的诏书,也曾举旗要讨伐薛逆。
如今,薛白来信问张巡对李祗的看法,既可能是防着李祗趁史思明作乱时对他不利,又或是借机对付李祗。
一边是雍王,一边是嗣吴王,张巡看着这封信,不由露出了为难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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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吁!”
南霁云在一座高大的城池前勒住了缰绳。
他连呼吸都冒着白气,抬头看去,透过漫天的雪花,能看到城门上的“宁陵”二字。
而去年他前来请贺兰进明出兵救薛白不成,愤而射在城墙上的那支箭已经不在了。
他对贺兰进明的怨气也可以就此消弭,毕竟眼下国家多难,齐心平乱,使百姓安居乐业才是要紧的……前提是,贺兰进明愿意配合。
递了牌符执着公文,领着二十人进了城。南霁云却没有见到贺兰进明,只被安排着在驿馆住下。
“这是紧急军情。”
南霁云晃了晃手中的文书,道:“我要立即见贺兰太守,否则耽误了平叛大事,你们担待得起吗?”
“太守得了朝廷旨意,正忙筹措粮草送往汴州,还请将军稍待两日。”
得了这回答,南霁云才无话可说,按捺着性子在驿馆等着。
另一边,府署中依旧轻歌曼舞。
贺兰进明一如往年般的风雅,端坐在主位上,只是眉宇间多了些思虑之色。
他正在与几个幕僚们宴饮,谈着朝中的局势变化。
“前几日,我得了太上皇的恩旨,内容你们也都知晓了,无非是让我等忠于长安天子。其中,对于薛逆的态度,却发生了变化。”
有幕僚应道:“当是薛逆挟持太上皇,发的矫诏。”
又有人沉吟道:“也许是太上皇与圣人以大局为重,认下了废太子瑛之子。今太子已立,储位已定,不过是多一个亲王封爵罢了,于国事无碍。”
“不。”贺兰进明皱起了眉,道:“我在河北之时,圣人曾发秘旨于我。薛逆假冒皇孙、勾结安禄山,掀起天下大乱。今此逆贼不除,反高居庙堂之上,岂是社稷之幸事?”
他又想到了兄弟的事,以及与薛白的仇怨。如今薛白掌了权,暂时没动他,那是因为史思明的叛乱未平,薛白选择了先安抚他。可等到薛白抽出手来,又怎可能放过他?
“明公,可眼下太上皇、圣人皆不言薛逆之罪,只凭我们,恐怕是难济大事啊。”
“太上皇与圣人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如今局势动荡,并非问罪薛白的时机。”贺兰进明道,“可早晚会有诏书命我等入京勤王,铲除这逆贼。”
说到这里他终于吐露出了他的想法,道:“故而,万不能奉此矫诏,被薛逆消耗了我等钱粮、兵士。如今该积蓄实力,待往后奉诏翦除逆贼。”
若没有前面的一番铺垫,贺兰进明这句话的意思就是,他想要阳奉阴违,积蓄自身实力,待以后起兵清君侧。
可他此前在河北之时,确有李隆基的秘旨,此时拿出来证明了太上皇曾经定过薛白的大罪,便显得他十分的忠诚,苦心孤诣。
很快,众人都领悟了贺兰进明的想法,唯有淮南将领王仲昇有些疑虑,问道:“明公,可如今史思明发兵南下,若不助张巡守城,万一汴州让叛军攻破了。”
贺兰进明道,“史思明早不南下,晚不南下,偏偏在此时节南下,必是与薛逆勾结。太上皇早有察觉,你还不明白吗?”
“末将明白了!”
王仲昇遂拱手应喏,不敢再多说。
站在王仲昇背后的还有一员将领,名叫刘展,也跟着王仲昇低下了头,可他看着这一幕,眼神中却浮起一丝讥笑,似看穿了这些人的小心思。
众人又议论了几句,有幕僚提醒贺兰进明,为避免被朝廷责怪,或者说是避免被薛逆除掉,当联络河南节度使、嗣吴王李祗,达成共识。
贺兰进明早与李祗有频繁的书信往来,当即又修书一封,言辞切切,说了自己的苦衷与忧虑,请李祗与自己一起防备薛逆。
……
南霁云在宁陵城中等了两日,特意到运河码头上看过,发现宁陵守军根本就没有把仓库中的粮草装船。
他便意识到自己被贺兰进明骗了。
盛怒之下,南霁云便有心再去质问贺兰进明,才握住刀柄,他就看到了自己断掉的那根手指。
上次他在贺兰进明的宴上别无它法,只好断指才能离开。这次又能怎么办呢?他是个船夫出身,其实想不出太多想法。
于是,他竟还是去求见了贺兰进明。
与上次一样,府署中还在设宴,还是那样的笙歌曼舞。虽然是雪天,依旧有舞姬在歌舞,肤肌在轻纱下若隐若现。
“南将军又来了,且再稍待几日。”贺兰进明道“朝廷的行文我已收到,正在捉紧安排,不日粮草辎重与援兵就将抵达汴州。”
“贺兰太守当末将是三岁小孩。”南霁云皱眉道,“运河上一艘粮船也无,这便是你所言的不日送抵吗?!”
“放肆,本官行事自有分寸,军务岂是你能窥探的?!”
南霁云举起公文,质问道:“叛军渡河在即,贺兰太守抗旨不遵,是勾结史思明,要造反吗?!”
他用一根手指点着公文上的字,一字一句地念道:“敢贻误军机者,以谋逆罪论处。”
贺兰进明目光落在他拿公文的那只手上,看到了他缺的那个中指,后悔上一次被他震住,放走了他,同样的错误不能犯第二次。
“来人,南霁云窥探机要,拿下!”
“谁敢动我?!”
若说这次来与上一次有何不同?南霁云认为是名义不同了,他是奉朝廷文书而来,背后站的是汴州刺史,是雍王,是大义。
上次贺兰进明拒绝他的求援,是便宜行事,这次则是违命,是抗旨。
南霁云凛然不惧,转头看向那些要上前的士卒,朗声道:“你们从北海郡一路南下,就不顾念自己的父母妻儿吗?为何不想早日平定叛乱,荣归故里?!”
“这是朝廷的公文,扫平贼寇就在此一举,贺兰进明敢抗旨不遵,必问罪罢官,你们要跟着他一起受辱,还是随汴州张刺史一起取富贵?!”
抬出张巡的名头,诸士卒不由停下了脚步。
如今河淮一带,谁不知张巡抵挡住了叛军南下,又把安庆绪从洛阳逐出去?张巡从县令一跃为刺史,显然马上还要升迁,跟随张巡的士卒们也是人人都有赏赐,比他们跟着贺兰进明要好的多。
其中,还有一些北海郡兵曾随着薛白在平原与叛军鏖战过,知薛太守已成了雍王,早就后悔不已了。
于是,众人面面相觑,不再去捉拿南霁云。
南霁云大步便向贺兰进明走去,面色冷峻威势慑人。
此时此刻,他想起了他曾立下的誓言——
“今日留箭明志,待我破贼归来,必杀贺兰进明!”
感受到那股杀气,贺兰进明惊呆了,连忙喝令身边的亲卫去拦。
“拦住他!”
“噗。”
南霁云扑上去,抢过一把佩刀便斩杀了一人。血溅当场的同时,宴上的众人吓得纷纷尖叫,四下逃窜。
贺兰进明也不敢逗留,转身就跑。一边跑,一边不停下令。
“你们愣着做什么?拿下这凶徒!”
奔到院中,正好遇到王仲昇、刘展等人披甲而来,贺兰进明大喜,连连呼救。
南霁云提刀追在后面,怒叱道:“贺兰进明抗旨不遵,贻误军机,谁敢拦我拿人?!”
贺兰进明遂又从袖子中掏出他那份旧旨,喊道:“我没有抗旨不遵,我这才是……”
说话间忽然有人撞了他一下。
是刘展,他奔向贺兰进明,许是太着急了,竟是一下撞倒贺兰进明。
“噗。”
贺兰进明手中的旧旨还没展开,人已经向后跌倒。
南霁云顺势把手里的刀一送,捅进贺兰进明的后心,白刃进、红刃出。
杀了这所谓的河北招讨使,他根本没什么好怕的,他早就得了交代。
“贻误军情者,斩!”
南霁云一脚踢倒贺兰进明的尸体,丢开手中带血的刀,再次扬起公文,喝道:“谁还敢不遵朝廷号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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驿马加急,将一封公文送到了长安,递到了中书门下省。
“贺兰进明死了?”
颜真卿看过,将文书递给了对面的薛白,道:“你安排的?”
若是别人发问,薛白肯定会否认此事,说这事是桩意外,朝廷都没能提前安排新的官员接替贺兰进明。
可事实上,他确实早就知道南霁云与贺兰进明有仇怨,打算让张巡暂时统筹汴、宋之地,兵马钱粮不受掣肘,以应对史思明的进攻。
斟酌着如何回答,薛白缓缓应道:“我可以容得下贺兰进明,但不容许有任何人敢耽误平叛。洛阳不能再丢了,这次,我们要把叛乱的影响压到最小,那就得有强权。不听调遣的刺头得除掉,且是以最快的速度除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