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唐华彩正文卷第284章授人以柄十一月初七是张去逸出殡的日子。
天不亮,薛白已起身,倒是青岚还蜷在被窝里呼呼大睡,她以前一贯是早起的,但近来帮忙处理文书反而比家务事还累人,终于是耗费了她太多心神。
没她伺候,薛白连头发都不会束,草草一扎,披了一件素色的麻衣出了门。
长安大雪纷纷,从宣阳坊往皇城不远,此时尚属宵禁,路上没几个行人,他难得清静下来,忽然有些怀念前世的生活,想着听听那时的歌也好,虽说不出具体听哪一首。
突然间有些理解李隆基的喜好了。
到了太乐署,谢阿蛮今天难得也来了,心情不错的样子。
“薛郎可记得?你离开长安前也是这情形。”
“嗯?”
“那时有人过世,你带乐师去哀礼,出门前我给你装扮得憔悴些。”谢阿蛮眼眸亮晶晶的,道:“今日旧事重演,我更能感到伱终于归长安了呢。”
“嗣许王李瓘,当时死的是他。”
谢阿蛮不在乎死了谁,嗔道:“你平时也不来太乐署,只在给人送殡时来呢。”
“毕竟是兼差,长安尉的公务更多些。”
薛白只兼两个差职已忙不过来,实在不知王鉷是如何身兼二十余职的。
他别过谢阿蛮,依旧是与太常寺卿张垍一道去张去逸府上。
一年多未见,张垍没太多变化,富贵闲人总是老得慢,在路上向薛白叹息道:“我本该离你远些的。”
“我又有麻烦了?”
“我与安禄山是好友。”张垍道:“你确实有麻烦,右相想迁你为吉阳县令。”
“听说了。”薛白道:“左相与我说的。”
“看来此事你已有了应对啊?”
“是,左相站在我们这一边。”薛白强调道。
张垍知他故意不给陈希烈留退路,不由笑了笑,继续提醒道:“今日,太子与张良娣都会到,你最好避一避他们,以免有人再提张公是被你气过去的。”
“张公是被安禄山的人吓倒的。”
“随便吧,与我无关。”
薛白转头深深看了张垍一眼,忽道:“寺卿,若哥奴致仕,朝堂中没有比你更适合任中书令的人选了吧?”
“什么?”
“身世、品德、才能、资历,朝中何人能与你比肩?”
张垍沉默了,因无法反驳薛白。
薛白压低了些声音,接着道:“今大唐弊疾重重,难一言以概之。而当先摆在眼前的问题是没有人才了,十余年间哥奴大肆排除异己,其亲信党羽常以一人身兼十数职,放眼朝堂,重臣俱垂垂老矣,壮年者几人?一旦哥奴罢相,社稷庶务,谁可为继?”
张垍是名相张说的次子,风度翩翩,才华横溢,声望著于当世,有着几乎完美的宰相资质,而他心中是否有这个志向,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休再煽动我。”他语气有些严厉地斥了一句,“莫当我看不出你打的是何主意。”
“不错,我心怀鬼胎。”薛白道:“我把东宫、右相、边镇得罪了个遍,如今阿兄走了,我得扶一个重臣登上宰相之位,杨国忠不能同甘,陈希烈不敢共苦,驸马真无意相位否?”
“你难道不知吗?圣人选我为婿,就是不打算重用我,因我阿爷一生被指为专权。”
“圣人从未明言,驸马不可为宰执。”
“自睿宗一朝,驸马就已被排挤出中枢职事了。”张垍道,“圣人不会点我为相的。”
薛白道:“我信事在人为。”
这事第一次肯定是谈不拢的,张垍摆摆手,不愿再与薛白多谈。
……
到了张府,府中一片肃穆。
薛白带着乐师们到了棺木后准备哀乐,不多时,一名身穿红袍的中年官员到了他面前,招呼都没打,径直以吩咐的口吻道:“你气死了张公,还到此处来奏乐?也不怕给太常寺丢脸,退下去。”
“张公是被安禄山的凶手吓倒的。”
“官长让你退下,你还敢顶嘴?!”
“阁下是?”
“太常少卿,李屿。”
李屿神色傲然,接着又补了一句,道:“你真不认得本官了不成?右相第七子。”
两人以前或许见过,但李林甫光儿子就有二十五个,薛白确实是不认得,也不觉得有哪些个厉害人物需要记。
“失敬了,敢问李少卿是在转达右相的意思吗?”
“你是太乐丞,我是太常少卿,我既吩咐你,还有何异议?”
“李少卿。”忽然有身披麻衣的官员过来,道:“寺卿召你过去。”
李屿回头看了一眼,转身走向张垍,还未开口说话,张垍已拍了拍他的肩,语气不善。
“穿成这样?还不快去换了?!”
“我……”
张垍凑到他耳边,道:“别再找薛白麻烦,只会自取其辱。”
说罢,他回头看了眼薛白,点了点头,释放了善意。
相比之前他冷眼看薛白命悬一线,今日萌芽的一点野心已改变了他的态度,愿意在适当的情况下出手保护这个小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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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七哥怎蠢成这个样子?”
宾客中,杨齐宣见了堂中发生的一幕,小声与妻子议论着。
“惯的。”李十一娘讥笑道:“他从小就狂妄自大,今年披了红袍,舍不得褪下来。”
“张府的丧礼上,未免太无礼了些。”
“你当七哥怕张家?”李十一娘摁低丈夫的头,附耳道:“张家敢嫁女给太子,若非张去逸死得早,阿爷再办一桩杜有邻案又何妨?七哥做事,可从不畏手畏脚。”
“好吧。”
杨齐宣想把脑袋抬起来,李十一娘却还是用力摁着他。
“还有,你知道七哥为何急着找薛白麻烦吗?因为薛白如今交构了杨国忠、陈希烈在与阿爷作对……”
“他有这本事?”
“阿爷要迁薛白为吉阳县令,吏部不批,定然是陈希烈反水了。如今谁能对付了薛白,阿爷自然会器重谁。”
“我呢?”杨齐宣打趣道:“我若做到了,丈人能器重我吗?”
“你有办法?”
“当然没有,说着玩的。”
“我二十五个兄弟都是蠢的,你可知阿爷最聪明的子女是谁?”
“你?”
“要除掉薛白,简单,捉到最有用的把柄就好。”李十一娘转头往薛白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笑了笑,道:“我今日就能捉到他的把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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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泌走到薛白身边,问道:“听闻张公是被你气走的?”
“到底是谁在传。”薛白不厌其烦道:“张公是被安禄山派的人吓死的。”
“你不该损张三小娘子清誉。”李泌道,“她遭逢变故,不好嫁人,你也很麻烦。”
“她不好嫁,不是因为张大娘子好赌,张二娘子被幽禁?”
“张良娣没有被幽禁。”李泌道:“她三日前生下了一位皇孙。”
他语气依旧很平静。
薛白却问道:“忧虑吗?你原本该是希望能有一位顺利继位的长子。”
“虽然此事言之过早。”李泌沉吟着,之后以唯有他二人能听到的声音,道:“但确感忧虑。”
“李亨无远略啊。”
李泌不介意薛白的风凉话,轻声道:“我知你接下来的打算,我们有一段路恰巧顺路。”
薛白想了想,难得没有拒绝东宫释放的善意,道:“张垍为相,你以为如何?”
“正合我意。”
李泌目光示意,薛白低头一看,在他的宽袖遮掩下,与他小小地击了个掌。
两人由此约定好一起斗倒李林甫、安禄山,扶张垍为相。
其实,此事并不需要张垍同意。
“圣人心境变了。”李泌继续说着悄悄话,“杨公、张公接连过世,圣人心有戚戚焉,对东宫的态度有所缓和。”
“这话,你自己相信吗?”
李泌笃定道:“相信与否,不如静观其变,我们不缺时间。”
下一刻,周遭的私语与啼哭声都停止了,披麻衣的宫人们小步趋进堂中,在两侧站定。
“圣谕至!”
众人纷纷转头看去,只见李亨、张汀被簇拥着走了进来。
李亨愈显得憔悴、苍老了,头上添了许多白发,看着并不比李隆基年轻多少。他身为太子,此时却在搀扶着张汀。
张汀刚生产完没几天,最是怕风的时候,身上围着好几件披衣,头上罩着麻布,只显出一张苍白的脸。
她胖了许多,看起来不像过去那般强硬,一边艰难地走,一边窃窃地哭。
到了张去逸的棺木前,她直接拜倒,喃喃道:“阿爷,女儿不孝……”
李亨轻轻拍着张汀的背,向身后的宦官点了点头,那宦官便请出圣旨。
“朕从母之昆弟,以张命氏,锡羡煌煌……今外姻毕哀,中使降吊。常式赗赠之外,另敕赐绢三百匹,布三百端,俾给丧事,呜呼!其生也荣,其死也哀!”
圣人对张家照拂与厚赏当然绝不会只有这些绢、布,这只是一个表态,更多的实质好处,只怕要落在张汀刚生下的那个孩子身上。
张家嫁女给太子,远比旁人预想中有眼光。
……
隔着人群,李十一娘正看着张汀,小声嘟囔道:“你说,她是真哭还是假哭?”
杨齐宣一愣,道:“为何这般问?”
“没什么。”
李十一娘其实是想到若同样的情形落到右相府,她只怕是做不到像张汀这般哭给所有人看。
过了一会儿,她眯了眯眼,道:“来了,薛白的把柄。”
杨齐宣转头看去,只见张汀抹着泪起身,去与薛白说话。
他却不知这又算什么把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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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闻,阿爷过世前,是薛郎在府中帮忙防备刺客,请大夫为阿爷医治,大恩大德,张家必不相忘。”
“张良娣言重了,我只是略尽绵薄之力,没能救回张公,十分遗憾,也请张良娣节哀。”
张汀还想行个万福道谢,却被人拦着。
却是李亨扶着她的手,向薛白道:“汀娘正虚弱,该由我谢薛郎才是。”
今日许多人都说张去逸是被薛白气死的,反而竟是他们这夫妻俩有意替薛白作证一般,不仅道了谢,还以“刺客”二字称呼刘骆谷。
他们打的主意,与薛白说“左相站在我们这边”一样,不给薛白留退路。
说罢,众人便准备扶棺送葬,出发前,共饮一杯哀酒。
李亨身边的宦官端着托盘将酒杯呈到薛白面前,道:“薛郎请。”
薛白不由想到了初次见李静忠时的情形,问道:“以后只怕还有相见的机会,敢问内官姓名?”
“李辅国。”
薛白稍微愣了一下。
李辅国抬起头,显出一个讨好又腼腆的笑容,道:“奴婢以前只有个贱名,是殿下为我起的名字。”
“原来如此,请。”
薛白没有饮那一杯酒,而是看着李辅国转身离开,将手中的酒倒在地上,喃喃道:“我敬张公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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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日,薛白到最后还是听到了歌声。
在渭河畔,他们埋葬了张去逸,也完成了借由送葬进行的种种算计。
“英英张公,遥遥华胄。富游推美,戚里称贤……渭水张阳,义陵之下。哀哀遗胤,萧萧嘶马。松林送人,孰不悲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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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李林甫坐在昏暗的堂中,听着一个个汇报过来的消息,最后,李屿、李十一娘等人从城外回来。
李屿自以为聪明,禀道:“张去逸这一死,圣人对东宫的态度有所缓和。薛白只怕是要联手东宫,对付阿爷了。”
“是吗?”
李林甫抬眼冷冷瞥了这个儿子一眼,懒得多说,只挥了一下手。
“七哥真是。”李十一娘摇头讥笑,“依女儿看,薛白未必想与东宫联手,而是想拉拢东宫官员,与阿爷争权。但这恰恰是他的把柄,只要让圣人怀疑是他与东宫勾结陷害安禄山,这一局便赢了。”
李林甫眼中却依旧古井无波,同样让李十一娘退下,召了李岫过来。
唯有在面对李岫时,他表情有了变化,问道:“安排得如何了?”
“阿爷过目,这是孩儿拟的名单。”
“不算本事。”李林甫接过,漫不经心地扫着,道:“这些官职,你拟得出,定得了吗?”
“陈希烈是个阻碍,他掌着吏部,又是门下侍中。孩儿打算请他过府一叙,威慑他,让他依我们吩咐,先将五品以下的官员调动办成。”
“打算如何威慑?”
“这……”
李林甫忽然将手中的名单甩在李岫脸上,叱道:“都到何等地步了,你还敢徇私?!”
“阿爷,毕竟是我妻兄……”
“忠心与否尚不可确定,你便要将他提携为户部郎中?”
李林甫眼看儿子嚅嚅不语的样子,不用听解释,当即就知道是如何回事,骂道:“蠢材!被一个妇人操控于股掌之间,老夫竟寄望于你来保存家业?”
“卢氏嫁孩儿多年,且要让卢家与我们相扶相持,孩儿以为当给些好处。”
“相扶相持?”李林甫气得不轻,拿起案边的毛笔掷向李岫,道:“可知为何谁人都不将你放在眼里,你太软弱了!你自以为有远见,终日忧心家门有大祸,落在旁人耳中,谁同情你?谁?!”
李岫连忙拜倒在地,道:“孩儿只是以为,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废物,你只会让人看轻于你,谁会听命于一个终日长吁短叹的无能之辈。记住,唯有始终以强权示人,方可为威慑!”
“可……”
“记住了吗?!”
“是,是,记住了。”
李林甫看着儿子这唯唯诺诺的样子,忽然想到了薛白。
那日谈条件,薛白扬起瓷器便砸,举着碎瓷就要扑到他面前,其强势态度让他久久犹记忆深刻。更难得的是,薛白并不鲁莽,该虚以委蛇之时,马上能厚起脸皮。
从包括攀附裙带上位的种种经历、宰执天下的野心、行事不择手段的心境来看,薛白反而更像他,或许是他当年遗失的哪个私生子也未可知。
脑中这荒唐的念头一闪而过,李林甫再看李岫,恨铁不成钢道:“起来,你这样子,如何斗得过薛白?”
“薛白?”
李岫愣了愣,心想,薛白当年若是娶了十七娘,进了相府的门,如今只怕也已被阿爷挫掉了锐气吧。
可惜没有这假设,薛白从来就没在这件事上顺从过。
“威慑陈希烈,你凭一张笨嘴不成?”李林甫道,“关键只在薛白,外放了他,便如抽掉陈希烈的骨头。”
“是。”李岫道,“孩儿还在找薛白的罪证。”
“找?最好用的罪名摆在眼前看不到吗?你连十一娘都不如。”
李林甫一把拎过李岫的衣领,几乎只差直说了,右相府害人,最好用的罪名无非是“交构东宫”。
他苦心孤诣,没将此事交给李十一娘做,为的是将李岫培养起来,因此循循善诱,谆谆教诲,奈何这个蠢材就是不开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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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长安县衙。
薛白处理了几桩案子,转头看着窗外的雪花,想着也许该到颜家提亲,在元月把婚事办了,免得总有人想要嫁女过来。
恰在此时,刁庚挠着头进来,道:“郎君,有人来报案。”
“带进来说吧。”
“来人有些奇怪。”刁庚嘟囔了一句。
不一会儿,十余护卫以及几个穿着男装的小女子便进了尉廨。
“和政县主?”
薛白微觉诧异,起身行礼,道:“见过县主。”
“是郡主,年初圣人已经封郡主为郡主了。”
“玉尺,你别多嘴。”李月菟连忙喝止身边的侍婢,道:“薛县尉有礼。”
她有些为难,像是不知如何开口。
“郡主是来报案的?”
“是,那个……我方才在西市采买,然后,我的猫丢了。”
“猫丢了?”
李月菟身边那个名叫玉尺的侍婢再次开口道:“你不是长安尉吗?在你们长安县的地盘上丢的,郡主来报案,你派人去找呗。”
薛白问道:“何不找西市署?”
“出了西市才丢的。”
“好吧,是怎样的猫?”
“一只黄白相间的猫,花色是金被银床,背上是黄的,肚名是白色,名叫‘衔蝉奴’。”
薛白听了,遂去将不良帅魏昶召来,安排他带人去找猫。
“县尉,这?”
“找吧,附郭京城,没办法的事。”
总之薛白是接下了这案子,带着差役在西市一带寻找着,很尽力的模样。
李月菟则是跟在他身后,时不时喊上一声“衔蝉奴”,但声音隐隐有些发虚。
待经过一条小巷,她终于是忍不住了,向后看了一眼,小声道:“薛郎,这边。”
“郡主何事?”
“我实话与你说吧,我的猫没有丢,被抱回府了,他们就是希望我找个机会接近你。”
“为何?”
“圣人册封我为郡主时,说让我天宝九载必须出嫁,但答应我夫婿自选……总之你不必管,只要应付一下差事,找不到猫就算了吧。”
说罢,李月菟有些无地自容,转身走开。
薛白却有些好奇,问道:“是你阿爷让你这么做的?谁给他出的主意?”
“不是阿爷,如今我想见到阿爷也难。”
“那是何人?”
“是宫中的一位内侍。”李月菟其实也很无奈,道:“我今日去见了圣人,出宫时便有内侍做了安排。”
“谁?”
“我亦不识得他,总之不是高将军。”
薛白想了想,道:“倒也无妨。”
“总之我可提醒你了。”李月菟终于把一番话说完,心里轻松许多,自转身走开。
但回到马车上坐了一会,再掀帘往外看去,却见薛白还带着长安县的差役在附近找猫,众人时不时“喵”上几声,倒显出别样的荒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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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次日,待诏翰林的李泌被召到御前。
“臣请圣人安康。”
“不必请安了,召你来,是要向你讨个说法。”李隆基颇喜爱李泌,也不拘束,道:“有人检举你与薛白合谋,构陷胡儿,可有此事?”
李泌道:“圣人恕罪,臣不知为何有此传言。”
“高将军,给他瞧瞧。”
高力士于是上前,将几封卷宗一封封递给李泌。
“这是王鉷的口供,称李林甫与安禄山勾结,曾有举兵阻止太子登基一论,李翰林可听说过?”
“听说过。”李泌实话实说。
“因此,东宫欲除李林甫、安禄山,遂使你与薛白联络,杀刘骆谷、制造证据诬陷安禄山,是否有此事?”
“并无此事。”
“那,前日为张公送殡,你曾与薛白秘谋,欲扶张垍为相,可有此事?”
“不错。”李泌坦言道:“我与薛白皆认为,李林甫纵容安禄山谋反,当罢相,我们还以为张驸马是最适合的人选。当然,我等皆年少,不过是说着玩的。”
高力士还要问话,李隆基亲自问道:“依你之意,除了诬陷胡儿,其余都是真的。”
“是,臣与薛白一样,认为安禄山乃大唐心腹之患,遂奔走联络、交构群臣,誓要揭破此胡獠之真面目。”
“好一个交构群臣,朕看你是认罪了。”
“臣认罪。”
“招,你还做了什么?”
“臣还请相熟的内官哄和政郡主去接近薛白。”
李隆基一讶,与高力士对视一眼。
高力士再看向薛白的自辩奏折,上面写的分明是安禄山收买宫中内侍骗了和政郡主,故意陷害他交构东宫。
“此事是你做的?为何?”
“圣人既答应和政郡主自择驸马,臣以为薛白合适,故而出此下策。”
“好你个修道之人!”李隆基叱喝一声。
高力士却是目光闪动,讥笑道:“李翰林竟做这等事,薛白不知吗?”
“自是不知。”李泌自嘲一笑,应道:“薛白年少有大才,可惜与东宫一直有误会,臣想消弥这等嫌隙,故而如此行事。”
李隆基与高力士对视了一眼,从这件事里就可以看出,东宫还在拉拢薛白,且只有一点笨拙不堪的手段,太子被幽禁,连李泌也不能使出更多的高招。
那么,显然不可能是东宫指使薛白攀咬安禄山了,更像是李林甫在胡乱攀咬。
还是只有那老旧的手段,愈发让人厌倦了。
“小道士急了,失了风骨,该罚。”李隆基道,“郭千里、贾季邻、薛白等人的功劳,可以议议了……”
同时,他下意识地开始思忖两个年轻人提出的问题——让张垍当宰相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