汧阳。
此地亦属凤翔府,北与陇州接壤,汉武帝曾于此拒匈奴于陇山之外,丝绸之路由此过陇关通过西域。
七月流火,暂时驻扎在汧阳的士卒们正在清点粮草,为首的将领名叫武就,因西京不停地遣人来催促而有些焦头烂额。
见武就如此,他麾下的主簿不免抱怨道:“要不是圣人以房琯为帅,让节帅统兵,早就平叛收复二京了。”
“岂这么简单?”武就擦了擦脸上的汗水,道:“我们的兵士都是来自安西,不畏寒,却怕热,如今是最热的时候,不用我们当主力是对的。且朔方、安西都是强军,不可厚此薄彼,故而以房相公为统帅。”
“考虑得是周全,可惜败了哩。”
“慎言,如今是在京畿,不比安西。”武就训叱道。
“可若不再安定下来,吐蕃军都要打到陇州了。”
武就目光忧虑地转头向西北方向看了一眼,道:“节使自有分寸,不需你操心。”
自安禄山叛乱以来,吐蕃一直在试探性地侵占大唐的疆域。先是,哥舒翰所收复的黄河九曲、青海湖等地相继归了吐蕃,前阵子蕃军又过了临洮,离陇州已经不远了。
封常清认为,等到了秋日丰收之际,吐蕃很可能大举进犯陇右,对陇关进行试探,可朝廷正忙着收复二京,根本无暇顾及此事。最后,李泌以安西士兵不耐炎热为由,劝圣人让封常清驻守陇关,但也抽调了一部分兵力交由房琯,结果在渭水大败。
武就心中是有些不满的,他这些年饱受戍边之苦。这次平叛却让他感受到,他们拼死拼活开疆扩土,关中权贵像是根本就不在乎。
正在此时,有士卒从城头上跑来,禀道:“武判官,有信使求见。”
武就于是过去相见。
那是一个脸色黝黑的年轻人,很有锐气。见了武就,便以一种疑惑的目光打量着,以试探的语气问道:“你是安西节度判官?”
“不错。”
“山头先生?”
“什么?”武就一讶。
“敢问判官贵姓?”
“你找我,却问我贵姓。”武就道:“姓武,文水武氏。你可是有信件要交给我?”
信使踟躇了一会儿,并未拿出信件来,只道:“受人之托,递一封家书。敢问,安西节度判官只有一人吗?”
武就闻言就笑了起来,道:“你原是要找岑参。他代我为安西节度判官,可我还未授新职,安禄山就叛了。所以军中把我们都呼为判官。他去了平凉公干,你可把家书给我吧。”
信使没想到还有这等事,愣了愣,方才有些迟疑地把信拿了出来。武就一把接过,看了一眼,见信封上是岑参的兄长岑渭的署名,他也没想别的,放走了这信使。
是夜,武就回想起这件事,隐隐意识到了有哪里不对。他其实与岑参兄弟关系都不错,识得岑渭的笔迹,与信封上分明不同。
他遂裁开那封信,然而让他意外的是,里面竟是一张白纸。
次日便派出游骑往南边驿站去询问那信使的来路,结果却更让他大吃一惊。就在今日清晨,有一支骑兵以安西节度判官的行文,调走了放在驿站转送的五百石粮草辎重。
武就敏锐地察觉到此事有蹊跷,遂命人守好城池,他则点齐城中骑兵,带着二百余人拼命向南追去。
狂奔三十余里,终于看到了前方正在押送粮草南下的兵马。
“停下!”
武就麾下士卒大喝,驱马过去拦下对方,质问道:“你等是奉谁的命令调粮的?”
遂有一个孔武有力的将领披甲而出,神色严峻地应道:“西京粮食紧缺,广平王正率军抗敌。命我等尽快把粮草运过去。”
这批粮草本就要运往西京,但如今陇州已开始收麦。武就人手不足,原想着过几日就一道转运。此时目光看去,却见对方竟有一千余骑护送。
只有五百石粮草,这一千余骑却是一人三马。把粮草直接挂在马背上,队伍中还有许多空马。且观他们分明都是骁骑,胯下多是良驹,用来押送粮草,未免大材小用了。
若说是西京派精锐来护送粮草,那也该是勒令他尽快征更多的粮,组织马车、力役运送,他们只管在两翼随行即可。
种种可疑之处,武就脑中不由浮起一个猜测来——岑参可能是暗中归附了庆王,并给叛逆令符军状,使之能悄然行军汧阳,至于昨日那个信使,想必是打算到汧阳城中联络岑参,没想到遇见的是他这個“武判官”。
怎么办呢?
他兵力不如对方,此事若是冒然喊破,双方兵戎相见,未必能占上风。最好是假装没有看穿,保住性命,再派人告知西京。
“原来如此,盼望广平王大捷。”武就故作平静地抱了抱拳,正要走开。
“武判官。”忽听有人唤了他一声。
武就勒马看去,惊讶地瞪大了眼,只见一个英姿勃勃的年轻人披甲而来,气度雍容。
他认得对方,那是几年前了,当时对方罢官,陇右、范阳等节使都想将其招入幕府,武就也代表安西军送去了聘书。彼时,对方还是名扬长安的“薛郎”,如今却已是冒名雍王李倩,意图颠覆大唐的叛逆了。
可薛白怎么敢轻骑深入,出现在这里?
有个一瞬间,武就并不敢认出薛白,生怕立即刀兵相向。但薛白却显得很坦然,驱马到了他面前仅两步的地方,笑道:“久违了。”
武就不知所言。
薛白道:“我之所以亲自来,就是为了避免一些能够避免的恶战,尽可能地说服你们。我们不是叛逆,庆王原是皇家长子,正式册封过的储君,于倾颓之际孤守长安,登基称帝名正言顺,乃大唐正统。李亨勾结吐蕃,矫诏来犯,方是乱臣贼子,而今伱要附逆不成?”
这次,薛白运气很是不好。他原是亲领四千骑奇袭凤翔,结果被李俶阻截;他遂分兵一千绕道九成宫,结果遇到了李倓;再北绕,计划联络岑参作为内应,结果岑参没找到,反遇到了武就。
果然,武就并不认同他,道:“我亲眼所见,太上皇传国宝于圣人……”
“太上皇老而昏聩。”薛白毫不客气地道:“大唐成了如今的样子,便因为太上皇错了,你要跟着他一起错下去吗?”
这些关乎大义的言论并不足以说服武就,两边都说自己是正统,同样是皇子称帝,谁有望更快平定局势,谁就能得到臣子们的支持,如今在他看来,李亨的兵势要更强些。
武就道:“我只管奉节帅之命行事。”
他正在寻找合适的时机撤走,再派快马通报西京,并将此事禀报给封常清。若是交战,他也有信心能逃,毕竟他人手虽少,也是骑兵,肯定不至于被全歼。
薛白也知,若不能说服武就,誓必要走漏消息,便道:“为你引见一人。”
武就还以为是自己某个亲属在薛白军中,却见薛白向一员将领招了招手,喊道:“张光晟!”
那将领身材高大,脸上伤痕累累,一道道刀疤虬曲盘桓,连面容都看不清,甚是可怖。唯透出一双极是锐利、通透的眼睛。
“张光晟?”
武就听到这个名字还是愣了一下,目光直直地看着对方,许久,他摇了摇头,道:“不,你不是张光晟。”
因为同在安西军中,武就其实认得张光晟,那是高仙芝身边的一个亲兵,身材高大、相貌英俊,而且年纪很轻。但眼前这人不光是毁了容,而且两鬓已经有了白发,必然不会是张光晟。
一枚兵牌被拿出来,抛到了武就手上,武就接过一看,上面是“安西军队佐张光晟牒”数字,另一面,磨损了良多且沾着血的纹路证明确是安西军中之物。
“你怎么会有?”武就问道。
“我当然有。”那被称作张光晟的男子开口,声音沙哑,透着沧桑。
武就一听这声音,如遭电击,当即直了目光。
张光晟看着他,道:“多年未见了。”
武就不可置信,翻身下马,两步奔到张光晟面前,抬头看去,迟疑道:“节……节帅?是你吗?”
“不是什么节帅了,我如今就是张光晟。”
武就一脸震惊,看向薛白,问道:“这是,这是如何回事?”
薛白没说话,只是道:“樊牢,你与他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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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牢是一个颇有勇武、且义气深重的游侠好汉,跟随薛白多年,如今官位权职都已不低。
但他始终不认为自己能成为一个名将,因为他亲眼见过真正的名将是怎么落败的。
平叛初期,当薛白还在河北挣扎,樊牢曾援守洛阳,随着高仙芝接连败退,含嘉仓无粮,说好的赏赐发不下去,士卒们鱼龙混杂怨声载道,东都官员各怀心思……终于,他们退到了潼关,圣人派宦官吴元孜来斩杀高仙芝。
于是,樊牢与偃师县丞颜春卿一起为高仙芝奔走,他们去求见了彼时在哥舒翰军中任行军司马的颜真卿,试图请哥舒翰出面拦下吴元孜,再上表求情。
然而,他们还在商议,便听到了潼关城头上刑场上高仙芝的悲呼,以及安西士卒们的怒吼。
“长安日远,谒见无由,潼关路遥,陈情不暇……”
“冤枉!”
“冤枉!”
在洛阳招募的兵士们说高仙芝克扣赏赐,可高仙芝带回来的亲兵们却不依,激愤之下竟是杀上城头,直冲到吴元孜身前。
樊牢登上城头时,见到的便是那样的乱象。他心中对昏庸的圣人已经失望至极,乐得看安西士卒们杀掉宦员、救走高仙芝。
然而,正在此时,颜真卿却是喝令“住手”,并要求樊牢去拦住安西士卒,之后说了一番话。
“你等糊涂!今日杀中使、救高将军,逞一时之快,那哥舒将军是放你等出城不放?若不放,你等必死。若放,朝廷降罪于他,则潼关必破,你等便没有妻子儿女在关中吗?!”
一番话,瑟瑟发抖的吴元孜终于看到了求生的希望,连连称是。颜真卿便将诸士卒赶下城头,表示既往不咎。
也就是在此时,一个年轻的安西士卒站了出来,道:“我愿代节帅死!”
“你代不了。”吴元孜指着他,尖声道,“我奉诏前来,必是要带高仙芝的头颅回京。”
那士卒不理,拿出匕首便在脸上狠狠划了一刀,鲜血直流,又道:“我愿代节帅死!”
“你!”吴元孜连忙看向颜真卿,道:“颜司马,还不处置了这贼子?”
“张光晟,你退下。”高仙芝喝道。
“我愿代节帅死。”
一刀又一刀,那名叫张光晟的士卒接连划了二十余刀,把自己的脸划得血肉模糊,吓得吴元孜胆战心惊,也使得颜真卿、樊牢等人动容。
“颜司马,你说句话啊。”
颜真卿长叹一声,道:“就请中使回长安以后说,高仙芝无颜面圣,割面谢罪了吧。”
是日,随着吴元孜一声“斩”,一颗血淋淋的人头从潼关城垛处落下,掉在沙地当中,滚了滚。
高仙芝手持一把匕首,指向他那张以俊美著称的脸,一刀、一刀……直到把自己割得形如鬼魅。吴元孜确认不会有人能认出他,方才敢放他离开。
“今割面以谢陛下。”
高仙芝喃喃了一句,从张光晟的尸体里掏出一枚安西军的牒牌。
从此,他便成了张光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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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就听罢樊牢的述说,先是不信,再看了看面前的张光晟,恍若梦中。
他在马前拜倒下来,道:“若封节帅得知此事,一定会欣喜若狂的,还有李嗣业,他若是再见了节帅,都不知能喜成什么样。”
“你呢?”张光晟问道。
“自是欣喜。”
“你想平定贼寇,还是想立拥立之功?”张光晟再次问道,语气有些冷峻。
面对当年在西域的同袍,他并不显得热情,反而有些提防之意。他并不在乎是哪个皇子夺得皇位,他只在乎自己没守住洛阳,就必须马踏范阳、平定贼寇,赢回失去的尊严。
守住长安的庆王,自然比逃到朔方的忠王要合他的心意。
薛白冷眼旁观着,等着武就的反应。
于薛白而言,张光晟是他一张很大的底牌,不仅是勇猛善战,能独挡一面,还有着相当高的威望。他正是派他到上党,说服了曾经在他麾下的安西军名将程昂,让程昂出兵河北,逼走安庆绪。
之所以敢奇袭凤翔,也正是因为有这个曾经奇袭小勃律的一代名将。
绕道九成宫、绕道陇州、冒充安西军,这种种主意在薛白看来是太过冒险的,反而是张光晟一心要复刻他在西域的辉煌,强烈怂恿薛白这么做。今日这一千人,恰似当年攻阿弩越城的席元庆兵马。
当然,有一个看似更便利的办法,就是让张光晟直接去见封常清、李嗣业,也许能说服他们反戈。但只是也许,毕竟个人之间的关系再好,未必能左右大事上的决定。这些年,他们都已见识过太多为了权力的背叛。
眼下连能否说服武就都不好说。
许久,武就终于应道:“愿随节帅效犬马之劳。”
当年他曾替安西军招募薛白,如今,他们终于可以并肩作战了。
于是,队伍继续押着粮草往西京凤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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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翔。
城门处,武就有些紧张地递过了牌符与公文,道:“安西军判官武就,前来运粮。”
他并不认为自己能轻易诈开城门,因为他们这支队伍伪装得并不是很好。士卒彪悍,马匹奇骏,带的粮少却人人披甲,守城的将领只要留心观察,很可能就要识破。
要知道,如今这座城池,可是汇聚了许多的当世名将。
但没办法,军情紧急,薛白没有时间再耗下去,否则回纥骑兵就要回师了。
“总算运来粮草了。”
今日责任城中守事的将领名为孔德耀,原是禁军中的校将,巴结了李辅国而入了李亨的眼,授了金吾将军,负责西京防备。
当然,金吾将军之上还有金吾大将军,那金吾大将军原是个骁将,在西逃的路上追随李倓,战必争先,护卫了李亨的安全,但前几日已经被罢免了,自然是因为牵扯到李倓想要谋害兄长的大案。
孔德耀这两日正忙着清洗军中不服自己的人,连续换了好几员将领,正愁不能赏赐心腹,眼看有粮草送到,便想利用权职之便扣下来一些。
毕竟之后还要给李辅国送礼。
“运到那个粮仓。”孔德耀遂抬手一指。
武就没想到这般轻易就能蒙混过去,反而愣了一刹那,然后挥手让队伍运粮入城。
于是,一列列精锐骑兵缓缓穿过城洞,直到千余人都入了城,孔德耀才问道:“粮草呢?就这么一点?”
“后面还有。”张光晟抬手一指西面。
孔德耀于是伸长了脖子去看,皱眉道:“有吗?”
阳光映在刀上,光芒一闪。
“噗。”
一声响,张光晟已把孔德耀的头提在手里,大喊道:“王师平叛!不想附逆者立即投降!”
虽然守洛阳他失败了,但他早与薛白说过他有信心能奇袭凤翔,今日势必夺下此城。
于是,他与薛白、姜亥、武就等人当即分兵去夺各个城头,以防备李俶回师。如此,一千人的兵力就有些不足,必须快,控制了城池,便可等外面的三千精兵接应。
樊牢则去取李亨。
“杀啊!”
凤翔行宫并没有宫城,只有一道道简单的院墙,樊牢担心在门口厮杀时让李亨逃了,命人在院墙处点了一包炸药,“轰”地炸塌了院墙,很快,众人杀进了行宫。
~~
今日是李倓出殡,李亨颇为悲伤。
他感觉到自己越来越像李隆基了,如今已能体会到那种为了大唐社稷而无奈杀子的心境,这让他竟然觉得李隆基对自己其实是一直颇为恩厚的。
心中的恨意减少,让他有些失落,觉得当年的委屈白受了。
另外,他有些后悔杀李倓,如此一来,往后若是李俶屡立战功,威望过高,便没有可以用于制衡长子的人选了。
正此时,忽然一声巨响。
李亨先是以为打雷了,接着便听得行宫中有人喊道:“逆贼杀来了!”
他不明所以,起身往外走去,见外面一阵混乱。
“陛下!快走!”
转头一看,却是张汀赶来了,身后还跟着抱着李佋的宦官。
她拉了他一把,匆匆就跑,跑了两步回过头来,见李亨还愣着,不由喊道:“陛下忘了当初活埋薛白一事否?!”
一瞬间,李亨惊得窒息了一下,背脊发寒,当即就有冷汗冒了出来,拔腿就跟上张汀。
熟悉的恐惧、仓皇感涌上来,李亨仿佛回到了天宝五载的那个冬天,他虽活埋了薛白,可他自己也感觉被关在一个密不透风的牢笼里。
他终于恢复了对李隆基的恨意,若不是李隆基打压东宫势力,盲信奸佞叛臣,国事何以至此?!
~~
顺着人群涌出行宫,张汀目的很明确,直接带着李亨往元帅府跑去,那里能臣良将众多,最有可能保护李亨的安全。
突然。
“哎呦!”
张汀回过头看去,见李亨竟然跌倒在地。她不由急躁,怪他这种时候还要误事,目光看去,却留意到李亨头上已满是白发。
她此前只当他是太子、是皇帝,此时才发现他竟已这么老了,可他才四十多岁……
“快,你们挡住追兵……圣人快走!”
仓皇之际,有人带兵赶来,上前扶起李亨,却是李辅国。
李辅国已换了一件布衣,手里还拿着一件布衣直接便披到李亨身上,扶着他快步便逃。
“李亨在那!”
远处有人这般喊了一句,李亨闻言惊骇不已。
“奴婢去引开他们。”李辅国连忙道,正要离开,一看,又道:“圣人,胡子。”
李亨也顾不得了,连忙接过一把单刀一割,割下颌下的胡子交给李辅国。
李辅国脱掉布衣,拿着这一撂龙须,以手捂在嘴上,返身,竟是去吸引叛军。
见此情形,李亨不由大为感动,又跑了几步,果然听身后有人喊道:“李亨往那边去了!”
他不由庆幸有如此忠仆舍身相救。
那边,有人又大喊了两句,一边凑到李辅国面前,低声道:“圣人信了?”
“自是信了,富贵险中求。”
“李公也快走吧,叛军马上要杀来了。”
“好。”
“噗”的一声响,李辅国以一刀捅死了这心腹手下,把他的血抹在脸上,重新披上布衣,随着李亨的方向匆匆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