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得长生否？”

　　张还真下意识的脱口而出，实在不是他有意捣乱，跑到儒家书院求长生法，实在是此时此刻，太应景了。

　　若是不问这一句话，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长生？”

　　舒紫阳洒脱一笑道：“长生非我意，但愿天下平。”

　　“世间真无长生之道？”张还真颇为好奇，不禁问道：“那佛道两家皆是虚妄。”

　　“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奚以知其然也？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此小年也。楚之南有冥灵者，以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此大年也。”

　　舒紫阳悠悠一语，念了一段逍遥游，继而又道：“三教皆有长生久视之道，但，只要身在人间，断无万劫不磨之理，”

　　张还真恍然大悟，舒紫阳这番话是认为有长生，无永生。

　　所谓的长生久视是对比出来的。

　　相对于朝生暮死的昆虫，郁郁葱葱的能活千百年的树木，便是得了长生。

　　相对于只能活六七十岁的凡人，渡过苦海，修成宝舟，能活一百五十年的七品修行者，便算得上长生。

　　“若无永生，武祖飞升又是怎么回事？”

　　张还真紧接着问道，若活在人间终有一死，飞升天界，化作神仙，是不是能永恒不磨？

　　“此事，我不知。”

　　舒紫阳坦然说道，没有学习那犬儒不懂装懂，误人子弟。

　　张还真抬起头颅，若有所思，有武祖这个前例在，三教齐进，性命双修，似乎有那么一丝希望飞升长生。

　　“不过。”舒紫阳顿了顿，缓缓说道：“天长地久，天地之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

　　“若真有长生者，便是德合天地的圣人。”

　　“圣人？”张还真点了点头，不禁想起前世传说中的天道圣人，即便元神寄托天道，法力无边，神通广大，依旧有自己的私人，依旧会被灭掉。

　　唯一不灭，是那大道化身鸿钧，因为已经彻底合道，摈弃了私心，成为宇宙的一部分，所以不生不灭。

　　而，武祖所编辑的武道总纲，共计二十字：【筑基炼己，炼精化炁，炼炁化神，炼神还虚，炼虚合道】

　　修行最后一步，同样是炼虚合道。

　　“你的志向，若是求长生，那白鹿书院就不适合你。”

　　舒紫阳摇了摇头道：“朝闻道，夕死可矣，儒教没有长生术，我也教不了你什么。”

　　“可你的志向，真是长生吗？”

　　方才张还真为了一个农家汉子，怒而入城，称得上有情有义，但，委实不像一个修炼长生的性子。

　　舒紫阳早年前见过几个修道者，平日风轻云淡，可一旦遇上与长生有关的事物，便是妻子儿女都可舍去，什么祖宗基业不值一提。

　　若没有这幅心肠，做不到太上忘情，长生只是水中月，镜中花。

　　“我的志向真是长生吗？”

　　张还真立在凉亭之中，不禁陷入深思，自家一路走来，追求的究竟是什么。

　　是长生久视，是荣华富贵，是高官厚禄，是美妾娇妻，是公平正义，是立下家业，还是扬名立万？

　　每一种好像都沾一点，可好像每一种都不是自己所求。

　　“山长，学生亦是不知。”

　　张还真沉吟许久，无论前世今生，他都不是野心勃勃的人，便是这一世遭遇大难，性格也极其温和，只是想要干翻贪官污吏神仙皇帝，肃清风气而已，顶对头上多了一块反骨，真没有想去毁天灭地，杀光所有人。

　　说好听点是：愿随夫子天坛上，闲与仙人扫落花。

　　说难听点是：逍遥自在，能忠能反。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舒紫阳没有半分失望，反而一笑道：“当年我收你大师兄为徒，便是看重他一个诚字。”

　　“诚者，天之道；思诚者，人之道也”

　　“修行者，若不诚于道，诚于己，难有大成就。”

　　“你方才若是学着书上圣贤说出，什么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的大话虚言，我倒要小觑于你。”

　　“境由心生，物随心转，心之所向，境之所在。”

　　“你初入九品，心有迷雾，这是常理，若胸怀大志，反倒是异端。”

　　“你进学八年，学的都是诸子文章，不涉及修行之事，今日我便为你上修行第一课。”

　　“修行者，当立道，当修心，当持身！”

　　张还真猛然一颤，忽然灵机一动，顿时下拜。

　　“弟子飘零半生，只恨未逢明师，山长若不弃，还真愿拜为业师。”

　　张还真深深一拜，稽首行礼。

　　“善哉。”舒紫阳抚掌一笑，满意地点了点，对这个弟子颇为满意。

　　要天赋有天赋，要品德有品德，要机灵有机灵。

　　旁人能寻到有天赋的弟子就算不错了，还要担心自己门派会不会出一个谢灭生。

　　他却没有这个疑虑，这是白鹿之幸，也是他之幸运。

　　舒紫阳上前扶起张还真，然后取下腰间的佩玉，递给了过去，叮嘱道：“你既入我门下，为师不送你金银珠宝，也不送绸缎貂绒，且送你一块心玉，君子如玉，愿你寻道立志。”

　　玉佩入手，便有一道温润暖意袭来，看起来晶莹剔透，质地细腻，上面雕刻一个心字。

　　这是上好的蓝田暖玉，价值百金。

　　整个永宁县都寻不出这样的玉，得去金平府那些专供修行者的商铺，商行里面去找，才有货。

　　张还真不禁觉得眼眶一红，这种温情，除了在父母身上感受到，再无其他。

　　舒紫阳是真心实意收徒，他也是诚心诚意拜师。

　　“倒是一段佳话。”

　　凉亭外，半夜睡不着，四处溜达的太阴派掌教徐月蟾暗自点了点头，没有去揭穿舒紫阳半夜来借拂尘的虚伪面孔，然后转身离去。

　　因为接下来便是传道授业，赐予法术，她一个外人不好多听。

　　再起身时，张还真忽觉宝珠微微一动，气运发生了变迁。

　　【命主：张还真】

　　【位格：文童（红）（契合度：52.37%）】

　　【气运：阴德（+14.01）福德（+23）功德（0）+圣德（+15.7）+道德（0.3）=52.37】

　　阴德暴涨十点，从今日起，他再也不是任人欺凌的穷酸童生了！

　　而是，白鹿书院山长的座下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