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峨的暗青色石墙在姜衍视线中拔地而起,长达数百里,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墙体上,竟看不到分毫砖石修葺的痕迹。
这种只用一整块巨大原材料修筑的城墙,是行省首府方能配置的规格。
“欸?信州?!”
白小念望着城门楼子下面那块黑底银边的巨大牌匾,惊喜的喊道:
“运气不错哇我们!”
两人本以为得废上一阵功夫才能找到临近的城市,怎料没一会,竟是到了东部行省首府,信州城下。
这一路上,白小念絮絮叨叨说个不停,在姜衍周围左冒一下,右窜一下,只叫是一个眉飞色舞。
姜衍这才知道,白小念因为某些缘故,只剩下了一道神魂,寄宿在自己体内的那根神秘银棒上,也正因如此,只有自己才能看到她的身形,听到她的声音。
至于究竟是什么缘故,姜衍不是一个喜欢刨根问底的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和不愿揭开的伤疤,白小念不主动说,他便不会开口问。
白小念话很多,还有点脱线,姜衍被她逗的不行,表情好不精彩。
可在路人看来,姜衍纯粹是对着空气发癫,加上他那破破烂烂的衣服,一路上收获了不少异样的眼神。
“我这个鬼样子,能进得了城么?”
姜衍从脸上搓下一小块泥土,有些尴尬。
“大桓朝和萨格斯帝国在边境线上打了多少年了,现在天下尽是流民乞丐。”
白小念虚拍了拍姜衍的肩膀,道:
“放心往进走便是。”
信州城门足足开了十一道,中间最宽的那一道,专供驿使和军队使用。两侧依次排开的,还有只向贵族、商货开放的通道。
姜衍挤在人群中,从最边上那个狭窄的门洞子进了城。还真如白小念所说,守城的卫兵,甚至没有扫他一眼。
乍一进来,姜衍便被环城大街上熙攘的行人客商拥住了,小摊小贩的叫卖声,巡街小吏的骂咧声,商队驶过的车轮与马蹄声混杂在一起,扑面而来。
姜衍出生在一个闭塞的小山村,拜入命邙宗后,也是几乎没什么机会出宗看看,哪里见过这般人间烟火气,一瞬间竟是有些痴了。
“喂喂,是不是想吃这油泼面片子了?”
少女鬼鬼祟祟的探出头来,指着路边一个卖面的小摊道。
中州人喜食大米,在那里长大的姜衍没怎么尝过面食。看着那白花花的面片翻滚在沸腾的锅里,冒出阵阵麦香味的蒸汽,姜衍明显是馋了,嘿嘿道:
“要不就吃这个吧?其实感觉隔壁那个肉夹馍应该也挺香的。”
白小念挑了下眉毛:
“你还真选上了,有钱吗姜兄!”
“没有!”
姜衍回答的很干脆,丝毫看不出来尴尬。
白小念撇撇嘴。
“咱们得先去办两件要紧事,晚点在吃饭。”
......
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一口气走了许久,两人才来到了白小念所说的名为‘钟楼’的建筑下,青瓦灰砖,牌匾上书“晨钟暮鼓”四个大字。
“从这里,我想想,嗯...”
“往东边,右手边第二道巷子拐进去,应该就能找到了。”
白小念在面前比划着一张根本不存在的地图,边走边念叨着。
姜衍稀里糊涂走了一路,对于要办什么事,他是一点头绪都没有,只听白小念说要找一位故人。
狭窄的巷子里黑黢黢的,点着几盏没什么作用的路灯,道上不见一个活物,两侧的宅子也不像住着人的样子。
“你真没记错地方么?”
姜衍有些狐疑。
“应该不会有错吧...”
白小念也有些忐忑:“再往里看看呗。”
姜衍小心的往前走着,巷子里实在太安静了,每落下一步,都能清晰地听到鞋子踩在沙石上传来的吱吱声。
“哇诶诶!”
一只小黑猫突然从一扇虚掩着的木门后面窜了出来,给白小念吓的一个机灵,两步溜到了姜衍身后。
“喵~”
小黑猫冲着姜衍叫了一声,随后噌噌几下翻过一面砖墙,消失在黑暗中。
姜衍视线顺着小猫上移,只见那墙上支着一面破旧的小旗子,旗子上用黑色墨水画了张微笑的人脸,笔迹潦草。
“是了是了!就是这!”白小念摩拳擦掌,激动道:
“待会我说什么你干什么,千万别出差错。”
姜衍点了点头,在白小念的指挥下,敲了敲门。
三轻一重两轻
片刻,一道慵懒的中年男声从屋里传来,带着点信州口音。
“这晚了,朋友为啥事而来?”
“脸上破了相,得拾掇拾掇。”
姜衍在白小念的要求下,故作高深的拉长了音调,沉声答道。
那中年男人又道:“拾掇的法子不少,朋友有啥要求没?”
姜衍道:“都是寻常百姓,能有啥要求嘛。”
男人奥的应了一声,屋里便响起了刺啦刺啦的声音。
不一会,头顶传来了瓦片碰撞的动静,两人抬眼一看,刚才见过的那只小黑猫,正叼着一个面具,蹲在墙上。
在白小念的催促下,姜衍赶紧从小猫嘴里接过面具,拿在手里,软软韧韧的,和真正的皮肤几乎没什么分别。
刚把那面具贴在脸上,姜衍只觉着一热,几个呼吸间,竟是和姜衍的面部融为了一体。
屋里那人打了个哈欠,声音有些发糊:“三万钱,朋友搁门口就行。”
“回春堂的萧先生说,救人的钱,挂他账上。”
姜衍继续复述着白小念那些不明所以的黑话。
木门吱吖一声被推开,一个披着汗衫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那人个头很高,出门的时候夸张的弯了下腰,腰间挂着一块环形玉璧,在微弱的月光下,透出冷峻的光泽。
男人定定的盯着眼前衣衫破烂,已经戴上了面具的姜衍,试图想看出点什么来。
可方才根据姜衍要求做出来的面具,是那种丢进人堆里,再平凡不过,毫无记忆点的样貌。
一无所获,男人有些失望,悻悻的道了句知道了,便转身进了屋。
白小念对着男人的背影郑重的抱了抱拳。
两人正准备离开,隔墙又传来男人的声音。
“道友,多多保重!”
......
刚一出巷子,姜衍顿时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几个穿着官服的小吏,正往巷口的告示板上贴着自己那栩栩如生的画像。
许是觉得姜衍有些好奇,那小吏边贴边道:“全国通缉的重犯,看见了赶紧报官。”
说罢,指了指那画像下的一串数字,浮夸地抬高了音量:
“赏金...一亿钱!!!”
听到这夸张的金额,周围的行人呼一下拥了过来,七嘴八舌的议论着,姜衍一边嗯嗯的答着小吏的话,一边悄悄的撤出了人群。
“嘻嘻,这些人怕是打死也想不到,一亿钱从他们眼皮子底下溜走了。”
白小念挤眉弄眼的打趣道:
“一亿,那可是一亿钱啊!”
“你早就知道我会被通缉了?”姜衍摸了摸自己的脸,心里一阵后怕。
晚一步,他就彻底完犊子了。
“我哪有这么神嘞。”
白小念摇了摇头,道:
“这面具原本是给一会要去的地方准备的,没想到阴差阳错竟派上了天大的用处。”
“现在去哪?”
“楼外楼!”
两人边走边问路,穿行在这座繁华的城市中,就这一会的功夫,街上大大小小的告示牌上,被贴满了姜衍的画像。
人们被恐怖的赏金额度冲昏了头,把一张张通缉令的水泄不通。
......
约莫半个时辰的功夫,两人便坐在了楼外楼装修的极尽奢靡的贵宾室里。
“我靠,这地方拿玄黄象牙当水杯的吗?”
“那边摆着的,不会是渊蛟尾巴的标本吧?”
“这地毯是六尾灵狐皮毛做的?”
“你看那瓶子里插的,是不是玉髓花?”
“你在逗我吧,灵品的仙花摆出来养着玩?”
姜衍与白小念眼神火热的打量着周围这些用品摆件,随便一样,都是价值连城的稀罕宝贝。
......
两人之所以能坐在这里,全是因为姜衍方才在楼外楼柜台,报出的一串取货号码。
艮字号甲一三八八。
这是三百多年前存到楼外楼的,一件价值甲等的珍贵物品。
这串取货码直接给柜员惊掉了下巴,连忙找来了掌柜。
确认取货码与取货信物无误后,掌柜便将姜衍安排在贵宾室,自己则前往楼外楼中枢,远程调取货物去了。
据传,这楼外楼乃是一位修为高深的强者所创,怎料此人对打打杀杀毫无兴趣,而是狂热的沉溺于经商。
他用那通天修为,创造了一方空间枢纽,将分布在大桓朝境内所有的楼外楼分部链接了起来,使得客户可以在任意地点存取物品。
......
就在姜衍和白小念你一言我一语的咂舌间,贵宾室的门被推开了,一身低胸黑裙,红发高高盘起的女子踩着高跟鞋走了进来,手里托着一个精巧的木盒。
女子虽然打扮和妆容都略显成熟,可细看之下,就会发现她年纪其实并不大。
“您久等了。”
女子得体的浅浅躬身,将木盒放在桌子上,在姜衍对面坐了下来。
“恕小女子冒昧,佳碧职业生涯中,还未遇到过上宾您这般状况。”
女子略带歉意的柔声道:
“可否烦请您再出示一下取货信物?”
姜衍耸耸肩,从破烂的衣衫中掏出一柄银色短棒,递了过去。
“叶掌柜,轻便。”
轻声道谢,叶佳碧接过银棒,屏息端详着其上复杂的云纹,参照着那绘有信物样式的货物存根,细细比对了起来。
再次确认无误,被涂成正红色的指甲在木盒上轻轻一点,解开了上面的禁制。
“上宾,这样就没问题了。”
叶佳碧妩媚一笑,将东西交了过去。
姜衍打开木盒的盖子,看都没看一眼,便将盒子掉转方向,推了回去。
“帮我把这东西,拿去你们拍卖场拍掉吧。”
往木盒里瞄了一眼,叶佳碧那双水汪汪的眸子陡然瞪大了。
啪的一下合上盖子,玉手轻掩朱唇,虽然已经在极力压低声音,可依然难掩她那浓浓的震惊。
“灵品上阶...功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