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山倒海般的真气波动席卷八方，命邙九峰下那十万余弟子，皆是跪伏在这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之下。
这大陆上能踏足九重天大圆满修为的，不过十余人，命长空便是其中之一。
此刻的他脸上阴云密布，执掌命邙宗这一方巨擎五百余年，世间本已罕有能撼动其道心之事。
儿子惨死，他根本不在乎。
但圣物出世，却狠狠牵动着着他的心绪。
素日里雄浑从容的真气，此刻也是夹杂了些许躁动。
......
跪在九峰下的姜衍，感官在这霸道的威压下已是被尽数剥夺。
视线中的一草一木、一鸟一兽，仿佛都是凝固在了空气中，眼前巨大的挂天瀑布，不知何时已然断流。
一只小虫悬停在姜衍眼前，张开着的透明羽翼纹丝不动。
而同样丧失殆尽的听觉，就像是自己从未拥有过一般。
姜衍只觉得自己正跪在一副画中。
遍体鳞伤的身躯正承受着巨大的威压，他上半身被压的弯了下去，额头几乎就快触碰到地面。
姜衍自认问心无愧，备受冤屈的在全宗面前戴罪下跪已是奇耻大辱，现在逼迫他叩首，自是抵死不从。
额头与脖子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不断从脸颊滴落。
姜衍全身的力量和几欲干涸的丹田内所剩的最后一缕真气，此刻正全部集中在脖颈上。
重压之下，几乎贴在地面的胸膛与仰起的脑袋弯折出夸张地弧度。
少年的身子，摇摇欲坠。
......
似是感受到姜衍如蝼蚁般的挣扎，命长空眼中闪过一丝嘲弄。
神念一动，一股凶狠的真气匹练眨眼间在身后凝聚成型，朝着姜衍射去。
......
那悬停着的小虫，在姜衍血丝密布的双目的注视下，突然化为了齑粉。
姜衍还未来得及有所反应，霎那间便被一股磅礴的真气所笼罩。
压迫感骤然增强，浑身的骨骼被挤压的劈啪作响，倒流的血液冲向头顶，姜衍的脸上眼前，已是一片赤红。
一直强撑着仰起的脑袋，也是被那霸道的真气，缓缓摁了下去，两股鲜血自眼眶涌出，顺着脸颊滑下，滴落在草地上。
姜衍的额头，已经能感受到草尖刺刺的触感和其上自己鲜血的温热。
“妈的...”
满腔的不甘与屈辱。
姜衍赤红扭曲的脸上，挤出一丝略显滑稽的苦笑。
......
“哎呀呀，有道是过刚易折，善柔不败啊道友。”
不知从何而来的声音在姜衍脑海中响起，少女慵懒俏皮的语气中又有着几分无奈：
“这般坚持，又是何苦。”
姜衍一度以为自己是濒临崩溃出现了幻觉。
但神秘少女淡淡的声音似是有着灵丹妙药般的作用，混沌的神念豁然开朗，萎靡的气息开始徐徐攀升。
不断被压下的脑袋，终于在距离地面一指的距离上，停了下来。
姜衍这才确信，脑海中听到的声音，并非自己的臆想。
只是，自己周围跪伏着的执法队员皆为男性弟子，怎会有女子的声音？
那与自己说话之人，又在何处？
想到这里，姜衍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莫不是见到鬼了？”
“呸，你才是鬼！”
姜衍心里正犯着嘀咕，脑海中突然又传来了少女脆生生的佯嗔。
女孩声线明快，姜衍却感受不到丝毫轻松，只觉得如临大敌。
在命长空浩荡威压下，少女却是显得如此轻松，而自己，竟然丝毫感受不到她的存在。
其实力定然是深不可测。
转念思忖，少女在自己行将崩溃时出手相助，应该是有没什么恶意。
想到这，姜衍的戒备心才放下了些许，压低声音道：
“你是谁？”
“嘻嘻，落得如此下场，没想到你还有闲心好奇我是谁。”
少女轻笑连连：
“不如关心关心有用的事吧，比如，这命邙宗的真实面目？”
姜衍有些莫名其妙，皱了皱眉。
正想说些什么时，一股奇妙的能量波动忽然从自己丹田内涌出。
“这不是我的真气......”
姜衍有些摸不着头脑，当即便是调动神念想要探查一番。
神念触碰到这股能量的瞬间，姜衍一阵恍惚。
他睁不开眼，只觉得有风朝自己吹来。
风吹过耳畔，裹挟着阵阵难以名状的声音，彷若远古神灵晦涩的低语，得道仙者空灵的轻吟。
很快，风便停了。
“嗯？”
姜衍忽感自己双脚有些轻飘飘，下意识低头看去，旋即，一声怪叫：
“我这是，站起来了？！”
下一秒，姜衍便是如遭雷击一般，怔在了原地。
他赫然发现了，身旁那跪着的“自己”！
只见跪在草地上的“姜衍”朝自己咧嘴一笑：
“嘛...命邙宗这些障眼法倒是颇有几分玄妙，任你有再高的修为，仅凭肉眼，恐怕也难窥见其本貌。”
“姜衍”又挑了挑眉，得意道：
“不过，本姑娘施了些手段，如今你神魂出窍，这障眼法应当是骗不了你分毫了。”
看到自己的样貌搭配着少女那娇俏轻快的声线，姜衍满脸黑线。
他已经彻底傻眼了，看了看自己有些虚幻的身体，茫然道：
“我这是神魂离体，肉身被夺舍了么？”
“是也不是，嘿嘿，身子一会便还你。”
跪在地上那“姜衍”脸上挂着几分蔫坏：
“趁这会，好好看看这丑陋的命邙九峰吧。”
“机会难得，看仔细了哈。”
“丑陋的命邙九峰？”
姜衍被少女一番话说的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但逐渐回过神的他也是察觉到，原本和煦的天气，不知在何时，黯淡了下来。
“嘶......”
姜衍刚一抬头，便被突然出现在眼前的景象惊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九峰，哪里还有半分山清水秀...
九座暗红色的岩山拔地而起，其间不生一草一木。
漫山的血河自岩石缝隙涌出，如血管般蜿蜒密布，最终在山崖边汇聚成滔天的血瀑布，黏腻的血浆缓缓下落，注入一片猩红的命邙湖中。
湖上血气蒸腾，躁动混乱的真气蛮横游走，在那团团血云中翻涌蛇形，降下滚滚血雷。
“这滔天的血气，神魂状态的你应该闻不到吧？”
少女用姜衍的脸撇了撇嘴，咬牙道：
“真是令人作呕的腥臭。”
姜衍似是没听到少女的话，只是定定的站在九峰下，神魂状态下有些虚幻的脸庞上挂满了真切的震惊与恐惧。
眼见姜衍没有任何反应，少女轻咳两声，有些无奈：
“时间不多，去看看柳静和成真吧。”
山涧传来一声凶兽嘶吼，这才让怔怔凝视九峰的姜衍回过一丝神来。
在少女的轻声催促下，心有余悸的姜衍机械般扭头望向内门弟子聚集的地方。
神魂出窍状态下，不仅能看到人的肉身，亦能窥见其神魂。
在姜衍眼中，那数千名跪伏着的内门弟子体内，皆是能看到散发着淡蓝色微光的人形轮廓。
“你看到的这些光芒，就是他们的神魂所在。”少女解释道。
“如果这便是神魂，那为何...”
当目光移动到人群一角时，姜衍瞳孔倏的一缩，不敢置信道：
“柳师姐，成师兄，还有这些晋入内门的外姓弟子，我为何看不到他们体内的...”
“他们...”
少女正欲说些什么，神色陡然大变，焦急道：
“糟了，命长空注意到这边了，你得赶紧回来。”
少女话音刚落，姜衍眼前的世界，顿时扭曲模糊了起来。
......
山巅负手而立的命长空感觉刚刚有那么一瞬间，自己的心跳像是漏了一拍。
如同被人暗中窥探，看了个精光。
不过，这一想法还未升起便是转瞬即逝，这世间能看透自己之人，一只手就能数过来，而今日在场之人，定然没有这般能力。
“看来此事了结后，是得好生修养一番了。”
命长空没有多想，便将自己生出错觉的缘由归结于近日来的疲惫。
“只是那小子，果真有几分古怪。”
命长空微眯着眼睛，眼见两番施加压力，姜衍却始终未向自己叩首，有些不悦。
袖袍微微一震，一股更加霸道的真气升腾了起来。
“禀宗主，记录圣子遇袭经过的记忆玉牌，已经凝练完毕了。”
命长空正欲出手之时，大长老嘶哑的声音忽然响起。
只见命真干枯的双手上虚托着一枚通体透白，莹莹发光的玉牌。
“嗯...”
满意的点了点头，命长空心念一动，尽数收回了自己施加给山下弟子的威压。
抬手对着命真的方向隔空一握，那玉牌转瞬间便是捏在了手中。
确认记忆玉牌无误，命长空指尖真气流转，将其弹向了命邙九峰前方的半空中。
一股真气注入，那玉牌便是在空中爆开，化为漫天光点。
只见那些光点不断融合，很快便构成了一副清晰地图像。
山下跪伏着的十余万弟子，在威压解除后，也是纷纷仰起头，望向了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