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察觉到我了么...”
神秘少女咬牙切齿的声音响起：
“命长空这老狐狸，煞费苦心演一出公审大戏...”
“竟是为我设下的局！”
......
对于今日这审判，少女自开始便是有些摸不着头脑。
以她的了解，命邙宗行事向来狠辣果决，姜衍犯下这等罪行，应是早已被挫骨扬灰，以儆效尤了。
哪里还会正儿八经在这走流程？
直到看见空中那方燃起幽蓝色冷焰的祭坛，少女这才反应过来。
自己已经落入了命长空精心构筑的陷阱。
“幽幽冥火，离魂去骨，这是...”
少女脆俏的声音有些惊惧与颤抖：
“此术怎么还会存在于世间？！”
对于少女云里雾里的话，姜衍没有任何回应。
他已经懵了。
宗门戒律里的手段他多少知道一些，也大概料到了自己会被废掉修为，然后处死。
可眼前这场面，显然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那尊千丈高的血色巨影和燃着不详火焰的祭坛，让姜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灵魂上的战栗。
......
气息逐渐平稳了下来，虚踏在空中的命长空望向空中那方缓缓旋转的古坛，血色双眸里闪烁异样的光芒。
“哼”
蔑笑一声，命长空语气中尽是癫狂，自语道：
“鞠麟老狗，你那压箱底的术，到底是被我练成了...”
不等话音落下，命长空骤然抬手，朝远处随意一握。
只见数道暴虐的血气在姜衍周围凭空升腾起来，向其缠绕而去，几个呼吸间，便将姜衍包裹的严严实实，宛如血色茧房一般。
眼见血茧成型，命长空如厉鬼般惨白的双手上，手决一阵变换，空中那方祭坛，竟是移动了起来，坛心慢慢对准了地面上黑压压的人群。
“去！”
变换的手决陡然一定，命长空身后那尊血色巨影竟在瞬息间崩散，化为漫天血水，狂暴的扑进了祭坛之中。
墨黑色的石坛，肉眼可见的涌上了一抹暗红，随即飞速旋转了起来。
“引！”
祭坛越转越快，命长空登时一声暴喝，手决倏的一变。
只见那黑压压跪伏一片的命邙宗弟子，像中邪似的齐刷刷挺直起了头颅，狰狞的黑气从眉心逸出。
只几个眨眼的功夫，数万道黑气自人群之中冲天而起，向空中那飞速旋转的祭坛射去，汇聚成浓厚的黑色旋涡，引得周遭的空间阵阵扭曲。
而坛角燃起的冥火，在高速旋转下被拉成了妖异的蓝色光圈。
天地间，除去那旋涡撕裂空间发出的尖啸，再没有任何活物的声音，而仔细听的话，在那尖锐的破空声中，还夹杂着令人心悸的诡异之音。
像是数不清的婴儿一同高亢的啼哭，又像是地狱之中万鬼痛苦地哀嚎。
“呵呵...”
命长空满意的笑笑，目光却投向了命邙九峰上那八位长老，幽幽道：
“还需要几味猛药啊。”
......
山巅之上的八人皆是鸦雀无声。
九重天上每一小段的差别，都是一道巨大的天堑。
在命长空方才施展出的威势下，饶是同为九重天修士，他们仍觉得自己怕是和山下那些寻常弟子没什么分别。
都是蝼蚁罢了。
充其量只是修为更高的蝼蚁。
大长老命真，此刻正皱眉凝视着那团黑气凝成的旋涡，他从里面察觉到了一种此前从未感知过的古怪气息，那是一股纯粹的寂灭，空洞。
突然发觉视线中的命长空扭头看向了自己这边，命真心里不由得咯噔了一下，一股不详的感觉升了起来。
还未有所反应，一根难以察觉的血色细线飞速射来，没入了他的前额。
命真身子只是轻微的颤了一下，便僵在了原地，脖子以夸张的角度向前梗着，一股更为黝深阴沉的黑色气体，从他的眉心钻了出来。
另外七位长老也是同样的遭遇，这八名九重天强者，在命长空手下，竟毫无周旋的余地。
......
随着最后这八道黑气的汇入，旋转速度几乎达到了极限的黑色漩涡一阵翻涌，爆发出了强大的引力。
眨眼间便将那被裹成血茧的姜衍吸了进去。
看着姜衍被那翻腾着的黑气完全吞没，命长空嘴角也是拉起了一抹难掩的弧度，喃喃道：
“只等此术彻底完成...”
“我将成为这世间上唯一的存在！”
......
“草，真他妈冷。”
被吞入黑气漩涡的姜衍觉着自己五脏六腑都要被冻成冰碴了，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命长空搞出如此大的阵仗，预感到自己的凄惨下场的姜衍，早已是心如死灰。
可被这么一冻，倒是被迫清醒了过来，沉寂的感官也恢复了些许。
“呃...耳膜要炸了...”
“头好疼...”
听觉乍一恢复，周围铺天盖地的尖啸声狠狠地刺入了姜衍的大脑。
刀子般锋利的音波，如同凌迟一般切割着他的神智。
姜衍无比痛苦，想要用手捂住耳朵，可他绝望地发现，在这黑暗中，自己竟动弹不得分毫。
恍惚间，姜衍好像感觉到，一股诡异的气体在自己周围游走。
身体刚一接触到那气体，便不由得打了个颤。
“是不是感觉，这股味道，很让人讨厌？”
少女没头没脑的声音在姜衍耳边响起，声线里再没了先前的从容娇俏，一字一句道：
“那种，纯粹的厌恶。”
“靠，你怎么还在啊？！”
姜衍被吓了一跳。
“还不是被你害的！”
少女银牙紧咬，愤愤道：
“本姑娘重见天日才没几天，又差点不明不白的给你陪葬了，我真......”
......
“给我...都给我...”
“撕碎你...撕碎你...撕...”
“哼哼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鬼哭狼嚎般的声音突然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淹没了少女的碎碎念。
黑气已然彻底包围了姜衍的身体，正争先恐后的从他的七窍往身体里面钻。
“咔！”
腹部传来了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浓浓黑暗中的姜衍呼吸一滞，骤然睁大了双眼。
他的丹田，破碎了。
还没来得及悲哀，姜衍清晰地感觉到，有什么更重要的东西，正在离开自己。
那是比丹田，比修为，都重要的东西。
那是关于刚才、昨天、前天和更往前的记忆，此刻正如同走马灯一样在大脑里闪现。
只不过，这些记忆画面，都是倒流的。
那是对于事物的认知、善恶的观点、朋友和敌人的情感。
这会也慢慢模糊了。
身上的寒意好像正在退却。
实际上，寒冷也好，炎热也罢，现在已经无法作用在他身上了。
姜衍与这个世界的联系，正在逐渐崩溃瓦解。
......
“唉，弄成现在这样，当时我就该亲自动手...”
少女似是有些懊恼，旋即悠悠一叹。
“对不住了道友，你的修为只能放弃了，否则我救不了你...”
离魂去骨。
少女只在师父只言片语的描述中知晓这道诡术的存在。
发动此术，除了需要极高的修为支撑，还有一个不可或缺的条件。
那便是海量针对于受术者的负面情绪。
今日对姜衍的审判，就是要利用命邙宗这十余万弟子，对姜衍的谴责与恶意；将圣物出世的消息透露给八大长老，则是要勾出他们最极致的贪欲。
一旦中了此术，受术者无论肉体、神魂、还是与这世间的因果，皆会被彻底抹去。
而圣物，不涉因果，不入轮回，却是不会被磨灭。
换句话说，用不了多久，姜衍连同他在这天地间留下的一切痕迹，甚至人们关于他的所有记忆，都将不复存在。
那潜藏在姜衍体内的银棒，便会现出原形。
一切都在命长空的设计之中，这才是他的真正目的！
“就是现在了...希望他值得我这么做。”
少女声音孤寂又决绝。
“师父，祈求你能理解徒儿，保佑徒儿...”
进入姜衍身体后，少女原本就没打算让他再回宗门，可一探查才发现，这命邙宗竟在姜衍体内，设了一道融进丹田的烙印。
那时即便把人救出去，任你逃到天涯海角，皆是会被牢牢锁定。
本想直接出手，把那烙印抹掉，但姜衍的丹田，也得连带着一起毁了。
总想找个万全之策的少女哪能料到，姜衍的修为终究还是没保住。
......
“叮！”
空灵的亢鸣声虽然不大，却在瞬间压过了所有尖锐和嘈杂。
旋即，刺眼的银光轰然驱散了一方黑暗。
姜衍紧闭双眼的躯体此刻正静静悬浮在虚空中，四肢和脑袋无力地向下耷拉着。
在其上方，一根通体云纹的银质短棒正轻轻颤抖，迸发着强盛的光芒。
只见那银棒忽然间猛地一震，释放出的强光剧烈的扭曲了几下，眨眼间便如潮水褪去般被收了回去。
......
“嗵！”
黑气旋涡内部陡然响起一道奇异的声音，随即便停止了旋转。
一掌轰散黑气，命长空急忙闪身到了祭坛上。
那里空空如也，而他脑海里关于姜衍的记忆，也未曾消失。
术，没有完成。
命长空抬起头，定定的望着远方的天际线。
眼中好似古井无波，但抽动着的嘴角，还是难掩他心中的震怒。
沉默许久，命长空唤来了一名黑衣侍卫，简单交代了几句。
他没法在隐瞒了，命邙宗中，定然有皇室的眼线。
如若事成了还好说，届时以他的实力，也无需畏惧皇族的制裁，可如今生了变故，那此事他便必须立即向上禀报。
“等等。”
黑衣侍卫转身正欲离开，命长空突然喊住了他，压低声音道：
“想办法把这消息也捅给中州另外三大家族。”
顿了顿，又道：
“切莫被人抓住把柄。”
......
玉京城，长乐宫，深夜。
一名身着蓝色长袍，外罩黑纱衣的内侍官躬腰碎步，正快速穿行在长廊中。
不多时，便来到了一座大殿前方。
轻轻跪下，内饰官将手中的玉制卷轴举过头顶，捏着声音道：
“启禀陛下，命邙宗加急密报已到。”
没有答复，只听得嗖的一声，那卷轴直接倒飞进了大殿中。
殿内一直无人言语，良久，突然传出了玉石被捏碎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