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桩轰动全市的大案子终于要结案了。”
送走吴春后,回到询问室,我看见谢夏瘫在椅子上,喃喃出了这句话。
在外人看来,其实都不用问吴春的,就那么两个碰过酒的人,一个已经死了,那不就只剩吴和裕了吗?谢夏有什么必要再去问呢?
可我知道。
谢夏从进警局起,就侦破了大大小小案子无数起,如此年轻就能走到这个位置上。我们当年是一同进这个警局的,但现在我只能成为他的部下。
我心里有不甘吗?从未。
他对待真相的态度执着、真诚而一丝不苟。曾经我们一同抓获了一个偷包贼,我想着直接把包还给失主,把贼送到局里处理就行。
但谢夏选择暂时拘役了他,然后开始调查。
从他在医院身患癌症奄奄一息的妹妹,到他三年里偷过大大小小的物品名单,他事无巨细地调查清楚,按照物品价格一一返还失主。最后,他被判了两年有期徒刑,缓刑一年,而谢夏帮他的妹妹申请了救助金。
谢夏的性格并不像名字里的夏那样炙热,反而有点像秋,外表的寒冷,隐秘的温暖。
我想,他这样的人才配成为警察,才是真正热爱这个岗位。
后来,我知道了他这样正义的原因。
我曾经看见他调出过一份档案,他盯着那个档案看了很久,但其实那份档案上只有一张照片和简短的几行文字。
那是很多很多年前的一个案件,关于一个大学生跳楼的事情,最后判定为压力大自杀。
照片上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孩,眉眼弯弯,挂着恬静的微笑。
谢夏性子沉稳,无论何时发生何事他的眼睛都平淡如池,但在那一刻,我看到了其中流淌的晶莹。
那一刻,我意识到他或许认识那个女孩。
直到那天的聚会案件发生,我看见从未失控的他在审讯中也发了脾气,他是那样严肃冷静的人,纵使愤怒又何曾这样崩溃?
我被安排去调查那个班级曾经的关系,在我多次写下“ 林春” 这个名字时,我才明白这件事和他有着一些千丝万缕的关系。
谢夏和林春,好像都来自于同一所孤儿院。
那天我找到了那段视频,我看见了女孩挣扎的脸,听见痛苦的叫声,我才明白那桩“ 自杀案” 的背后是怎样的冤情。
当我看见谢夏在昨天的审讯中多次微微颤动的肩膀,还有攥紧拳头时陷在肉里的指甲印,我的脑海中便有了一个猜测:谢夏和林春,或许当年是很好的朋友。
谢夏一直在执着于一个答案,那场“压力过大” 的答案。
拘捕令办理完成已经是接近六点了,天已有了“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大雨不断地冲刷着这座城市,阴霾了天,更显得黑暗可怖。
我们开车去往吴和裕家,一路上谢夏总显得有些沉闷不安。
“ 马上要结案了,队长,别太紧张了。吴和裕上次不也说愿意认罪了吗。” 我出声打破了凝重的气氛。
谢夏摇了摇头:“ 我有一些不好的预感,可能是我多想了,或者是因为天气太过阴沉了。雨天嘛,总叫人心浮气躁。”
“ 队长,当年的事……你是不是也该放下了。” 我掂量着说法,小心翼翼地开了口。
他很明显地愣了一下,扯出了一个有点复杂的笑。
“ 你知道了啊。” 他从衣服下扯出了一条项链,轻轻摩挲着。
“ 林春……是我在孤儿院的妹妹,我比她年长一岁。”
“ 我们一同长大。她是一个很开朗的小姑娘。跳跳舞唱唱歌,就像一个小精灵,把幸福洒到了人间的每一个角落。” 谢夏微微低头,嘴角微微上扬。
陷在回忆里,洋溢一点幸福的滋味,却又像咖啡,甜蜜了充满了苦涩。
“ 后来我十二岁那年,有人家来领养孩子。本来院长是想让林春走的,偏偏那户家庭只喜欢男孩,就选上了我,带我离开了这座城市,我们从此失去联系。直到我大学考回本地,兄妹两个人终于再次恢复了联系。后来她考到了警校隔壁的大学,成了化学系的高材生。”
“ 但她从未告诉我,她被霸凌很久,我每次去找她她都保持着明媚的笑容,大概是不想让我担心吧。”
“后来的一天,我如往常一样去找她,她却叫我离开。我以为是她心情不太好,便离开了。后来……我再次见到她,是她跳楼的前一天,她站在我大学门口,笑着和我说:‘哥哥,要永远幸福。’” 他抬头望向车窗外,雨水在玻璃上流动,影影绰绰。
“ 后来……你都知道了。我后悔了八年,后悔当年为什么没有执着留下来,后悔自己怎么没能力看出她的痛苦。好在我没有辜负她,我真的做了一名警察,只是这么多年也没能找到真相。”
警车内的空气凝滞,只剩汽车的轰隆声和雨水的哗啦声。
愧疚如山,压在了谢夏肩上,一个又一个三百六十五。
“ 队长,到了。” 同队警员开口打破了沉默。我们迅速配上了装备,拿上抓捕证下车。
“ 队长你看,吴和裕家的窗口怎么站了个人?”
“ 那是赵祉涵吧?”
“ 这大下雨天站在窗台干嘛?”
“她在干嘛!下雨天弯腰挂在栏杆上很危险啊!”
“ 她后面有个人!吴和裕!他要干嘛!”
“ 救人啊!”
“ 咚——”
我们眼睁睁看着赵祉涵落在了我们面前,血和雨水混杂,流淌,蒸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