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在农村,自幼住在山卡卡里头,那时小学三年级毕业的我,最大的梦想就是出去看看,就是去那种能买到牛奶糖的地方。
1996年4月8日,我10岁
今天我很开心,因为爸妈终于答应带我去赶集,明天就出发,于是我兴奋的把家里面能干的活都干了,劈柴、洗碗、扫地,还将刚抱养来的小黑狗按进水里洗了个澡,当然,这些活里面拨公鸡屁股上的羽毛不算。
第二天一早,我早早的就起床了,换了一件干干净净的衣服,爸妈也各自在忙,4月,天气依旧寒冷,特别是早上,妈见我穿的薄,不顾我的反对,从衣柜里拿了两件衣服硬给我穿上,虽然感觉有些不开心,但想到终于可以出去玩,啥事都抛到九宵云外了。
昏黄的灯光下,我上蹿下跳,左手拿着木棍,右手拿着木杈子,你打我我打你,右手木杈子打左手木棍,左手木棍打右手木杈子,玩了好一会,实在忍不住,丢了木棍木叉,跑到爸那问:“爸,好了没有?”。
爸没说话。
又跑到妈那问:“妈,好了没有?”
妈笑了笑说:“快了快了。”
我折返到爸那再问:“爸,好了没有?”
爸:……
天微微亮,我们一家终于出发了,但这时我反而不那么激动了,看见装着满满红薯的背蒌将爸妈勒的直喘气,少年的我第一次产生了莫名的情绪。
我妈比我爸矮,我踮起脚刚好能拿到背蒌里的红薯,我偷偷从妈的背蒌里拿了四个红薯,我将其中两个红薯塞在口袋里,而剩下两个,一个塞到裤裆里,一个用手拿着,爸在旁边看见,只是笑着不说话。
就这样我们走了很久很久,有些山路很陡,有些地方泥泞不堪,一路上我摔了很多次,每次都是我爸将我提起来,走在路上的还有很多人,大概都是去赶集的,而在我还看见了一个的漂亮姐姐,比班里的小芳还票漂亮那种。
走到最后一段上坡路,我们只要翻过这段路,前面就只剩下坡路了,也就很快能到镇上了,而我也就在这时无意间看到右手边斜坡上的松树树枝上系着根红绳子,红绳子下面还吊着一个人,没错,就是绳子套着脖子,双腿悬空的那种吊。
距离不算远,我能清晰看见那人的样子。
修长的身形上穿着白色的碎花长裙,略微年轻惨白的脸上,两颗眼珠诡异的突出,嘴巴咬着舌头,嘴唇微微上翘,像是对我笑。
我只觉得汗毛直立,浑身上下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忍不住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爸妈就在我旁边,听到声音都转头看我。
妈问我:“怎么了?是不是崴到脚了?”
我心想,那个吊在树上的姐姐,不就是阿吴说的学校大榆树下的种鬼吗,哎呦!
我越想越怕,吱呜半天才跟妈说:“那树上吊,吊着一个姐姐,长的好怕人。”
说着我还想往那边树上指,爸还没有听我说完就知道事情不对了,见我要往那边指,赶忙把我手拍下。
爸一脸严肃低声道:“不要乱指!”
妈也好像想到了什么事,脸色刷一下就白了,一把捂住我的嘴,带着我就闷头往前走,爸紧跟在我们后面,一句话也不多说,等到快要过这道坡时,爸回头看了一眼我准备指方向。
在阴濛濛的山里,一稞古松树的枝干上,一根红绳系在上面,静静的在风中轻微摇晃,像荡秋千,又像人上吊时临死的挣扎。
我能感觉的到气氛不对劲,自己隐约也知道为什么,不过怕虽然怕,但是也耐不住好奇,还是回头往那里看了一眼,空荡荡的树上什么也没有。
我不由惊呼:“人呢?!”
妈一直用手捂着我的嘴,我转头的时候妈就感觉到了,但还来不及阻止我,就听见我的惊呼。
妈一凛,直接提起我的头将我放到了她身前,用略微生气和责怪的眼神撇了我一眼,而我从那眼神里还看到了慌乱和的惊恐。
爸从我身后给了我一脚,我隐约还听见了一句“兔崽子”。
妈不顾我的感受,拖着我就走。
到镇上时,天已经完全亮了,太阳直照着,阳光有些暖和。
镇子有两条街,一条叫新街,一条叫老街,而我们去的方向正是老街的尽头,那里有人专门收红薯。
爸妈到地方就一起将红薯到进蛇皮袋里,我也将四个红薯拿出来,一起放进去。
两包蛇皮袋称重,完了老板用计算机,嘟嘟的按了几下,然后从挎包里拿出40块钱给了爸,爸帮着老板把红薯抬上卡车,哈也不讲,带着我们匆匆回去了。
我还没来得及看看这人来人住的地方,就又离开了,心里虽然不高兴,但却没有说出来。
爸好像有急事一样往回赶,我知道爸不想在外面耽误时间,以防天黑快前走那条路,我们回到家时太阳正好挂在西边斜照。
回到家的爸妈都松了口气,我也紧跟着松了口气,但我还是不敢说话。
我家是瓦房,房间都是用木板分隔开的,房里只有正屋较宽,爸就在木板上开了七八个孔,用木条子钉了一排,平时用来当挂钩,平常的时候挂柴刀,水壶等物件。
爸从上面取下柴刀上后山去了。
妈起火煮饭,不一会,饭香就从厨房飘出。
饭香味一下就赶走了我的胡思乱想,我进到厨房蹲在火灶边,轻轻跟妈说:“我要吃锅巴。”
妈被我的样子逗乐了,笑道:“好,好,让你吃锅巴。”
见妈笑了,我也笑了。气氛缓和了下来。
爸不一会就回来了,还扛着一捆竹子。
吃完饭,妈洗衣服,爸编竹篓,我抱着小黑狗玩。
晚上,我们早早的睡了,我抱着小黑狗睡一间房,爸妈睡一间房。
半夜,爸妈和我被狗叫吵醒,我醒来一眼就见到小黑狗对着我狂叫,我从叫声中,听出一丝害怕情绪。
而我自己则是做了一个非常可怕的恶梦,我梦见了红绳子吊的那个“人”,我梦见它解下自己脖子的红绳子,看向我,我从它的那双眼里看出满满的恶意,它迈出步子向我靠近,手上拿着红绳子。
我全身上下一动不能动,就像有人死死的压在我身上。
我眼睁睁看着那个“人”向我靠近,恐惧在眼孔中放大,就在这时,我听见一阵阵狗叫,我这才能睁开眼来。
我摸了摸小黑狗的头。
小黑狗这时不叫了,但眼睛却紧紧盯着我的背后,呲牙咧嘴的发出带着警告的闷声。
我看见正屋亮起了灯,爸妈噔噔噔的跑到我房间,这时小黑狗彻底的安静下来了,趴在床上舔着我。
妈赶紧问我怎么回事,我把我做的梦说了出来。
爸妈听完,对视了一眼,都是面色难看,我扶着床起来,然而我一点力气都没有,手一软,整个人从床上摔了下来,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是第二天的晚上,我睁开眼睛,看见妈在床边哭,头发有些散乱,看起来十分憔悴,我想叫妈别哭,但觉得酸软混身无力,开口说:“妈别哭”出口却变成“啊,嗯呐……”
妈听见动静,急忙看我,见我睁着眼睛,妈高兴感道:“醒了,孩子醒!”
爸应该一直在外面,一听见声音就进来了,摸了摸我的头。
“不那么烫了,娃子你感觉咋样?”
我浑身无力,脑子昏沉,什么都没说,妈见我这样一下就急了,不停的说“怎么回事啊,怎么办啊?”
爸说:“这孩子看见不该着的东西了,应该是那张……”
爸还没说完就被妈瞪了一眼,这话可不兴说。
“我出去找吴先生。”
妈点了点头,爸打着手电筒就出去了。
妈喂我喝了几口热水,又用热毛巾擦了擦我的脸,之后妈就坐在我床头,为了让我安心睡觉,就给讲起了土地婆保佑人的故事
“在很久很久以前……”
故事听的正着迷,爸就回来了,跟着回来的还有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他身上穿着一身黑色布衣,肩上斜背着黄色布袋子,身材比爸矮,脸稍干瘦,两边头发略些斑白,而最特别的是那双眼睛,有些浑浊,眼神中却透着一股子锐利,我和他眼睛一交触就不自觉的避开。
“先生请坐。”爸搬来凳子,妈也赶忙起身。
男人摆了摆手,走到我面前,先是翻了翻我的眼睛,然后又转了转我头,自己点了点头。对我爸说:“你猜的没错,确实是因为看到脏东西了。”
很显然爸在来的路上已经提前和男人说过这事了。
我爸虽然早有预料,但是听到真的是脏东西作怪,不由的两手紧紧的握着。
“那先生,这怎么办才好?”
“你跟我出来一下。”男人对我爸点点头,率先出去了,我爸跟在后面。
到了外面,男人先从黄色袋子里取出一根卷烟点着,吧唧,吧唧抽了两口,才转头看向我爸道:“张小红死的时候我就说过,尸体要烧了,你们单烧那绳子有什么用?死前怨气那么大,不成鬼才是怪了!”
我爸尴尬的直挠头,张小红死的时候他也跟着处理东西,当时吴先生提议火烧,而我爸是反对的那一方,现只好说“是是是。”
吴先生继续说道:“事到如今,张小红绝对已经成了鬼,不能不除,你去叫村长来,再到我家里拿些纸钱、糯米、香烛来。”
爸点了点头说了一声好就匆匆去了,而吴先生则呆呆的望着月亮不说话。
吴先生本名吴全寿,是家传的巫师也就是阴阳先生,读书读到初三,是十年前从大城市里面来的,还会写一手好字,村里有红白喜事第一个都会请他。
一柱香的左右的时间,爸带着东西和村长回来了,吴先生还是在那望着月亮,烟已经抽完了。听到的脚步声才移开目光。
爸上前一步先开口道:“先生,村长来了,东西在这。”
“嗯,村长在这儿等一下你跟我进去。”
“好”
爸按照吴先生的分咐取来一个火盆,一碗清水,在火盆里点着火后,就叫上我妈一起出去了,妈虽然不放心,但也没说什么。
吴先生等房间里只剩我和他后,才开始治疗。
据吴先生说,我生病是因为被脏东西的怨气感染,加之吸走了部分阳气,要治疗的话,只需要把怨气驱散就行。
房间内,吴先生将纸钱对折,放进火盆里烧,嘴里喃喃,点了插上三根香插上。
吴先生等有了香灰,便取了一张纸钱点着,拿起那碗清水,将点着的纸钱在清水上转,先是左三圈后是右三圈,同时还在不停的念咒。
纸钱烧完,纸灰沉进碗里。
吴先生先是喝了一口,手上掐了两个印,然后就是“噗”的一声将符水吐在我脸上。
说来也奇怪,这一口符水吐完,我能明显感觉清醒了许多,没有之前的昏昏沉沉了。
吴先生把我抱起靠在他肩膀上,然后喂我喝了一大口符水。
这个符水一喝,我感觉全身的力气就回来了,我尝试着撑着床坐起身,没想到的确能坐起来了,我高兴道:“谢谢伯伯。”
“没事,你好好休息。”
“伯伯,我梦见一个很怕人的姐姐。”
“没事,不会再梦见了,我叫你妈妈进来。”
“好。”
吴先生出去了,我妈进来了,然后我就在妈的故事声中睡着了。
说起张小红,我们村没有谁不知道她的,她是村里田四的老婆,也是纯纯的城里人,当年光嫁到我们村就是大事件了。
据说田四和张小红是在打工的时候认识的,两人相处没到一年就结婚了,在村里盖了新房,张小红还生了一个大胖儿子,本来一家算得上圆满了,但偏偏天不随人愿。在结婚第三年的时候,田四的大胖儿子不小心吃到老鼠药死了,大家不知道都不知道貝体怎么回事,而田四,在把儿子的事草草了解后就又出去打工了,把张小红留在了家里。之后最令人没想到的事发生了,田四出去打工还没到一年,又讨了个城里的女人回来,当天回来就结婚了,而张小红则被赶出了家,张小红是离家出走跟田四结婚的,这时被从家里赶了出去,当然是走投无路,于是张小红开始变得有些疯疯癫癫,嘴里还常说什么
“你连自己的儿子都不放过。”
“你会遭报应的!”
“我变鬼都不会放过你!”
……
张小红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上吊自杀了,按吴先生的推断应该是在1996年4月4日的时候,而自杀的地方就在那条路斜坡上大松树上。
张小红被人发现的时候,尸体已经生出尸斑了,村长组织人将张小红土葬了,至于为什么没有答应吴先生的火葬,那就跟村里面的习俗有关了,村里人都相信,人死还要住在身体里,毁坏尸体的话会让死去的人不得安生,张晓红已经很可怜了,村里人更觉得自己村子出了这样的事,有些对她不住,就没有同意火葬。
民里人都是好心,却没想到事情也从此而起,按吴先生的话说
“死者怨气不散,阴气环绕,死后尸身又在树荫下,不着阳光,硬生生吸收了三天三夜的阴气,要是不将尸体烧去,七日内必会发生尸变。”
话说回来,吴先生见我好了一些,就起身出去了,妈坐在正屋里,见吴先生出来,想要问点什么,还没开口吴先生就先摆了摆手。
“没事了。”
妈松了口气,想要说些感谢的话,吴先生却抢先一步出去了。
爸在和村长坐在外面说话,两人见吴先生走出来,先后都叫了一声先生。
吴先生只是嗯了一声,从布袋里拿出一根卷烟,用打火机点着,吧唧吧唧的抽了起来。
等一根烟抽完,爸忍不住问道:“孩子怎么样了?”
“已经没事了,明天早上应该就全好了,记得给他煮个鸡蛋吃。”
“诶诶,好,麻烦先生了。”
爸笑了,说着从衣服口袋里拿出10块钱。
“一点意思,还请先生收下。”
吴先生没有客气,把钱装到了口袋里。
吴先生毕竟是拿这门养活的,心里自有一杆秤,一直以来都坚持人家给多少都要,有困难不给也算,绝不去半推半就,作那虚伪样子。
吴先生看向村长,说道
“村长啊,张老弟(我爸)家的事,你应该也知道了吧?那件事真的耽误不得了,糯米纸钱,东西我都带好了,今晚祭坟,明天中午就可以起棺,村长要是再不同意,拖下去,到时候全村可都要跟着遭殃了。”
“先生,掘人坟这件事儿,真的不太好,想来大家也不会答应的。小军(我)的病可能只是意外,再说了,张小红要是起尸了,我们村百号人,还按不过她吗?”
我的名字叫张建军,名是爸取的。
“唉,你们总是不听我劝,这事儿早晚会出事的,罢了罢了。”
吴先生知道不管怎么说村长不会同意的,所以也没再多说。
爸送走了村长,请吴先生留宿,吴先生同意了。
一夜无事。
第二天早上,我又开始了日常的闹腾,左手木棍打右手木杈子,右手木杈子打左手木棍……
中午,爸叫上吴先生一起吃饭,菜有鸡蛋白菜汤和炒洋芋丝。
吃完饭,吴先生打算离开了,然而刚起身,我家外面就响起了嘈杂声,我爸妈跟着吴先生一起出去看,我也跟着。
从门内看去,七八个男人从小路向我家走来,还的叫喊着。
“先生在吗?出大事了。”
“先生啊出事了!”
“哎呦,你踩到我了。”
“对不起嘛。”
“你鼻屎是不要往我身上擦呀!”
“谁抠鼻屎了?!我没抠!”
……
有眼睛尖的,看见了从屋里走出来的吴先生,大喊了一叫。
“吴先生在哪!”
“吴先生出大事。”
“死人,死人了!”
……
声音虽然嘈杂,但我隐约能听见,死人!
我虽然对死这个概念还很模糊,但是我知道死了就会像爷爷奶奶那样一动不动,永远的醒不了。
爸妈显然没料到大事是指出人命。
都有些疑惑。
吴先生等他们走近了些,开口问道:“出什么事了?说明白些。”
“田四他爸上吊死了!”
“再说明白些。”
“今儿早上,田四他妈起床不见田老汉,叫了几声也没人答应,本来没当回事,自个去忙活了,去牛棚准备放牛的时候就看见田四吊死在牛棚里了”
“对对,人我也去看了,两只眼睛瞪的大大的,怪渗人。”
吴先生暗叫不好,大声道:“带我去看看。”
那人领着吴先生就走,走到一半,吴先生回头看我。
“你也一起来。”
“我?”
我有些疑惑,想要开口问,可吴先生已经回头跟着他们走了,我看了一眼爸,爸和妈对视一眼,说。
“走吧。”
妈点了点头,想要回去把门关上,爸摆了摆手,我们村除了晚上睡觉一般都不关门,主要是没啥可关的。
小黑狗从鸡窝里钻出来,抖了抖身上的羽毛,呜呜的追过来。
它昨天晚上被吴先生从床上踹了下来,上一次床就被踹一次,后面不敢上床,就钻鸡窝睡觉了。
我嘬嘬嘬的叫它,它紧紧的跟在我们后面。
爸和妈在前面说话,我在后面嘬嘬嘬的逗狗。
我家是单独住在一个小地方,离村中心不近不远,刚好一柱香时间一个来回,田四家就村中心那边。
我们跟在吴先生后面,吴先生先到,我们跟在后到。
田四家是新盖的小三楼红砖房,从外面看进去十分气派,然而此时房外却挂起白布,罢起席来。
房里面起了火,人们围成三四个圈,吵吵嚷嚷的说着话,有些人头上系着白布,看起来是死者家属。
哭声一阵阵从里屋传来,听起来让人觉得可怜。
有人见吴先生来了,起身叫了句吴先生,然后朝里屋叫了一声
“田五,吴先生来了。”
田四他爸有三个儿子,分别叫田四,田五,田六,田四老大,田五老二,最小的田六则早早的就病死了。
话说田五还在里屋想事情呢
大哥跟大嫂不知道通知到了没有,他妈的一大早叫我起来办丧事,修房子的时候昨不想多给我几块砖?妈的事早早办,早早完,大哥回来要是不给钱,损失也不大!
其实田五要不是怕别人说三道四,他或许会啥都不管。
田五还在掰手指头,听见有人说吴先生来了,赶忙起来迎接。见到吴先生,田五刚想说话,就被吴先生摆手制止了,田五有些不爽,但也只好把话咽了回去。
吴先生直径走到棺材在旁边,往里一看,田四他爸则穿着平时的衣服,身上用被子盖着。
吴先生回头看了一眼田五,一般的人家里死人了,怎么会这么就早入棺,最少也要给死人洗澡换衣,田老汉连衣服都没换,显然田五为了省事,直接就放棺材里了。
吴先生可不管这些,虽然看破却不说破,收回目光,动手把田老汉的被子掀开。
田老汉的脖子上有一大一小两条勒痕,大的他知道,来的时候就听说了,田老汉是用牵牛绳上吊死的,那大的勒痕一定就是牵牛绳了,至于小的,吴先生先用大指拇指甲比了一下,又仔细摸了摸,最后断定,八成是红绳子,就是张小红上吊的那根,他摸过张小红的勒痕,大小几乎一样。
是张小红那条红绳,按时间算,正好正好第六日,晚上十二点一过,七日正满,张小红必定起尸!
“你去请你妈过来一下。”吴先生对田五请道。
田五显然有些不情愿,撇了撇嘴还是应了一声好。
不一会,田四他妈进来了。
“吴先生。”
“田婶,田老汉死前有什么异常吗。”
“没有啊,一直好好的。”田四他妈声音有些哽咽。
吴先生心想,没道理啊,田老汉上吊自杀显然是被鬼上身了,这张小红还没起尸,想要鬼上身就必须在自杀的地方才上身,来的路上已经问过了,昨天有人见到田老汉去赶集了,张小红对田四一家怨气都很大,八成是会动手的,而被鬼上身的人必定是会有异常的,比如浑浑噩噩,行动僵硬,但田四他妈却说没有,有可能是在说慌,可为什么呢?吴先生有些想不明白,但田老汉死于张小红之手是肯定的。
吴先生仔细盯着田四他妈看,一句话都不说,而田四他妈被看的整个人都有些不自在。
“吴先生这么盯着妈,莫非?”田五竟然有阴阳怪气的调侃他妈和吴先生起来。
吴先生懒得和田五说什么,收回目光掉头就出去了。
我们一家都在外面,爸找了个老汉圈坐下烤火,妈带着我去妇女圈坐下烤火。
我坐在妇女圈里被问东问西有些不自在,这时见吴先生出来,赶紧就迎了上去。
“吴伯伯。”我不知道说什么话,就叫了一声。
吴先生笑了笑,走过来摸了摸我的头。
“我们一起出去玩好不?”
“好啊!”
我们家单独住在一个小地方,周围都没有人家,所以其他孩子都不来找我玩,我在家里都自己和自己玩,吴先生要一起玩,让我很开心。
出了田四家,吴先生带我沿着大路上了西边一个小山丘。
山丘上,吴先生向周围随意的扫了一眼,开口说道:“小军你看,那座山谷上宽下窄,斜下又有一块巨石挡住咽喉,大石后面还压了一颗大槐树,这种格局叫什么你知道吗?”
我摇了摇头,这个我哪里能知道,就说:“不知道。”
吴先生笑了笑,开口说道:“这种格局叫‘活棺材’,属于风水局里的困局。而我们一般选的风水大多是好的一类,这这困局有一般有特殊情况才会用到,你知道是用来干嘛的吗?”
我怀疑吴先生在逗我玩,他好像明明就知道我不知道,还问我知不知道,但是我还是回答了。
“不知道。”
吴先生还是笑了笑。
“这个一般是用来养阴尸的!而且埋的越久效果越好,一般要是有人死在这种地方,不用多久就会变成阴尸。”
我听的云里雾绕,似懂非懂,啥也不说,就嗯了一声。
吴先生还是笑了笑,没有再说话,带着我往另一山头去了,离开时他还多看了那棵槐树几看,总觉得那里不对劲。
爬山很累,我深有体会,来到在半山腰,我看见了一个新立的坟,立了一块木板,上面写着张小红。
我有些害怕,看向吴先生,心想吴伯伯带我来这里干嘛?
吴先生看向我,问道:“你知道这个格局吗?”
我心想吴先生怎么又问我?这次我仔细想了想这个问题,看了看地势,挺陡的,看了看土地,黑色的土上一根草也没有,我挠了挠,说道:“地很陡,没长草,土是黑色的,像被烧过的一样,是叫火烧局吗?”
吴先生笑了,哈哈大笑,我第一次见他笑的这么开心,有些不明所以然,然后也跟着笑了。
吴先生笑完,开口说道:“这个叫‘流水局’,在风水界里有一句俗话叫做‘落花流水,寸草不生’,指的正是流水局,而流水局的作用主要是泄气用的,阴气、阳气、生气只要埋在这土里,不一会就能散去,只不过我们脚下这给只是小局,效果较差一点。”
我点了点头,吴先生说的事我都记不住,都是从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但“落花流水,寸草不生”这几个字我全记住了,主要是顺口又好听。
吴先生说道:“跟我来。”然后向我招了招手,带着我到张小红坟前。
“挖!”
“啥?”
我来就有点害怕,听他说要挖,心里更加毛毛的,挖啥,不会挖坟吧?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吴先生直接站在坟头上,把插在坟头里的白幡拔了起来,扯掉白布用杆子就直接开挖,挖了几下,回头看了我一眼,从口袋里取出两张符来,塞到我手上。
“这两天符要拿好,别弄丢了,站着干嘛?快来帮我挖。”
我真的怕了,没有说话也没有上去。
吴先生认真的看了我一眼,眼底露出一些失望,没有说话,继续挖坟。
我自然能感觉到那失望,心里很不是滋味,我心想,大不了豁出去了,病都是人家治好的,帮个小忙有什么不敢的,寻思好了,一咬牙上去就挖。
吴先生看了我一眼,笑了起来,将手上的杆折成两根,拿了一根给我。
“用这个挖。”
我看到他笑就后悔了,看着他递给我的半根杆,心里是有苦说不出,只好接下,低着头就挖。
我边挖边问道:“吴伯伯,干啥要挖别人的坟啊?”
“因为里面住一只鬼,我们要把它挖出来烧掉。”
我动作一僵,挖出来出烧掉,怕是挖出来让它吃掉。
吴先生显然知道我在想什么,开口安慰道:“这只鬼明天就要起尸了,对它如言今天最重要也最危险,这时候不到万不得已,它连动都不敢一下。而且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
我又是似懂非懂,也没多想这些听不懂的话,又问道:“那为什么不叫村长和我爸一起来帮忙?”
“他不肯。”
我没注意到吴先生用的是他而不是他们。
我们没再说话,专心的挖坟。
我们挖了二十多分钟才挖到棺材板。吴先生准备开棺,先是叫我后退一百步,等我站好了,这才开始鼓捣。
吴先生本来打算用石头把棺材上的铁钉距断,但他仔细一看,钉子呢?一种不好的预感浮现,他稍微用力一推棺盖,棺盖就移开了,他从缝隙往里看,棺材里空也也。
“他妈的,人呢?!”
吴先生冷汗直冒,怪不得这里阴气这么淡,原来尸体早都不在了,还以为是“流水局”的效力。
吴先生伸手向棺材底摸了摸,然后将手放在鼻子闻了闻,他脸色发青随之又发紫,脸上青筋暴起。
我第一次见他生气,那目光感觉要杀人。
吴先生知道,尸体被人搬走了,而且是刚下葬就搬走了,棺底连一点尸臭味都没有。
“谁干的?”
这时吴先生冷静了下来。
“难道是他?”
我本来看见棺材被打开有些害怕,但见吴先生蹲在上面一动不动的想事情,却什么事都没有,就也胆大起来,先是叫了几句吴先生,没见他答应,我便向前移了几步,心跳不知不觉的加快了。慢慢的靠近,终于走到了一个有距离又正好能看见棺材的地方,我仔细往里面瞧了瞧,空的?!我满脑袋的问号。
吴先生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直接牵着我的手就往村里赶,我一路上都在问怎么了,而吴先生却阴着脸一句话不说。
回到村里,吴先生直奔田四他家。
田四家还是我们离开的样子,围着火盆,一群人扎堆说话,有男有女,有系白布的和没系白布的。
吴先生直径穿过人群,把我丢在大院里,推开里屋的门就进去了。
吴先生一眼就看到了田五,直接开口说道:“田五村长为什么没来?”
今天来的时候,吴先生并没有看见村长。
田五本来就不感冒吴先生,刚刚话也不说就推门而入,开口就是一种质问的囗气,令他有些恼火,于是阴阳怪气道:“我怎么知道,你不知道问他去?”
吴先生冷着眼直直勾勾的盯着田五,面色冰冷。
田五被看的有些不自在,于是又说
道:“我今天喊人去叫村长,听那人回来说,好像看见村长上西山去了,一直都没回来。”
吴先生转头就走,直接出了田四的家,直奔西山。
我见吴先生出来本想跟上,但他似乎没有带上我的意思,我便止住了脚步,回到妈的妇女郡去了。
吴先生直奔西山而去,恨不得多生几条腿。
西山其实就是养阴尸的“活棺材”格局所在地,如果按他猜的,张小红的尸体可能被埋在了哪。
如果张小红的尸体真的被埋在“活棺材”格局里,那么张小红三天之内必能起尸,但现在已经六天了却好无动静,事情还要等真的见到村长才能明了。
赶到西山,爬上山顶往下看去,并没有见到类似坟丘的东西。
吴先生没死心,从山顶一山路往下找去,结果并没有,吴先生不禁怀疑起来,莫非自己想错了?
无意间抬头一看,那棵被大石压弯的槐树上,一根红绳挂着一个人,正是张小红的尸体。
吴先生被吓到了,这样把死者死前的样子置于“活棺材”这种局里简直是大忌,这个在巫师界有个名目,叫做“换尸移魂”。
正所为“换尸移魂”,就是说把死者的尸体和另一个死者的尸体联系起来,然后把两者的灵魂互换,这能让两个死者都变成阴尸,一般这个联系是通过红绳,或者互喂血酒才能成,但也有特殊情况,那就是抓死者的灵魂把它在关另一个死者的身体里,而要达到“关”就需要用到“活棺材”这种困局,但要把死者的尸体和“活棺材”格局联系起来,还需要一种联系方法,其中把死者的死前场景布置在“活棺材”里就是联系方法之一。
吴先生想通了,他一切都想通了,先是有人把张小红的尸体运输到这里,然后根据张小红死前的方法布置“换尸移魂”,再杀田四他爸,然后把田是他爸的灵魂困在张小红的尸体里,而张小红则进田四他爸的尸体里,从而达到“换尸移魂”,然后那人则张小红再通过田四他爸的尸体做某件事,但做什么事呢,吃!对吃人,把还在田四他坐客的全都吃了,帮张小红复仇,让张小红强大,让自己强大。
“遭了,调虎离山!”
吴先生知道,张晓红起尸的最佳时机是酉时,就是太阳落山的时候,阴涨阳消。
吴先生看向天空,晚霞红艳,太阳已经落下。
完了。
西山离村还算远的,这也是为什么张小红的身体挂了那么久都没有人发现的原因。
吴先生一路狂奔,直往村里的赶,心中一直骂他妈的,他竟然着了别人的道,换做从前,这种套路或许早已经发现了,但他自从在这个村庄里住下,接触的都是村民的淳朴善良,嗯,田四一家除外,少了往日的勾心斗角,自己就放松了下来,这才导致今天这种局面,除了骂布局人的祖宗二十代也一直在责怪自己。
话说我在妇女圈里待一整天,最后的实在不自在,跟妈说了一句我出去玩就出去了,听说吴先生去了西山,我就朝着西山去了。
从大路上山路,又走许久,见太阳落山,天快要黑了,心里有些害怕,心想或许吴先生已经回家了,那我也回去吧,下定决心就转头往回走,还没走一会,就听见身后有急促的脚步声,我回头看,有些快要暗下的天色里,一身黑布衣的吴先生在路狂奔,快要到近前的时候,他看见了我,他愣了一下,随后听见我叫了他一声“吴先生”。
“你怎么在这?”
“妈跟二姨说我尿床的事,我有点不自在就出来找你了。”
吴先生思索了一下,小军能出来,说明小军出来之前张小红还没起尸,大略算了算小军走到这里的路程,大约一柱香左右的时间,或许自己还来得及。于是开口道:“你听伯伯的话不要回村子,找个地方躲起来……”说到一半,吴先生说不下去。
躲起来,躲那里,山里有野猪,而且张小红白天的时候很有可能躲到山里,这样反而风险更大,自己不一定能保护的了小军,但至少风险较小,而且小军是童子,或许还能帮上忙。而自己在那灯红酒绿的晚上,喝多了被……
吴先生打定主意,活也不说,带着我就往村里赶。
我被吴先生搞得晕头转向,只是跟着吴先生往回跑,一路上气喘吁吁,吴先生也是,但他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我就没有停下来。
大约半柱香的时间,我们看到了村里的房子,但奇怪的是,天已经完全黑了,却没有一个房子点灯,整个村子静悄悄的,静的有些可怕。
我心中有些疑惑,吴先生则有一种强烈的不安。
他从黄色口袋里拿出一圈黑绳,一条红木尺,和一个黄色的小铃铛,铃铛挂在袖口,左手拿着红木尺,右手拿着黑绳,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
“我之前给你的那两张符还在吗?”吴先生显然在问我。
“在,我放在口袋里了。”
“接下来我说的话,你一定要记住,听好了,世上有一种东西叫做鬼,他会害人命,一般是死了的人又出现,那两符你一定要收好,等一下不管出现什么情况,都不能丢掉,记住了吗?”
我能感受到吴先生的认真,用力的点了点头“记住了。”
“好,现在我们进村,你一定要紧我。”
“嗯嗯!”
我紧紧跟在吴先生后面,亦步亦趋的向村子里走去。
天色很黑,我只能隐约看清一点路,但吴先生却好像没有受到影响,步子不紧不慢,眼神依旧锐利。
进了村,吴先生在最靠前的一个房子外停下,这里是有人住的。
房子门没关,从外面能看见正屋中央放着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三只碗筷,和两盘菜,但这些好像都没动过。
吴先生带着我往里走,屋里没有人,吴先生又往卧室走,推开门里面也没人,吴先生有些疑惑,正打算出去,看见厨房门开着,两条腿从上面挂下来。吴先生心里一咯噔,进了厨房。
我跟在吴先生后面看见了这一生都难以忘记的一幕。
厨房的横梁上,横着吊三个人,不,是三具尸体,一男一女和一个小男孩,头都勒歪了,脸朝下,黑暗中我看见那具女尸好像在笑。
吴先生带着我出去了,又到另一家,门开着的,一家四口全都吊死在房梁上,又一家,情况也大致相同,一家三口,吊死在不同方间上。
……
我们前后进了十二家,遗憾的是,没有一个活人,吴先生脸色难看至极,我也是,吴先生是气的,我是怕的。
我们又推开一家,屋里整洁,地上放着一个满满的蛇皮袋,口子从露出一些竹笋,里屋梁上吊着三个人,一男一女和一个女小孩。
“小芳!”我惊呼一声,心中的恐惧再来压制不住,一屁股坐倒在地。
我之前之所以还能压制的了恐惧,是因为所看见的尸体自己都不认识,总有一些遥远的感觉,如今穿开裆裤就一起玩的小芳竟然死了,前几天还活生生的人,就这样吊在在半空一动不动,而且这样也让我想到了另一件事,自己的父母!
我坐起身,眼睛大大的看着吴先生。
吴先生能猜到我的想法,再这么一家一家查下去也是于事无补,而且他也搞清楚了一些他想搞清楚的事。
“去田四家。”
“嗯嗯!”我重重的点了点头。
我们以很快的速度往那边赶,大路旁边的房屋没有一家是亮着灯的,黑夜中连一丝丝声音都没有,我能清晰的听见我的心跳声。
亮的!
田四家灯是亮的,这虽然不能代表什么,但至少给了我们一丝希望,昏黄的灯光,驱散了一些黑暗。
吴先生一脚把门踹开,小院子里什么都没有,突然这时,吴先生袖口的小铃铛剧烈的摇响了起来,吴先生没有多想就往后退,我也跟着退,慌乱中看见,被吴先生端开的门上,一根红绳挂在那里,或许吴先生要是慢了一步,头会被那个红绳子套住,后果不敢想象。
“他妈的,你他妈的!”
“我日你家坟,他妈的!”
……
吴先生没有被吓到,反而好像是找到了倾诉对像,把毕生所学的脏话都倾诉一空,虽然是这样,但是吴先生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过。
黑绳套在手腕上,迅速从黄口袋里取出三张黄符,嘴里一喝,三张黄符无火自燃起来。
吴先生将燃烧的黄符丢向红绳子,红绳子一动不动,像一个真的绳子一样,一动不动,等黄符到了近前,燃烧的黄符竟然自己灭了。
吴先生竟然没有预料到,脸上惊色一闪而过,但他也是快速的做出了反应,把我拉到近前,用红木尺在我中指滑了一下,一滴血就从手指流出,他赶紧将血抹在红木尺上,嘴上把他妈的改成咒语的念诵起来。
“去!”
红木尺竟在手中,自行飞了起来,直奔红绳子砍去,然而这时的红绳子却又像一条灵活的老蛇一样,嗖的一下,缩了回去,红木尺砍在门框上,门框竟然汩汩的流出血来。
吴先生带着我冲了进去,进门时须势拨出红木尺,到了院子,一片都是空空荡荡的,吴先生的小铃铛从开始响起就没有停止,这次到了院子竟然停了。
吴先生知道,鬼就在这里,在里屋的棺材里。
“吱呀”一声,里屋的门竟然自己打开了,放在正中央的棺材晃动起来,本已死去多时的田老汉竟然慢慢的做了起来。
眼睛睁开,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看向了吴先生又或者我,手上竟不紧不慢的整理起衣服,还摸了摸自己的脸,行止说不出来的诡异。
(本节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