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天一色,云水阁。
与言子瑜的灵根属性完全不相符的水天一色处处是水泽湖泊,在郁槐看来,言子瑜的浮屿约莫是所有亲传以及真传弟子中最为奇异的。
明明是个金灵根,精舍却修筑在水灵气充裕之地。
灵风吹过,浮天仙门的日子一如既往的平和,水天一色绵延不绝,将天地相接的金闻花在风中摇曳,硕大花瓣上的金色纹路显得华贵异常。
言子瑜正在这漫天的金闻花中闭目修炼,灵息阵的波动吸引了他的注意,缓缓睁开眼。
鎏墨金蝶铺洒着一路的金粉朝他飞来,轻巧的落在他的指尖,舒长歌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师兄安,我且归家,十日便回,多谢师兄将灵舟相赠,长歌不胜感激。”
说话之人语气平平,即便是在表示自己的感谢,情绪起伏也几近于无,但言子瑜能够听得出其中的珍视。
“......”
看着指尖完成传音后消散的鎏墨金蝶,言子瑜神色不变,再度阖眸修炼。
——
分别与师尊,师兄辞别的舒长歌此时已经来到了无锋剑与诛罚剑相交之下的山门,一丝不苟的朝那似乎从未有过变化的两位太上长老行礼,舒长歌这才掏出身份令牌,第一次踏出浮天仙门。
踩着剑光从阵法旋涡中出来的舒长歌眯起眼,有些不适应,修真境的灵力可没有浮天秘境的浓郁纯粹。
随意的朝脚下有着凶悍兽吼声的万重大山看了一眼,舒长歌并未在意。
这片名为莽林的区域,仅仅只是为了安置浮天仙门的秘境入口方才存在,否则早被仙门开发完毕,成为门下弟子的试炼场了。
“起!”
掐着法诀的舒长歌从玲珑心中取出言子瑜赠送的飞舟,灵力涌动,抛到空中,飞梭应声而起,舟身不大,但造型雅致,是与景耀真人截然不同的审美。
飞身落在游云飞梭之上的舒长歌将几枚灵石放置好,飞梭便不需要依靠他的灵力飞行,舒长歌只需要偶尔注意飞行的方向便可,极为方便。
游云飞梭是灵器级别的飞行法宝,看着虽然不大,但内里有须弥介子阵,将空间扩展了好几倍,内部的陈设也颇为精巧,让人无可挑剔。
更重要的是,游云飞梭的速度极快,攻击能力虽几近于无,但它的防御力和速度是出了名的优秀,将这样特性的灵舟送给舒长歌,其中用心可见一斑。
深知自己受了景耀真人以及言子瑜许多恩惠的舒长歌将这一份份心意牢记在心底,坚定不移的朝自己的修炼方向前进。
......
“嗯?”
闭目在飞梭上参悟法术的舒长歌若有所感的睁开眼,神识探出。
飞梭刚好路过一处热闹之地,底下不知发生何事,喧哗的很。
游云飞梭飞的并不高,舒长歌时不时还能看见呼啸而过的飞行法宝甩了他的飞梭一阵灵光,大概是对方也纳闷怎么有人用着游云飞梭还飞的慢吞吞的。
发觉底下不过又是一些屡见不鲜的仗势欺人之事,舒长歌冷淡的收回神识,不感兴趣的重新闭上眼,继续修炼。
游云飞梭的速度果然非同凡响,在舒长歌参悟完毕全力催动时,那速度比之前舒长歌感受过的轻灵飞舟还要迅速,四周的景色即使以筑基期修为的眼力看过去也不是特别分明。
大概花费了近乎一日时光,在金乌落下之前舒长歌再一次来到了水中月,扭曲巨大的圆月依然安静的倒映其上,毫无变化。
隐约的感知使得舒长歌尽量让视线避开圆月,不知道为何,如今有修为在身的他,在面对这奇怪圆月时,身体的本能总是在提示着危险。
“水中月......”
轻声念着这三个字,舒长歌周身糟糕的感觉异常明显,浑身在排斥着靠近此处,明明之前还不曾有这种反应。
知道自己的感知是无垢仙体带来的,舒长歌不再多待,飞梭在他的操控下猛地扎进水中月,不断的往下沉。
水中月月华笼罩的水下依然奇妙梦幻,悠然自得的水中生物似乎从不知烦恼为何物,与海中月华一起随波逐流。
游云飞梭不断下沉,如今的舒长歌头顶,身下,都是那轮巨大的圆月,为了避免出现意外,舒长歌利落的掏出几块灵晶,将之前的灵石换下。
纯度更高的灵晶提供的灵气不是灵石可以媲美的,游云飞梭的速度一瞬间又提高了不少,飞梭尾部卷起的暗流使得好些连危险都未曾察觉的水生生物丧命,却得不到飞梭主人的半点不忍。
飞梭无知无觉穿梭到镜中花,很快又破水而出,重新飞到空中。
自游云飞梭抵达镜中花时,舒长歌即便不用神识和双眼去看,也能察觉到自己已然到达凡人境,这里的灵气稀薄的可以忽略不计。
灵力稀薄的环境似乎刺激到了体内原本正沉迷尤云点雪的无垢之力,在舒长歌的神识感知下,这股力量似乎异常躁动,蠢蠢欲动想要逃回灵根处,只是尤云点雪让它极为犹豫罢了。
舒长歌自然不可能让无垢之力藏起来,当机立断取出原本放在玲珑心中的地雷之精,用天水丝缠在手腕上。
地雷之精精纯的雷灵气从手腕贴合处传来,体内的无垢之力很快就安静下来,继续沉迷尤云点雪,舒长歌能够感受到两者逐渐加深的联系。
抬起手腕上的地雷之精,只见无名海中肆意狂虐的每一道雷暴,总会产生点点微弱的紫色灵光,随后被地雷之精吸收。
地雷之精即便被放在玲珑心中也能滋养生气,舒长歌便没有贴身佩戴,但若是想要从地雷之精汲取雷灵气,那便不得不贴身佩戴。
舒长歌也是偶然发现,地雷之精可以源源不断的提供雷灵气,避免了他若是身处无灵之地时,无垢仙体出现的弊端。
而地雷之精即便在灵气稀少之地,也能够将雷属性的事物转化为灵气。
“真是帮了大忙。”
舒长歌喃喃道,即便修炼冰魂素魄之后,有无垢之力存在,舒长歌能够让其他属性的灵气为他所用,但那种感觉实在让人不敢恭维,如今能够解决无灵之地的困扰,那便再好不过了。
圣昭国,天都城,定国候府
舒长颂回到家,先去拜见自己的父亲母亲,却发现两人的院子里只有定国侯一人身影,正怅然的有一下没一下的喝着茶。
“父亲,今日可安好?”
见自己优秀的大儿子回来,舒华文乐呵呵的给他倒了杯茶,“来,陪我坐一会,今日朝上可有发生什么事?”
舒长颂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摇头,“一切安好,无事发生。”
“唉。”舒华文叹了一口气,看着褐色茶水中起伏不定的茶梗,兴致不高,“近日倒是有许多仙缘弟子归来,也不知......”
话未说尽,但舒长颂知晓自家父亲的心思,宽慰道,“说不准是因着什么事耽搁了,我们不是打听过了吗,长歌他在浮天仙门极为受重视,身份极高。”
舒华文也托了许多人打听舒长歌在仙门内的消息,得到的回答每一个都让他自豪不已,但许久未见,自己的孩子又怎会不担心。
“我知道,只是你母亲她,唉......”舒华文有些苦恼,“平日还好,这几日眼看着越来越多仙缘弟子归家,长歌却没半点消息,你母亲她心里急的呀......”
“......”
舒长颂无言,他深知自己的母亲心思本就细腻敏感,时常会因为一些小事而伤怀,如今幼子不在身旁,伤怀更是难免,他也不知如何开解。
只盼着长歌快些归来才好......
被至亲惦记着的舒长歌正眉头紧皱的看着拦在他面前的人,周身的气势冷冽刺人。
那突然出现又突然跪在他面前的是一名精壮的少年,身上的衣服虽然打着数个补丁,但却被清洗的很干净,让人看着也觉得舒爽不少。
这人也不在意舒长歌不开口,昂起头眼神希冀,其中的光亮一瞬间比天上火辣的日头还要耀眼。
“我认得你,你是定国侯的公子,撞仙缘时你是天赋最好的那一个!”
舒长歌冷眼旁观,任这人跪在自己面前一叠声的吐露心声。
“最近归来的撞仙缘成功的弟子有许多,他们都说你在浮天仙门是他们地位最高,也最受宗门重视的,如果是你的话,您愿意,愿意引荐我吗?”
那人激动的膝行上前,似乎想要靠近舒长歌,但被后者用灵气定在了原地。
感受到这神异的法术,那人的眼神更亮,祈求夹杂着期待,“不管最后的结果如何,我都会感激您的!即便以后要我付出性命替您办事,我也可以!只要,只要您把我带进仙门......”
舒长歌收回视线,身形微动,绕开对方继续往定国候府的方向迈步。
却不料身后那人竟然挣开了他的灵气,动作迅速的再度拦在他面前,神情执着。
舒长歌有些意外,即便他为了避免伤害到脆弱的凡人,并不曾用心御使灵力阻拦,却也没想到对方居然如此轻易就挣脱开来。
“真的不能捎带我一程吗舒二公子?若是仙门不允许,您也可以把我丢在修真境,我会自己找到浮天仙门拜师的,生死如何,都绝不会怨恨您!”
那人眼里的光如同烛火在摇晃,低声哀求。
舒长歌轻蹙眉,“为何?”
“啊?什,什么?”
“为何执着于浮天仙门,又为何托我帮你,若如你所说,其他人亦可。”
那人有些丧气的跌坐在地,低声道,“我叫黄粱,今年二十......”他哀哀的抬起头看着舒长歌,“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嘛?意味着在撞仙缘那时,我十九岁!刚好不符合报名条件......在上上一次的撞仙缘中,我偏生又是九岁!依然不符合!”
“为何仙门要如此苛刻撞仙缘之人的年龄,即便是一个尝试的机会都不愿意给我们吗?”
舒长歌平心静气,“浮天仙门之后,亦有其他宗门。”
他垂眸,眼神轻飘飘的落在黄粱身上,“浮天仙门并非唯一。”
若非对方之前那挣脱开灵气束缚的行为让他有了些许兴趣......
“没错,撞仙缘讲究的就是缘分,你仙缘不够,又如此渴望踏上修仙之路,为何不拜在其他门下?”有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莫非是你天资不够?”
黄粱有些愣神,没想到居然还有人。
他还是瞎猫撞见死耗子,咳,不是,恰好才在这偏僻的路上遇见那位传说中的舒二公子,他之前还纳闷对方好好一个贵公子,为什么喜欢走这种旮旯角落。
如今看来,莫不是不凡之人的喜好都比较别致?
对于来人舒长歌毫不意外,连余光都不曾偏移。
看不出对方是早就察觉到他们存在,还是因为表情很少导致他们看不出来对方真正的想法,燕氏姐弟有些气恼。
“舒二公子,我们又见面了。”
燕怜笑吟吟的和他打招呼,与之前暗藏的不耐不同,舒长歌能够真切感受到对方的热情,尽管这热情裹挟着无数并不正面的想法。
“嗯。”
向来不愿意花费时间在寒暄上面的舒长歌不置可否的应声,视线扫过这两人,随后停留在黄粱身上。
领会过对方昔日那令人心颤的术法,加上对方的身份已经不同往日,两姐弟对舒长歌的态度都变得更为客气。
“舒二公子对这人感兴趣?”
黄粱能感受到说话的那位公子看过来的眼神,高高在上并且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与舒二公子完全不同......
黄粱垂着头想。
舒公子为人虽然清冷,但看人时却不会有高下之分,虽然看他的眼神,似乎和看花看草并无区别,但在对方眼里,他黄粱,似乎和那一男一女并无差别。
“不回答我刚刚的问题吗?这位兄台?”
燕许不着痕迹的打量着跪坐在地上的人,平凡普通,完全看不出有什么地方吸引人。
黄粱顿了顿,慢慢抬起头,视线依然直愣愣的盯着舒长歌,神色坚毅。
“我有灵根!我天赋足够拜入浮天仙门,若只是因为我年岁不合,便判定我与仙门无缘,也太过武断了,我不甘心就此认下!”
“如果说我与仙门无缘,那我就不会有机会撞见舒二公子您了!明明您在如此偏僻的角落落脚,而我平日也不曾往这边来,唯独今日!”
“这难道不也是一种仙缘缘分吗?!”
黄粱越说越激动,声音落下,其中的坚定使得燕氏姐弟有些意外,看向他的眼神也有所变化。
舒长歌不曾料到,自己只是不想大张旗鼓驾着飞梭或是剑光出现在侯府,才决定找一处无人之处落脚,如此低调行事也能撞上事。
眼眸低垂,落在手腕处的玲珑心之上,突然想到什么的舒长歌恍然。
“诸位告辞。”
在几人或等待,或沉思中,舒长歌的声音冷不丁响起,声音平静的仿佛再说今日天气很好,待几人闻声看过来时,才发觉对方的身影已然消失。
“燕许,你做得到吗?”
看着空无一人的地面,燕怜低声问道。
抱着双臂的燕许摇头,“做不到,不说我,我看另外的五个亲传弟子也做不到他这般。”
“天赋,果然是难以超越的天堑吗......”
燕怜有些低落,呢喃叹息。
燕许也同样,一时间两人对黄粱的那点兴趣都烟消云散,不再看他,即便对方趁着这个时候静悄悄溜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