葱郁的枝丫在日月城上方交缠一处,城池东西两方,各有一座直冲云霄的高塔,一方塔顶洒下金辉如火,一方塔顶则垂落下柔白的清辉。
此便是日月城的金乌宫与玉蟾宫,青栀神女乃日宫三族后裔,现如今便在那金乌宫内修行,其余妖尊则在城中各有洞府,并不在两宫居住。
“两位请随我来。”冲云神情恭敬,并不敢如对待牵灵那般,与赵莼二人调笑。
她能瞧出眼前二人都是人族修士,但身上又各有叫自己深感敬畏的地方,一时连语气都轻缓起来,生怕稍有得罪了对方。
牵灵亦心有此感,也清楚这不是因神女格外重视二人的缘故,究竟如何,一时便只能归于这二人气势强大,实力不凡。
她不知的是,柳萱虽非妖族,体内却保有极为澄净而强大的妖魂,这才叫诸多血脉寻常的妖修心生畏念,至于赵莼,则单纯是凝实道台神像后,身上威压势如渊岳了。
她等入城之地离金乌宫尚有一段不小的距离,此中正隔着一处底见深渊,黑石垒砌的巨大悬台。
约莫一万八千年前,天妖尚还不曾移去海外幽州,人族修士为杀妖取血大肆屠戮四方,在星澜神君的后裔陨落在人族手中后,这一场旷日长久的血腥厮杀终于走向尾声。神君一怒,何止流血万里,当年杀死那幼年天妖的修士,被其麾下神仆带往魔渊受刑,而跟随于那人族修士的一干门客,则被枭首示众,祭于丛州。
其内有一蛟龙,乃上界蛟宫王族之后,与那人族修士为相交好友,时有蛟宫大能出面相劝,只愿保住小辈性命,不想星澜神君丝毫未曾有所顾忌,直唤令神仆修筑斩蛟台,将那蛟龙斩下头颅,炼其身躯垒砌金乌、玉蟾两宫,又将之一双眼睛挖出,置为塔顶“日月”,以显神君威严。
如此羞辱,自当使蛟宫大能颜面扫地,与星澜神君族中后裔结下世代难解之仇怨。
而日月城中的斩蛟台,便是那蛟宫王族被枭首示众的地方。
一万八千载岁月,将天妖在六州中存在的痕迹清洗了干净,也使诸多妖族精怪不再将仇恨置于心间,曾经怨恨滔天的斩蛟台,现如今只是诸族聚首,共举大事的场地。
便见悬台外砌得八根顶天巨柱,八条两人环抱粗细的玄黑铁锁从柱上垂下,此刻齐齐将一条通体幽绿的大蛇缚于台上。
那蛇首甚是巨大,微见扁平的头颅上,嵌着两颗金棕颜色的竖眸,他大抵也知晓自己命数将尽,倒也不作什么垂死挣扎,只有气无力地趴俯在地上,双目半阖。
而蛇身上鳞辉黯淡,中有几处血痕已有结痂之相,泛着腐烂的乌紫。
围着斩蛟台的妖修们见他神情淡淡,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心头却是被激出一股不忿,叫骂道:“怎的这老蛇如此难杀,看他这副神情,难不成是瞧不上我等,快叫哪位天才上去,给他几分教训!”
斩蛟台上的蛇妖并非出自什么古妖大族,不过是山野精怪修行开了灵智,一路磕磕绊绊修行至今,已然算是精怪中极为少见的老妖,此回若不是自知寿元将尽,又从别处听闻齐海妖王库中有催发后天血气的宝物,他也不会冒险至此。
“哼哼,诸位还不知道吧,这条老蛇的运道倒是不错,能以山野精怪之身修行三千五百载之久,可谓是道行深厚,方才有两位归合后期的天才上来试过,却也只是斩下了半块蛇鳞,眼下谁能将之杀死,还得两说!”
此些妖修虽实力不如台上蛇妖,论体内血脉却是个个比之强盛万分,是以望向蛇妖的目光中不仅全无怜意,反而还戏谑蔑然,好似那蛇妖有今日之下场,皆是合理应当一般。
“区区精怪,便叫本公子前来试他一试!”
这时,自天际跃来一道身影,而在诸多魁梧妖修中,这男子竟是显得有些瘦削起来,他皮肤白得毫无血色,双唇微微泛着乌紫,一双眼睛甚是细长,其内猩红瞳孔亦是细长之相,与白皙面貌相衬,更显出几分邪异。
他一身衣着打扮亦不与众妖相同,反是合着人族男子的喜好,着了宝蓝色的长袍,手中握着一柄玉骨折扇,乌发束在脑后,以白玉簪起。
端的是翩翩佳公子的作态,行为举止间却分外邪气。
“融子白,这老蛇若论起血脉来,说不定还是你拐着弯儿的亲戚,你倒真忍心下手啊!”
他身后有数道身影随了过来,此刻出言打趣,语气中讽意十足。
而这男子,便是几位妖修口中的融子白,其乃一尊蛇族古妖的后裔,以此言讥讽,自是使之面色一变,哼道:“如此低贱的精怪,怎能与我族血脉攀亲带故。如若是个蛇蟒便与本公子有关,那给齐海妖王守门的哈巴狗儿,岂不是你金邶的好兄弟?”
这话才说出口,融子白便晓得自己失言了。
看守齐海妖王洞府的弓犬族虽然出身平平,却又因忠于其主而备受妖王信任,他是看不起这些寻常妖族不错,但若放到明面上来讲,未免又有得罪齐海妖王之嫌。但话已出口,便如箭矢离弦般再难收回,融子白只得冷冷一哼,转身向那蛇妖行去。
如若能成功斩下这老蛇的头颅,今日冒犯之语,便也算不得个什么了。
“金邶兄觉得,这融子白能得手否?”与金邶搭话的妖修面如冠玉,白发白瞳,倒比融子白更当得起一句玉树临风。
金邶嗤笑一声,只睨他一眼道:“你又与我称兄道弟个什么劲儿,雪驹和屈牙向来不睦,本大爷看你一眼都觉得烦。”
这话把那俊美妖修粉饰的太平生生撕破,偏生金邶还浑然不觉似的,大笑道:“先头上去的两个都没能斩下那老蛇,就凭融子白那丁点儿力气,还不如先头的呢,他若能得手,本大爷就能把金乌塔给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