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过一片巨大的棕榈树林,眼前豁然开朗,一排造型古朴别致的棕色木屋矗立在银白色的沙滩上。
这是当地一家很有名气的海鲜餐厅,老板是一对儿六十多岁的外籍老夫妻。这里供应的海鲜不仅新鲜,而且价格出奇得便宜,在国内要卖上几百甚至上千的大个海蟹和龙虾,在这儿却只需要几十块钱,就能享用到了。
而且餐厅的海鲜都是用果木炭火烤制的,现场烤,开放式操作台,保证食物的原汁原味和卫生。
长安熟门熟路地找到一处树荫下的桌子,“坐吧,我去点菜。”
严臻说他去,长安摇头拒绝,“这里我比你熟,况且,我还欠你一个天大的人情,于情于理这顿都应该由我请客。”
严臻笑了笑,没跟她计较,大大方方地坐下。
她走去吧台那边和老板交谈起来,她弓着腰,对着透明的水族箱指指点点,很快便选中心仪的海鲜,老板和她很是熟悉,一边记账一边和她攀谈,他们的脸上都带着笑容,不时发出愉悦的笑声。
过了一会儿,她拿着几个易拉罐走了过来,“啤酒?还是饮料?”她扬起手里的罐子。
他指了指饮料,她低头看了看罐体上的英文标识,把两罐橙子味的汽水放在黄色的桌布上。
她自己则打开一罐进口的德国啤酒,仰起头,一口气喝了大半。
他看着她,眼里浮着一抹兴味。
她放下啤酒罐,用手背按了按因为闭气而显得红润的面颊,“天气真热。”
他笑了笑,“还好。”
伸手,示意她坐。
她低头看了看已经被他拉开的椅子,慢慢坐下。
她的手指抚摸着沁凉的啤酒罐,眼睛却一直盯着罐体上的图案。湿润的海风吹起她的裙角,发出噼啪噼啪的响声,她胡乱压住裙子,正犹豫该怎么开口,身后却忽然传来一阵热闹的响动。
回头一看,却是一群男男女女的外籍游客,七八个人说说笑笑的,顿时打破了四周的宁静,还有弥漫在她和严臻之间的尴尬氛围。
她暗自松了口气,抬起视线,却看到他正在注视着那群游客。
其中有人也看到他们俩,他们在一边窃窃私语,似乎是在讨论严臻身上的军装。
有一个拿着鸭舌帽的年轻人走了过来,他态度友好地冲着严臻和长安打招呼,他先是用英文夸赞长安独特的东方气韵令人过目不忘,而后又问严臻:“你是军人?真正的?”
严臻的目光黑沉地看着面前的小伙子,并未立刻回答他。
其实,他不笑的时候便会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再加上冷色调的军装,看起来就更显威严。
小伙子可能也意识到他的行为不是那么恰当,他尴尬地挠挠脖子,刚想道歉,却听到这个长相威武的军人用流利的英文回答他:“我是中国维和军人,真正的军人。”
小伙子愣了愣,用英文重复了一遍,严臻抬起左臂,指了指手臂上鲜红的国旗。
“噢!是的,中国!你们在这里维和,真的太了不起了!我哥哥也是一名军人,但是这里,他们不会来,怕吃苦。你们是勇士,我很敬佩你们!敬佩中国!”小伙子冲着严臻竖起大拇指。
严臻扯了扯嘴角,总算露出一丝笑容。
小插曲过去,老板亲自来上菜。
看到比人的脑袋还要大的海螃蟹和比胳膊还要粗的龙虾,严臻的确有点吃惊,他问长安价格,当得知这样的龙虾和螃蟹也不过花费人民币一百多块时,他不禁开玩笑说,他们不如改行往国内贩海鲜得了,这一趟,可有得赚呢。
她被他逗笑了,说行啊,到时候,你可以划着船去海上捕捞,我就给你织补渔网。
说完了,忽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于是她红着脸补充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开个玩笑,随口说的。”
他挑起浓黑的眉毛,“哦?随口说的。”
男耕女织,这可是夫妻眷侣向往的神仙生活,看来,在她的潜意识里,已经接纳他了。
所以说,他不必为她迟迟不作回应而心生烦恼,他只需耐心等待,等待这朵美丽的莲花为他绽放的那一刻。
两人都饿了,龙虾、螃蟹足够大,用叉子一叉一转,大块肥美鲜甜的肉就掉下来了。
“好吃吗?”长安一口肉,一口啤酒,吃得痛快淋漓。
他点头,把叉子上的龙虾肉放进她的盘子里。
她把虾肉放进口中,顿时享受地眯起眼睛,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哼咛声。
他微笑地望着她,端起饮料,喝了一口。
“长安。”
“嗯?”她睁开眼睛看着他。
他抿着嘴唇,手指轻轻转动着饮料罐,像在思索着怎样开口。
她害怕他再提出刚才那样的请求,于是,也收敛起脸上的笑意,静静地看着他。
严臻似是想好了,他把饮料搁在桌上,目光炯炯地看着她说:“我们要回基地报到了。”
长安神色愕然地看着他,心里忽然塌下去一个角,变得空落落的。
她猛然意识到,原来习惯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过度依赖一个人,这种依赖就会慢慢变成一种习惯,一旦把她从这种习惯中剥离出去,她立刻就会感到空虚和失落。
默然半晌,她轻轻问道:“什么时候走?”
“后天。”
后天?
她攥紧手里的叉子。
“明天武装警卫就要到营地了,你回去就能得到消息。在我走之前,我想,你能给我一个答案。”严臻的眼睛又黑又沉,像口深邃的古井,能把她的魂魄给吸进去。
严臻忽然告知的消息瞬间搅乱了她平静的心湖,在她淡然的外表下面,是早已汹涌翻腾的波涛。
她抓起手边的啤酒罐,仰脖,一饮而尽。
静静地思索片刻,她抬起眼睛,凝视着对面的严臻,“好。”
有些事,真的不是一味回避就能装作它不存在。既然他们的缘分没有终结在六年前的春天,那这一生她注定是逃不开、避不了同他的爱恨纠葛。
想通了这一点,她还有什么好顾虑的呢,无非就是最差的结果。
可最差,也好过她这样愧疚的活着。
对豆豆愧疚。
对他,更是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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