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王眼神阴鸷,嘴角扬起一抹阴险的笑,忙胡乱拼凑了一篇诗,将他的诗歌夹着林寻鹤的那首讽喻诗一起交了上去。
他知道父皇不会为了一个小官惩罚杨徽月。
但这首诗就像鞋子里的石头,虽然不致命,但足够膈脚。
他就是要让杨徽月不痛快!
巨大的阴影笼罩在林寻鹤身上。
他并不知道,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成为了两个利益集团斗争的炮灰。
献诗活动正进行得如火如荼。
皇帝与海晏公主站在高台之上,大臣们一个接一个地将诗歌送到太监手上,再由太监呈上去给皇帝和公主品鉴。
这种应制诗多半千篇一律,无不是拍马屁。
因着皇帝寻仙问道,爱好神仙,所以送上来的诗歌无不是把刘徽月比作天上的嫦娥、龙女、姑射仙子等等。
刘徽月边看边恶心,对外还得装出欣赏的样子。
就在这时,吴王步入殿中,他的步伐冲动,正在筹备坏事的得意神情皆写在脸上。
他没有理会大太监,径直走到高台上。
呈上了自己的作品。
正当皇帝和刘徽月正准备拆开诗卷时,吴王突然打断了他们的行动。
吴王装腔作势地低声说道:“父皇,臣有一事,不知当不当讲。”
他的语气刻意拖长,生怕皇帝听不出来。
刘徽月好奇地凑过来。
吴王却一脸迟疑地盯着刘徽月。
刘徽月故作无辜地瘪了瘪嘴,尖酸反问:“什么事?我还听不得?”
她的声音中带着挑衅,眼神锐利。
吴王故作神秘:“可能会惹怒姐姐。”
他的话语中带着得意的挑衅,似乎在试探刘徽月的底线。
刘徽月冷笑道:“既然会惹怒我,那便是不当讲。”
两人言语过招,凭谁都看得出两人今天有些敌对,周围的空气都冷得凝固。
皇帝心里正挂念着他四十九天前炼的仙丹,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行了,别藏着掖着了,你有什么话就快说。”
吴王立刻掏出林寻鹤写的讽喻诗。
速度之快,令刘徽月无语。
吴王用拙劣的演技表演起来:“刚刚我在作诗之时,忽然一阵风吹来,正好有一首诗落到了我的桌上,,也许这就是天意。”
刘徽月撇了一眼诗的内容,心里对吴王翻了个白眼。
他这无风起浪的手法太不入流了。
幸亏皇帝生了花柳病之后没了生育能力,子嗣稀少,男丁更少,不然凭吴王这智商,放在有些朝代都活不过成年。
皇帝看完诗,肉眼可见地愤怒。
他看到诗上的名字,拍案而起:“林寻鹤?好大的胆子!竟敢辱没皇家!”
刘徽月尖着嗓子,用一种慵懒而轻浮的声音道:“父皇,诗是二弟呈上来的,我还可以说是二弟自己写的,栽赃嫁祸给别人呢。”
她的话极具攻击性,语气却极为玩笑。
吴王的脸色一沉,不悦地指着她的鼻子问:“你什么意思?”
刘徽月阴阳怪气地回应:“二弟真是没有幽默感,我开玩笑的而已。”
她缓缓走近吴王,用手按住吴王指她鼻子的那根手指,面不改色地用力往下拉,力道之大,仿佛在钳制一只即将暴跳如雷的恶犬。
她的手在用力,脸上却不着痕迹。
云淡风轻得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
吴王一个大男人,跟她比力气,累得满头大汗,竟落了下风。
他不禁吃了一吓。
刘徽月继续嘲讽:“凭你的才学,这么短的时间写一首七律,确实是不可能。”
贱女人!吴王在心里狂躁着。
她那充满讽刺和轻蔑的言语让他无地自容。
他性子冲动,素来受不得谁的气,可是这时周围都是人,父皇还站在他们旁边,他又不能造次,只能低着头,掩住自己快要吃人的表情。
文物百官献诗活动差不多结束了。
林寻鹤松了一口气,感慨自己终于结束了虚与委蛇的一天。
谁知就在这时,皇帝身边的大太监楚力突然走了进来,在众位同僚羡慕的赞叹中,林寻鹤被紧急唤至皇宫的上书房。
众人都以为他诗写得好,皇帝要赏他。
沿路的太监和官员们纷纷向林寻鹤祝贺,但他的心中却波澜起伏,右眼皮不断跳动。
他很清楚自己那首应制之作的水平。
非常敷衍。
这让他极为不安,心里的不详的预感如毒蛇,快要将他勒死。
楚力领着他进入上书房,他立刻感受到了一种压抑的气氛。
灯光的隐隐如毒蛇吐性,似要将他吞噬,他偷偷抬眼看了一眼,海晏公主和吴王站在皇帝左右,桌上摆满了今天的祝寿诗。
林寻鹤只觉得胸口很闷,紧张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皇帝眼神冰冷,忽然将一张纸扔到地上,他沉声问道:“林寻鹤,你可知罪?”
君子之怒如雷霆万钧。
林寻鹤的脸色瞬间苍白,跪在地上。
他眼角余光撇到地上的纸,居然是自己写的那首讽喻诗,这一刻他脑海一片空白,心中的恐惧如潮水般袭来。
他急忙去搜寻自己的袖袋,空空如也。
那首讽喻诗不翼而飞。
他大惊失色,慌张地跪下,声音颤抖道:“陛下恕罪。”
皇帝没有说话,仅仅只是瞪着他。
周围更是安静得像坟墓。
吴王此时突然站出来煽风点火道:“父皇,其实这林寻鹤说得也不无道理,今年夏天大旱,冬天又冷,百姓们流离失所,皇姐却奢侈无度,一回来就搞这么大的排场,实属不该。”
刘徽月仍是不动声色,笑意盈盈呷了一口茶。
她听罢吴王的言论,突然开口,却只是慢悠悠地跟皇帝闲话:“父皇,今日的茶不够香,我从荆州带来一种茶,产自清江,叫玉绿,香鲜爽口,色泽绿润,虽然比不得您这茶有名气,但小众的茶喝起来新鲜,不知父皇喜不喜欢。”
皇帝闻言,脸色也有些缓和。
他道:“你素来最知道朕的喜好,自然不会出错。”
刘徽月笑着应对父皇,目光转向吴王时,忽然锐利起来。
吴王今天闹这么大一出戏,嘴上说得忧国忧民,实际上就是冲着她来的。
就是想借林寻鹤攻击她奢侈。
她慢悠悠地问吴王:“这次宴会,我本来是想在飨台连摆九百九十九桌宴席,大办特办,父皇雅好节俭,劝我就在皇宫连着极乐宫的启寺仪式一起办,这还不够节俭吗?”
刘徽月心里很是看不上吴王。
明眼人都看得出,皇帝替她办寿宴是假,想办极乐宫的启寺庆典是真。
今年光景不好,他在这个节骨眼上大操大办,一定会惹来言官多嘴,索性就把刘徽月推出来,以替她贺寿的名义做这些劳民伤财之举。
聪明人一眼就看得出,刘徽月只是个工具人。
真正骄奢淫逸的是她父皇。
吴王以为自己是在攻击她,但实际上是在攻击皇帝。
皇帝见刘徽月回答得滴水不漏,便顺着刘徽月的话道:“林寻鹤是个眼界浅薄的臣子,他每个月才几两碎银子,吃碟好菜都叫见世面,他觉得皇宫这般行事是奢靡,那是因为他不懂,可你见过多少世面,比寿宴排场大的宴席多得去了,你是什么缘故?”
吴王这才后知后觉。
这才意识到自己冲撞了父皇。
他赶紧摆摆手,想将罪责全部推在林寻鹤一人头上:“父皇,这不是我说的,是林寻鹤说的,我只是把诗歌呈上来给你们看一下罢了。”
刘徽月心里冲吴王翻了个白眼。
遇到好事就把功劳据为己有,遇到坏事就推得一干二净。
如此没有担当,实在恶心。
刘徽月道:“你若是真为父皇着想,就不该拿这诗来污父皇的眼睛。”
吴王被刘徽月一连串重击。
他终于招架不住,辩无可辩,偃旗息鼓,不再垂死挣扎。
吴王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是儿臣考虑不周,望父皇恕罪。”
在皇帝眼里,吴王和刘徽月的争吵与他饲养的猫猫狗狗吵架并无不同,他不关心,也不想了解,心早已经云游天外。
皇帝眼见打坐时间将至,早无耐心处理此事。
他和稀泥般地总结道:“你总是这么莽莽撞撞的!朕清修的时间到了,你们都退下吧,该怎么处理,你们看着办。”
说完,他便拂袖而去,留下一室的硝烟战火。
皇帝都走了,再吵也没什么意思。
上书房是皇帝的地盘,谁也不敢造次,三个人沉默不语,走到御花园。
吴王眼见周围没人,终于憋不住怒气。
他怒气冲冲地对刘徽月叫嚷道:“要不是我不打女人,我现在一定要打死你,一个女人,还敢跟我横,等父皇……”
等父皇百年之后,我登上皇位,有你好受。
他再冲动,也不敢把这句话说出来。
他压低声音,威胁道:“你再放肆,有你受罪的时候!”
“常听人说,越小的狗叫得越大声,因为他们企图用叫声来虚张声势,掩盖自己的恐惧。”刘徽月浅笑着,慵懒地说道。
她可不是善男信女。
论起欺负人,她从小就没输过。
吴王被她一口气堵在嗓子眼,抡起拳头就像揍人,林寻鹤见状本想阻止。
谁知却慢了一步——
吴王的拳头被刘徽月截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