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地茫茫,上林猎场在一片白色的覆盖下显得异常肃静。
他刚刚到猎场,就有人送上华贵的白狐毛裘衣、黄金做的面具,林寻鹤看着面具上熠熠生辉的珠宝,疑惑不解。
这上面的珠宝,随便一颗都是他几年俸禄。
那宫人却说,进上林猎场陪贵人打猎,都要换衣服,这是规矩,让他不要在意。
不愧是皇家,连对随从都这般财大气粗。
林寻鹤没有多想,便接过衣裳。
等他换完衣服走出来,所有宫人俱是眼前一亮,贵气逼人的世家子见得不少,但像他这般清朗华贵,如雪如玉的独此一个。
安王还未到,宫人领着他来到靶场等候。
他百无聊赖站在风口,几乎与四周的风景融为一体。雪花悄无声息地落在他的肩上,发上,眉间,宛如雪神降临人间。
杨徽月便是这时走了进来。
当她看到那个熟悉的背影时,心头狠狠颤动。
她曾多少次梦见这个背影,梦见他柔柔的笑靥,梦见他的手轻轻拂过她的发端,可是一梦惊醒,茫茫黑夜,只剩下她一人。
这个背影,除了她杨惊鸣,还有谁?
她快步跑过去,情不自禁地拦腰抱住这个背影,仿佛下一秒他就要消散。
林寻鹤感到突如其来的温暖。
他身体却因为惊吓而僵硬。
他立刻掰开杨徽月的手臂,连退了三步,义正言辞道:“姑娘,男女授受不亲。”
就在此时,安王也走了进来。
他早在外面看到杨徽月抱住林寻鹤那一幕,深知这礼物送到杨徽月心窝里。
这个女色·鬼,果然是死性不改。
看到一个长得好看的男人,才刚刚认识就对人家动手动脚。
安王笑得一脸谄媚,道:“不知姐姐可还满意这第三件礼物?”
杨徽月这才知道他的意图。
想不到堂堂一国皇子,竟干这种拉·皮·条的勾当。
杨徽月在心里冷笑一声,脸上却荡漾着轻浮地笑意:“还是你懂我。”
林寻鹤吓出一身冷汗。
安王把眼前的女子叫姐姐,说明这个人是公主。
当今圣上子嗣稀少,除去早夭的孩子,平安长大的只有三位皇子和四位公主,而如此放荡,随便对男人搂搂抱抱的,便只有海晏公主杨徽月。
她最近确实是回京了。
还听闻三位皇子为了准备她的寿礼,花了一番心思。
刚刚安王说,第三件礼物,莫非是指的——
林寻鹤倒吸一口凉气。
寒冷的雪粒透过衣物刺入皮肤,他的身体都在颤抖。
安王道:“林寻鹤,你是个有福气的人,看来我姐姐对你很满意。”
林寻鹤焦急地跪在地上。
他声音颤抖但坚决:“公主金枝玉叶,微臣身份卑微,哪里配得上公主。”
安王的脸色沉了下来,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悦。
最讨厌这种服从性差的下属。
但在杨徽月面前,他还努力保持着谦和,皮笑肉不笑地说:“本宫说你配得上,你就配得上,你先摘下面具,让公主看看你的脸。”
林寻鹤呆呆跪着,一动不动。
安王看到这一幕,不耐烦地叹息一声,自己上前,撕开了他的面具。
面具落地,杨徽月心颤抖着。
那是一张与杨惊鸣七八分相似的脸庞。
“林寻鹤,原来是你,两年前的状元郎。”杨徽月的声音带着几分复杂的情绪。
这一刻,她真实地意识到,有些人就是宿命。
宿命是无法躲避,无法逃脱的。
安王见杨徽月是认识林寻鹤的,大喜过望,立刻张罗道:“林寻鹤,我听杨洲说你文韬武略,无所不能,能百步穿杨,快给公主展示展示。”
他边说边将长弓往林寻鹤手里塞。
林寻鹤感觉一股苦味由口到心。
他感觉自己像个被包装好的泥娃娃,是精心打扮后送给权贵的商品。
若是下半辈子真当面首,不如死了好。
他咬咬牙,像是下了某个重大决定,拉满射箭,箭矢却直接脱靶。
安王的表情由喜悦转为失望。
他立刻冲到林寻鹤身边鼓励道:“估计是手冷,你再试一次。”
宫人立刻送上汤婆子给林寻鹤暖手,安王将汤婆子递给他时,凑到他耳边道;“荣华富贵,就在一念之间,年轻人,你的人生很长,要想清楚。”
林寻鹤若有所思地看着安王。
用荣华富贵来诱惑他,实在是太可笑了。
林寻鹤的第二次尝试同样失败,箭矢再次脱靶。
杨徽月原本以为林寻鹤跟寻常男人一样,都是为了荣华富贵不择手段的货色,没想到他竟这般有趣,便饶有兴致地喝起了茶。
安王却怒火攀升,质问道:“你故意的是不是?”
林寻鹤面无表情地解释:“殿下,最近我身子不适,有些肾虚,望殿下见谅。”
听到“肾虚”这两个字,杨徽月正在喝茶。
差点笑得把茶喷出来。
她忍不住调侃道:“六弟,你这个礼物还是朵带刺的玫瑰。”
她的声音中带着难掩的笑意。
安王面色尴尬,无奈地说:“是我考虑不周。”
他没有想到,当今官场竟还真有这般铮铮铁骨的风流人物,又不是没了处子身就嫁不到好人家的黄花闺女,他这么清白做什么?
陪公主欢好几个月,就能升官发财永享富贵。
他是个男人,又不吃亏。
在安王的逻辑里,他不明白为何有人会拒绝这样划算的交易。
杨徽月眼里散出一丝戏谑的神色,饶有兴致地玩笑道:“既然你肾虚,那我就不勉强你了,等你养好了肾再说。”
安王没想到闹成这样,下不得台面。
只得连连赔罪。
杨徽月轻描淡写地说:“罢了,我府上的俊男多得是。”
她眼角余光打量货物似的扫过林寻鹤,一副失望地语气说:“他太瘦弱了,而且这种谦谦君子型的男人,我府上很多,并不稀奇。”
安王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林寻鹤见自己被她这般称斤论两地论价,心里很不舒服。
杨徽月又多问了一嘴:“这个人,是你帮我选的?”
安王当然是把责任甩锅出去。
他立刻决定与杨洲划清界限,回答:“是我的手下杨洲推荐的。”
杨徽月不再追问,反而转向林寻鹤。
她半眯着眼睛,似笑非笑:“这位小帅哥,看来你与杨洲关系不错。”
她的话是在阴阳怪气。
林寻鹤脸色苍白,额头冒出一排冷汗。
“行了,外面冷,我也乏了,你该忙什么便忙什么去吧。”杨徽月最终挥手示意林寻鹤离开,她声音慵懒,却有种不可言说的威严。
林寻鹤连走带跑,赶紧离开了靶场。
一路上,他越想越气。
他平时与杨洲井水不犯河水,也没骂过他坏话。
没想到杨洲竟这般害他。
也许官场尔虞我诈是常态,是他太理想主义,没有提防这些背后捅刀的小人。
走到一片无人之处,他猛地捶打林中的树干来发泄愤怒,树上的积雪随着他的动作纷纷洒落,落得他整个人如灰扑扑的石膏像。
他在心里怒骂杨洲,更恨刚刚的两个人。
那个海晏公主什么都不会,每天欺男霸女,横行霸道,可就因为她会投胎,生在皇家,就可以把他像棋子般摆布。
若是申国一直这般,他还不如去做鸟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