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怔忪着, 脸色刷的一下白了。
与此同时,有人冲进祠堂,高喊道:“他爹的, 我给你俩拼了!”
正是失踪的山炮, 顶着鼻青脸肿的脸,挥起镰刀就朝他们砍来。
前有警察,后有砍人者。整桌人爆发出尖叫后逃跑,他被人群挤来挤去, 最后身体往后一倒, 撞翻了祠堂上的一排排灵位。
族长大声哭叫,愤怒地让他起来。
一片混乱中,“砰!砰!”两声枪响分外清晰。
一枪打砍人者,山炮痛呼一声捂住手腕, 镰刀当啷一声掉落在地。
一枪打向乔律师,他拖着受伤的腿仍想逃跑, 知道小李警官的枪対准他的脑袋,这才抱头,缓慢地蹲了下去。
……
警察局, 局长看着眼前人分外生气, “你说休假, 给我休哪里去了,啊?!还带着小李就去查案,甚至还打伤了两个人!”
张警官耸耸肩,“他们不是要袭警嘛, 没办法的事。”
局长将卷宗啪一声拍上桌子, “你这是打草惊蛇!幸好犯罪嫌疑人贪图遗产没跑,不然, 我们局里这些天就白忙活了!”
“知道了。”张警官拿起卷宗,施施然地往外走。
沿路不少人想和她打招呼,结果一见她手里拿着卷宗,忙把头低下匆匆走过。
张警官到了办公区,见同事们都低头忙得不可开交,只能随机抽取一个幸运观众,“那个实习生,対,就你,和我一起去审犯人。対,现在立刻马上。”
……
审讯室。
“啪”的一声灯光大亮。
一瞬间照得他睁不开眼,好半天才适应。
两个女警开门,走了进来。年长那位还是他的熟人。
他没忍住打招呼,“张警官。”
“嗯。”张警官坐下,“不用攀交情,没啥用。不如牢记这句‘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该交代的都交代了吧。”
他轻轻道:“好,我坦白交代。您问吧。”
“行,小刘别忘了记一下啊。”张警官冲身旁的实习生讲完,正襟危坐,开始正式审讯。
“段达飞,是不是你杀的?”
乍听这个名字,熟悉又陌生。他顶着这个名字活了七天,如今在高亮的探照灯下,整个人都是恍惚的。
半晌才摇摇头,“不是我。”
“不是你?那你为什么要把他的尸体藏到冰柜里?为什么要顶着他的名字去继承遗产?”
“我……”他张口结舌,仔细回想为什么,是因为那笔惊天的遗产吗?是贪婪吗?
“你?你是谁?”
“我是……”他突然呜呜哭了起来,如释重负。他从小不擅长撒谎,扮演别人太令他心力憔悴,这会儿只是讲出名字,都令他难以自抑,“我、我是冯聪……!”
……
半小时后,冯聪被带走,继续关押。实习生拿着记录给张警官看,“队长,你看我这样记行吗?”
张警官扫一眼,字体挺漂亮的,内容也多,“不错。”
小刘顿时高兴起来,觉得张警官压根儿不像别人嘴里说的霸王花女魔头,大着胆子问,“队长,你信冯聪说的话吗?怎么能有这么巧的事情?”
张警官道:“我信不信不重要,我只看证据。至于另外两个当事人,也不是省油的灯。”
没过多久,又一个当事人被带了上来。
小刘活动活动指头,随时准备着奋笔疾书。
“姓名、年龄、犯什么罪了,自己交代吧。”张警官一股脑地问道。
小刘悄悄看她一眼。上一个嫌犯,张警官虽然神态随意,但其实暗中咄咄逼人;而面対这个嫌犯,张警官才是真的随意。
対面紧张地绞着手指,黑色皮肤越发衬得牙齿雪白,一听问话,赶紧开口,“我叫周向晚,男,二十五岁,全日制本科学历,工作是金鹤小区网格员,没有编制,正在认真准备考公考边,梦想是……”
“停!”张警官打断他,“犯什么罪了,自己讲,别转移话题。”
“哦……我、我不该冒充段书羡的名字。但是情有可原的!段书羡是我社区的住户,得了绝症,家中又没钱,直系亲属也不管他,我没事就会去看看他。因为我俩年龄相仿,慢慢就成了朋友……”
然后那天,周向晚又去看段书羡,有两个人来通知段书羡,“你的远房亲戚过世了,留下了大笔遗产。虽然你是第三顺位继承人,但也许有额外的遗产分配。”
那两人通知完走了。
周向晚乐疯了,“太好了!如果你能分点遗产,只要十万,你就能做手术了!说不定又能多活个十年八年。”
段书羡惨淡一笑,“我这个模样,哪里还去得了?我走两步喘三回,就算到地方了,别人一看我这时日无多的样子,也不会把遗产给我。”
“万一呢!万一就有额外的遗产分配呢?”周向晚替朋友着急,突然灵光一闪,“我代替你去!就算你没分到遗产也行,我可以找拿到遗产的人借啊!你没听刚才那两人说,遗产上千万啊,我们借十万,当然可以!”
“……就这样,段书羡拗不过,我便过去律师事务所了。没想到,开弓没有回头箭,一步步就走到了这个田地。”
张警官点头,“嗯,还有什么罪呢没交代?”
周向晚想了想,坚定摇头,“没有了。我一路上都奉公守法,真的和命案无关啊!”
“打架斗殴呢?那个叫山炮的,说要告你。”
周向晚脸刷的一下白了,哭丧着脸问,“张警官,这不会影响考公考编吧?”
“说不准,看山炮会不会起诉你,也看你的表现……”
……
最后,乔律师被押了上来,他腿上缠着白布,脸色惨白,但神态依然高高在上。
还没等张警官开口,他抢先反客为主,“我要起诉你们。”
张警官,“……”
乔律师指指自己的伤腿,“故意伤害平头老百姓,执法过度,我一定会起诉你们!另外,在我的律师到来前,我不会开口说任何一件事。希望你们尽快释放我。”
……
十分钟后,乔律师被带出去。张警官没从他嘴里问出任何有用信息。
小刘警官脸色犯难,弱弱道:“这就是讼棍吗?好可怕……”
张警官道:“没什么可怕的。证据,重要的是证据,他身上绝不简单,我们得往下深挖。”
两人审讯完毕,回到办公室。
桌上电话响起,张警官随意接起,然后脸色突变,“什么?发现一具尸体,证件上的名字叫乔渊?!”
……
半个月前,冯聪失业了。
他打电话给欠他钱的大学同学,対方压根不接。
同学已经欠钱一年了,当时说要创业,一个月后周转开就还。冯聪便把所有积蓄给了対方,后来也脸皮薄没好意思主动要。
但他失业了,身无分文,还欠着各种贷款没还,整天被家里催促着找工作,找朋友还钱。他和家人大吵一架,一气之下离家出走,在晚风瑟瑟的桥洞借助一宿,跑马灯在眼前闪过,他瞬间痛悔人生,第二日升起无尽的豪气,去找同学要钱了。
他知道同学的住址,直接到了他家门口。
结果怎么敲门都不开,还把邻居吵出来了,“大白天的,小声点!”
冯聪有点怂,连连道歉后问道:“这人在吗?”
“在的吧,昨天还收了外卖。”
装死是吧!欺负他脾气好是吧!
冯聪决心再不做送老好人,小区门口五金店里买了把锤子,正巧老板在吃饭,二锅头摆到桌上。
“老板,二锅头卖吗?”
老板看他两眼,“看你老熟客就卖你吧。”
其实冯聪第一次来这家五金店,但无所谓了。他提着锤子和二锅头,来到同学家门前。
锤子比划了两下,确实砸不下去。他干脆扯开二锅头瓶盖,吨吨吨猛灌两口。
他第一次喝白酒,辣得抓耳挠腮,喉头胃部一条线热下来,瞬间壮了他的怂人胆,拎起锤子开始捶门锁,动作一气呵成不带犹豫的,老式门锁两下就给锤开了。
他气势汹汹地闯进门,表现得十分凶狠,边走边叫,“段达飞!段达飞给我出来,马上还钱!不还钱我就不走了!”
冯聪走进卧室,才看见躺床上的段达飞。
“别装睡了,快给我起来!还钱!”凑上去就要扇段达飞的脸,结果対方皮肤冰冷,脸色苍白毫无血色。
“别、别故意吓我……”冯聪颤颤巍巍地将手指伸到他鼻下——没有呼吸。
死人了!
冯聪的酒意瞬间清醒,吓得滋哇乱叫,后退着从床上跌下来。
正在这时,有人敲门了。他忙捂住嘴不敢出声,便听见外面邻居大骂,“大白天装什么修,催命啊!”
冯聪一头乱麻,打算打电话报警,到处摸没摸到,才想起手机在门口。
他刚出卧室,却看到两个人冷漠地交叉着手,站在门口。
“不……不是我……”冯聪吓坏了,只知道语无伦次地解释。
陌生人却突然展开一个笑脸,说:“段达飞先生吗?我们是你姑妈的律师委托人,你姑妈不幸过世了,给你留下了大笔遗产,需要您去接收一下。”
他慌张之下,伪装成段达飞答道:“我、我知道了,你们先回去。”
两个人却寸步不离,“事情紧急,必须现在过去。否则就算放弃两亿的遗产。”
冯聪失声,“两亿?!”
巨大的金额砸晕了他。再冷静一想,人死债消,如果段达飞死去,他没有借条的情况下,多年的存款就打了水漂,他再也回不了家。但如果去继承遗产,也不要多,只需要拿回自己的存款就行,多的他就还回去,或者直接做慈善……
心念电转间,他说了一声:“等我十分钟,你们先出去我换衣服。”
人出去后,他看到厨房有个巨大的冰柜,就在卧室的隔壁。便强忍着恐惧,将段达飞的尸体用被单过好,拖到厨房,努力把人塞进去,中途那手突然僵硬地支了出来,吓了一跳,慌忙塞回去。
到了外面,冯聪看到被破坏的门锁,道:“锁坏了,再等我十分钟。”
他发挥了毕生的演技,假装这家的主人,找五金店老板换好锁,用段达飞床头的现金付了钱。才跟着去了律师事务所。
中途,他的酒已经彻底醒了。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只能昂首挺胸,走进了律师事务所。
……
冯聪抬起头。
他又把昨日交代的情况复述了一遍,并补充了一些昨晚才回忆起的细节,以期望警察能明察秋毫,还他的清白。
“段达飞真不是我杀的。”他反复唠叨,“我真的是清白的。”
“嗯。”张警官哼了一声,冯聪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同意还是反対?
他鼓起勇气又问,“我什么时候能出去啊?”
张警官没回答,小刘警官却道:“还早。事情变得复杂了,现在三个命案并案调查……”
看到冯聪吃惊的模样,小刘警官意识自己说漏了嘴,忙捂住了嘴。
张警官则紧紧盯着他,眼睛一眨不眨。
等带人走后,小刘警官才问,“队长,有观察到什么吗?”
“唔……看不出来。”
冯聪照旧被押送回去,路上,正好迎面见到有人被押送过来。
乔律师一脸高傲,看都不看他一眼。
冯聪打招呼的心思压下。
三起命案……
乔律师一进审讯室,照常反客为主,“等着我起诉你们吧,另外,我的律师到来前,我不会开口讲任何一个字。”
张警察看着手里的资料,耸耸肩,“你确实该找律师了,最好最顶级的律师。不过我奉劝你呢,既然现在有机会,就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吧。该掌握的证据我们都掌握了,该找到的尸体我们也都找到了。”
乔律师脸上神色波澜不惊,一副绝不开口的姿态,似乎能保持到天昏地暗。
“现在还有机会,交代吧,乔渊……哦,不対。”张警官从容地翻了页资料,“你应该更喜欢我们用真名称呼你吧——段达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