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紧张, 你们叫我张警官就行。”女警官豪气地拍拍他的肩膀。
肩膀上的拍击沉重不堪,他思绪完全停滞,只能讷讷点头。
乔律师和段书羡的脸色也很难看。
乔律师到底是见过大世面的人, 很快镇静下来挂起了笑容, “张警官你好,有什么需要我们都可以配合。但我们现在比较忙,可能需要你快点。”
张警官鹰隼般的眼睛扫视着他,然后说:“知道你们忙, 找遗产嘛, 我懂的。”
乔律师的笑容再也挂不住了,大家都没想到警察竟然对他们的事门清。
“走吧。我们进屋说,在这里不方便。”
三人不得不跟着进屋,张警官看着屋里老人, 道:“小李,老人们想出门散个步, 你护送他们出去。我们在这里有事情要讲。”
她身后脸嫩的小警察出面,太奶奶太爷爷便战战兢兢地跟着出去了。
出去前,小李警官还记得把门带上。
张警官坐下, “放松点, 都坐吧。我知道你们的事情, 现在,各位先自报家门吧。”
事已至此,乔律师最先顺应时事,施施然坐下, “我叫乔渊, 是个律师,负责段仇雪女士的遗产分配, 后边两位是当事人指定的继承人。”
见律师把手指向自己,他吓懵似的,嗫嚅道:“我、我叫段达飞,我是遗产第二顺位继承人。”
段书羡说话同样小心翼翼,“我叫段书羡,我很小就离开老家了,对这里不熟。不关我事啊,我什么都没有做过!”
张警官笑一下,“别怕,只是问问。你们就讲讲三天前在什么地方干了什么。讲清楚就行,我们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坏人,也绝对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一片沉默中,乔律师翘起二郎腿,开口道:“三天前?我应该刚回国。正准备接触遗嘱制定的继承人。可以查我的航班。”
段书羡则说:“我在、我在住院。可以看诊断书,也可以去医院问问,就在市医院。”
轮到他了,他茫然地道:“应该……不,那天我肯定在家打游戏。没有出门。”
张警官猛地掀起眼皮,盯住他,“你一个人在家?有没有证据证明?”
他一下懵了,好半天才说:“我、我点了外卖,外卖小哥应该见过我。你们看我手机。”
手忙脚乱地划开手机,打开蓝色外卖软件要给警察看订单。手机卡顿半天,订单才刷新出来,结果,竟然没有今年的订单。
“怎么回事?”张警官盯紧他。
他倒吸口凉气,情急之下道:“我记错了!可能在别的软件上!等下!”他终于打开了黄色外卖软件。三天前中午,他确实买了一份牛肉面。急忙展示给警察看,“警察你看!我那天在家打游戏,你可以问问外卖小哥,他肯定记得。”
张警官瞥他一眼,要了他的外卖截图,其它没再多说。
送老人出去散步的小李警官回来了,顺便扛回一箱矿泉水,一人一瓶发到桌上。张警官渴得狠了,拧开水猛喝一口,然后说:“一个个来吧,你们俩去外面等着,我先和乔律师聊聊。”
他和段书羡到院中干站着,门在他们面前被重重关上。
段书羡有点慌张,“怎么回事?怎么还扯到命案了?我以为就是单纯地拿下遗产……不会段仇雪女士是被人害了吧?”
他满脸虚弱,将手里的矿泉水捏得变形,摇摇头,“不知道……”
他一面伸长耳朵,想捕捉门内的只言片语。一面又在脑海中预测着警察可能的问题,自己一定要这样那样回答,才算不出纰漏。总之,一定得洗清自己的嫌疑。
三心二意的,反而导致一阵忙乱,什么都没做好。白白干着急一回。
过了好一会儿,门打开,乔律师从里面进来,冲着段书羡点头,“轮到你了。”
段书羡同手同脚地走进去,门又关上了。
乔律师站旁边若有所思。
他瞅了半天,终于忍不住打探,“张警官她问了什么?你没事吧?”
乔律师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紧张什么?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难道做了什么违法犯罪的事?这可不行啊!犯罪者是没有继承遗产的资格的。”
他的脸刷一下白了,连忙摆手否认,“没!我没有!”
乔律师道:“没有就别怕。但遗产的事情记得别乱说。”
他还没揣摩出乔律师的意思,门再次打开,段书羡出来后对他说:“进去吧。”
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里走,进去后还记得关门。
屋子里采光不好,大白天的开着白炽灯,仍显得昏暗。两个警官并排坐在对面的长凳上,宛如两座雄伟的门神,咄咄逼人。
“怕什么?我们也不会吃人。”张警官示意他坐下,小李警官又在他面前放下一瓶矿泉水。
“我有。”他把手里的矿泉水瓶放桌上,才发现水瓶快被他拧到变形,又心虚地握回掌心。
张警官手指敲着桌面,“不必紧张,我问什么,你就老实说什么。”
“我老实。”他下意识重复。
张警官便道:“那么开始吧。第一个问题,你认识段达远吗?”
他愣住,觑了下张警官脸色,才说:“认识。财产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可惜出车祸死了,然后才轮到我继承。”
他说完瞬间便意识到不对,急忙解释:“不不不!不是我杀的他。我之前根本不认识他,也不知道他是什么顺位继承人!我、我前天才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还为他惋惜过……”
张警官笑了一下,“所以呢,按照作案动机来说,你的嫌疑确实很大。不过别急,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我们不会为难你。你就仔细讲讲怎么听说段达远这名字的吧。”
为了洗清嫌疑,他竹筒倒豆子地讲述了第一天的事情,从如何到了律师事务所,到最后离开回乡下,以及遗产线索包含在绘本之中的事情,他也和盘托出。
“别的我真不知道了!这几天我们就围着绘本找来找去。对了,对了!段达远的丧事正在办,就在前面那条街,你们可以去看看!”
“知道,我们才从那边来。”张警官说着,隐秘地和小李警官两人对视一眼,然后道,“你说的绘本呢?拿来给我看看。”
他咚咚咚上楼去拿绘本,下楼时中途被乔律师扯住,“你干嘛?”
“给警察看看绘本,证明我没有说谎。”
“你说你,你这个脑子!我真白叮嘱了!”乔律师扯住他的衣领,低声吼道,“万一这两人不是真警察呢!你把所有事情都告诉她俩,还想把绘本给她们看,精灵之泪的线索如果被抢先找见了,怎么办!”
他猛地一惊,瞬间一阵后怕,“不、不会吧,她们又不是继承人……”
“现在诈骗犯有多神通广大你不知道?你什么智商,对面什么智商,你玩得过吗?”
手里的绘本重逾千斤,他干巴巴地问,“那现在……怎么办?”
“别给他们看,就说绘本丢了。”乔律师拍板了。
他把绘本交给乔律师,空着手下楼,按照乔律师教的回复了。
“这么金贵,舍不得给我们看?”张警官摘开矿泉水瓶盖子,把矿泉水喝出了品茶的气势,“也行,与本案暂时不相关,你们不愿意我就不看了。今天就先这样吧,你们三个不能离开这里,我们随时会来找你们。”
两个警察离开了。离去的方向正办着白事。
他再没提起回市里的事情。
警察在这里,令他不得不地夹紧尾巴。
段书羡却打了退堂鼓,“警察都来了,还牵涉到命案,我不想找了。反正遗产没我的份,看我们的样子也不像能找到宝石的。”
乔律师气不打一处来,“一个个的怎么都想走!你没想过,万一那不是真警察,也不是真命案呢!万一是诈骗呢,就等着把我们劝退,好自己暗度陈仓拿遗产。”
“什么?”段书羡傻了,“你说的是真的?不可能吧,谁敢冒充警察,她还有证件。”
乔律师冷笑,“怎么不可能,你见过女警察?你见过警察在破房子审人?”
“这倒是……”
“你们俩呀!果然智商的高低,才是人类的阶级。”乔律师长叹一声,“不管警察是真是假,我们都假装是真的。但找宝石得抓紧了,不要让骗子抢了先!”
村里没有不透风的墙。
很快,几乎全村人都知道了他们要继承遗产的事情。
“听说几百万呢!好家伙,能在市里买几套房了吧。”
“什么几百万,是光分给律师的就几百万。遗产起码上千万,甚至能一个亿!”
“一个亿,普通人几辈子能挣到啊!我一年到头在地里忙活下来,年成好时连几万都不到……”
花衬衫屁颠屁颠地赶过来,见面就给他递烟,“老同学,这么大的事情不告诉我?你看看,还让我收你的导游费,太见外了!你们今天要去哪儿?我随时奉陪,不收你们一分钱。”
他只能点头,不懂如何应对旁人突如其来的热情。
三人没心情吃饭。
但村里不少人借着给太奶奶送好吃的,来和他们打招呼,攀关系。好吃的堆成山,他们凑合吃了点,赶紧跑了出去。
接下来,他们要重新开始梳理绘本情况。
“你们看这个。”
乔律师已将村里的卫星地图下载到平板里,展示给他们。“这里是段仇雪女士的老屋,这里是村后树林,这里是河边……连起来后,能看出是什么吗?”
他没看出来,却听段书羡道:“像个缺角的雨滴……”
“没错。”乔律师欣慰地看他,“精灵之泪的形状,就是一颗雨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