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里的尸体早已僵直。男人有些驼背，拼命想把尸体塞到冰柜里去，却总是功亏一篑，急得浑身冷汗。

　　“叮咚！”

　　门铃突然响了。

　　……

　　他在律师事务所聆听遗嘱分配。

　　段仇雪，那个被称作他姑妈的人，在海外重病去世。因着无儿无女，千万遗产只能按照遗嘱，由族中晚辈继承。

　　“段达飞先生，您是段仇雪女士的亲侄子，按照遗嘱，您是她的第二顺位继承人。”律师名叫乔渊，是个高个子男人，高挺的鼻梁上戴一副金框眼镜，浑身散发着精英气质，往常，自己是绝无机会接触到这种人的。

　　他尽量稳重颔首，表示明白。

　　乔律师将头转向房中最后一人，“段书羡先生，您是段仇雪女士同族，按照遗嘱，成为第三顺位继承人。”

　　段书羡看着也挺紧张，僵硬地点点头。

　　“最后是遗嘱中的第一顺位继承人——段达远先生。太遗憾了，两天前他刚遭遇车祸身亡。如果段仇雪女士早那么两日……”乔律师话说到一半，察觉到此言不妥，便转了话锋，但浓烈的遗憾仍从他语气中溢出，“无论如何，太遗憾了。”

　　竟是个多愁善感的人，从外表上完全看不出来啊。

　　乔律师浅浅抿口水，整理好情绪，继续以公事公办的语气交代，“段仇雪女士的遗嘱中仅指定了三人。因此，在第一顺位继承人缺位的情况下，她的两亿元遗产将由段达飞先生继承。”

　　尽管他反复告诫自己不能得意忘形，听到这话，还是被砸得头晕目眩。他颤抖着站起来，“两、两亿元？！”

　　乔律师微笑，“没错，两亿元人民币。”

　　之前告知的是千万，他已然大吃一惊。如今几乎快要眩晕，却听乔律师继续道：“但是，继承遗产前，需要经过段仇雪女士精心准备的考验。”

　　他一听，心反而踏实下来，“考验，确实，完全应该的。我完全接受。”

　　他坐下来，悄悄瞟一眼第三顺位继承者段书羡。他对此人，很是愧疚，如果没有自己，那么遗产肯定轮到对方继承吧……

　　万万没想到，段书羡竟也在暗中观察他，两人目光相撞后，对方竟微笑着点点头，黝黑的脸上全是善意的笑容。

　　对方落落大方，自己也不好扭捏作态，他顿了顿，勉强牵起嘴角，点头致意。

　　乔律师继续道：“段达飞先生、段书羡先生，二位请走上前来。这便是段仇雪女士留下的考验，请查验。”

　　他站起，和段书羡两人走到桌前。

　　桌上放了一只精美的黑色盒子，比A4纸略大，高约10厘米，由黑色玉石整雕而成，哑光面显得低调却华贵。乔律师拿出白色手套，三人戴好后，在乔律师的嘱咐下，由两位继承人共同打开了精美的盒盖。

　　盒子中，静静地躺着一份牛皮纸档案袋。他们拿出来，发现下面还有一张A4字打印的说明，以及一本精装的彩色绘本。

　　乔律师抽出档案袋中的文件展示给他们，“档案袋中是遗嘱内容，请二位过目。”

　　遗嘱内容太多，涉及许多专业词语。他看得不太明白，怕耽误时间，只能草草扫过。大概意思和乔律师讲得差不多。

　　只是在最后，突然出现了“传世宝石”这么个新东西。

　　“传世宝石精灵之泪被藏在某处神秘地点，指定继承人需要先找到宝石，才能最终继承遗产……”他念出声来。

　　“是的，请看这张a4纸上的说明。”乔律师把纸递到他面前，“没找道宝石就不能继承遗产哦。你可以自己寻找宝石，也可以找别的继承人帮忙，但最后要把宝石按等价金额平分。精灵之泪由段仇雪女士十年前拍得，拍卖价高达千万美元，轰动一时。”

　　说到这儿，他瞬间回忆起来了，小时候真有听过这个新闻，当时对这神秘人士充满好奇。没想到这神秘人士竟然就是段仇雪……

　　旁边的段书羡眼神晶亮，“所以，两亿元遗产只能由段达飞继承，但如果我帮他找到了精灵之泪，我能分到精灵之泪的一半价格？”

　　乔律师点头，“没错，段达飞先生找到宝石，继承遗产；找不到，遗产谁都不能继承。段达飞先生独自找到宝石，独占宝石价值；合伙找到宝石，平分宝石价值。”

　　“段达飞先生，让我和你一起找宝石。”段书羡哀求似的地望着他。

　　他动了动嘴，没出声。

　　“必须在规定时间找到宝石，越快越好。”乔律师在旁边提醒道，“规定时间为一周，从今天开始计算。”

　　事已至此，他完全知道怎么选，“好，我们一起找宝石。”

　　乔律师拿起绘本，“精灵之泪的线索都在绘本里，请二位仔细查看。”

　　两人齐刷刷将目光投了过去。

　　这是一本精装卡通绘本，封皮以黄黑色调为主，深夜，一个小女孩背对着观众，站在橙黄色的篝火旁，仰头望着天上的繁星。

　　封皮右下角以童趣的字体写着——《精灵之泪的人间奇旅》。

　　他在封面上没看出什么，再看旁边的段书羡，对方不好意思道：“我没有什么发现，要不要继续看？”

　　他点点头，白色手套翻开了沉重的封面。

　　扉页是一片白，右下角是手写体——【纪念我的人间奇旅，望所有漂泊的灵魂都能找到归途。——段仇雪】

　　这大约是段仇雪女士的字迹，出乎意料的非常遒劲，像一棵棵凌冬的青松，似乎能从中窥见段女士的品格——不屈、倔强、高傲。

　　段书羡惊呼出声，“这不是打印的，是段仇雪女士亲手写上去的吧！还有擦花的痕迹。”

　　他凑近一看，真的看到“魂”右边的“鬼”字下半部分，有被拖拽沾染的模糊痕迹。他盯着这个字，一股凉气从脚底窜起，整个人忍不住打了个颤。

　　“……可能段女士写的时候不小心擦花了，没什么稀奇，我们继续往下看？”段书羡又继续看了过来。

　　他深吸口气，才从眩晕的状态里回神，感受到双脚踏踏实实地站在地上。顶上的节能灯光光芒大盛，旁边两个大活人围着自己，他不必如此害怕。

　　他强作镇定地点点头，往下翻了页。

　　第一页，整体色调是青绿色的春天。

　　——【小时候，我在老屋居住。那天醒来，见到院子里的老黄牛在拉磨。真辛苦啊，整天困在院子里有什么意思？我打算带它出门遛弯，看看乡下的春天。】

　　配图是春天整齐的田垄，柳条飘荡，燕子低飞，一片生机勃勃的图景。小女孩牵着老黄牛走在田埂上，春风扬起她的短发，遮住了她的面庞。

　　“我还是没看出什么……”段书羡不好意思道。

　　他同样摇头，“没关系，我也没看出来，继续往下看吧。”

　　第二页：小女孩的老黄牛，在村后面的树林里被恶犬咬伤。

　　第三页：小女孩赶跑了恶犬，替伤痕累累的老黄牛疗伤。

　　第四页：恶犬的蚊子朋友替恶犬报仇，整日在小女孩耳旁嗡嗡直飞，还将她胳膊叮得肿成两倍大。

　　……

　　连看四页，他俩都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别说找到精灵之泪的线索，他们连绘本的主题都没看出来，仿佛就是记录一个小女孩在乡间的日常生活。

　　直到他们翻到了第五页。

　　第五页上，文字写着——【邪恶的蚊子见小女孩躲回家中，纷纷商议起对策。其中最坏最有权力的蚊子建议，趁女孩河边洗衣服时，蚊群罩住她的脑袋，将她推进河里，送给水鬼当祭品。】

　　水鬼……

　　黑压压的画面中，他紧盯着那个字，四肢开始发凉，后颈好似有冷风呼呼直吹。他控制不住地翻到下一页。

　　第六页：【女孩洞悉了蚊子的计划，带上镰刀到河边洗衣服。水鬼得了蚊子的帮助，在它们成群拢住小女孩脑袋时，从水下伸手要拖小女孩下水。】

　　第七页：【万万没想到小女孩临危不惧，抽出镰刀疯狂地乱砍，不仅扫开了蚊子包围，还砍掉了水鬼的手。水鬼痛呼一声，沉入了水底，小女孩趁乱逃走了。】

　　第八页：【她跌跌撞撞地回到家中，带上老黄牛连夜离开村庄。她只顾着逃离黑暗，全没想过未来的日子是明是暗。】

　　他神经质地连翻三页，直到看到第八页色调变得明亮，才停了下来。画面中，小女孩牵着老黄牛奔跑，身前是大片暖色阳光，身后是一小角张牙舞爪的黑暗。

　　段书羡在旁边搓搓自己的鸡皮疙瘩，“大白天看得我头皮发麻，明明是简单的文字，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瘆人。”

　　“可能是插画配色吧……”

　　深沉压抑的黑暗，旋转着要将孱弱的白色女孩吞噬。

　　他闭上眼舒缓精神，片刻后才继续翻动绘本，幸好最后四页内容配色都比较明亮——

　　小女孩到了遥远地方生活，中途遇到山清水秀且荒无人烟的地方，将老黄牛放归自然。她最后定居在一座繁华的城镇，白天赚钱，夜晚安眠，但每天清晨必定会抱着鲜血淋漓的镰刀醒来。

　　绘本没详细描述这里的情况，只说小女孩成功获得了战利品。

　　【最后，小女孩在夜晚的大榕树旁燃起篝火，望着繁星点点的夜空感叹：我自由了。】

　　配的便是封面那张图。他第一眼觉得温暖且充满希望，现在反复观看下，心底却忍不住发凉。

　　两人又反复检查了绘本本身，在排除夹层、隐藏字迹等物理情况后，又把关注点放到了内容本身。

　　“所以，这小女孩应该就是段仇雪女士本人吧。”段书羡道，“记录的应该是她小时候生活的情形。”

　　他肯定了这些猜测，“我和你有同样的想法，线索，应该得从段仇雪女士的老屋查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