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瞬间惊醒。冷汗粘在颈窝里, 汗津津得难受。
距离截止日期只剩不到三天了。
意识到自己噩梦惊醒后第一反应不是后怕,而是关心宝石调查进度,他忍不住自嘲地笑笑。
金钱真的很容易就改变了他。
乔律师昨天得知他被绑架, 且又联系警察获取帮助, 心情非常不快,“你们啊,真被诈骗就知道就厉害了。看我,人都忙成这样了, 你们只知道拖后腿。到底是谁要继承遗产?”
听得他很愧疚, 但绘本的新进展他依然没开口——万一想错了呢?不是又得被乔律师数落一顿?
何况就算他是对的,没找到宝石前,乔律师也不会相信。
乔律师看他那怂样,越发瞧不起, 道:“今天跟着我去河边捡石头。你们仔细盯着看有没有宝石的踪迹。千万不要让别人捡走了。”
他想拒绝,却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只能答应了。
他们正说着话,花衬衫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哎呀!你们三位都在家, 太好了。宗族长老请你们去祠堂。”
村里的宗族势力非常强大, 甚至强过村长。三人不明就里, 困惑地过去了。
花衬衫送他们到祠堂外就要走。
“你不一起进去?”他问。
花衬衫摆手,“族里谈事情,我们小辈不能去。你们慢慢吃吧。”
祠堂的院子里摆好一桌丰盛的早餐。
桌旁已有数位老人落座,里面甚至有绑架过他的那位体面老人。两人对视一眼, 全默契地移开视线, 就当不认识彼此。
主位上坐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不怒自威, 两只眼睛目光炯炯地紧盯着他们。
村长坐在他的下首,见他们来了,忙道:“快坐吧,尝尝我们村的早饭,非常有特色。”
三人坐下后,村长便挨着介绍,“我身旁的这位,是我们宗族的族长,也是我爸爸。旁边呢,则是宗族的各位长老,各行各业的龙头人物。现在,我代表我们整个宗族,热烈地欢迎你们回来!不管是段达飞、段书羡,我们族里的优秀子弟,还是乔渊律师,我们尊敬的客人,今天,我敬你们一杯!”
讲完,村长把小盅里的酒一口闷了,在大家叫好声中亮出杯底,“你们随意啊!”
他和段书羡酒量都很差,浅浅抿了一口,被辣得龇牙咧嘴。乔律师这个精英反而比看起来酒量好,直接干了一杯,引来大家的叫好声。
族长捋着长胡子,满意地点点头。村长才道:“快吃点东西垫垫,别醉了!”
所有人这才开始动筷。
不知道这些族长、长老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吃得不踏实。边吃,又边陪了几轮酒,这才见村长放下筷子,进入主题。
“段达飞、段书羡,你们二位小辈不知道,我们这些长辈特别牵挂你们。如今你们难得回来一趟,趁此机会,就把你们的名字加入族谱了!明天,我们就为你们举办盛大的入族谱典礼,请大家都来吃席!”
他和段书羡连连摆手,“不要了不要了,我们不入族谱!”
“你们这些小辈,咋这么不知好歹。”村长没得到欢天喜地的响应,脸色沉了下来,“入族谱可是光宗耀祖的事情啊!既能光耀门楣,为列祖列宗脸上增光添彩。你俩人中龙凤,又能给后面的弟弟妹妹们做好榜样,名留青史。多么好的事情啊!别人想进族谱都进不了,你们这么优秀才破例进的!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这……”他仍是不想,觉得太耽误事,却不知道如何开口拒绝。
乔律师替他们解围,“族长、诸位长老、村长,我们三个最近有要事在身,实在忙不过来,入族谱的事过段时间再谈行吗?”
“没关系,不需要你们操心什么,我们把所有东西都给你们置办好,你们出席个典礼,再吃个席就行。两个小时都没有吗?”
话说到这份上,实在没有推脱的理由,两人只能答应了。
“好,那就后天办仪式,大师算过,那天是黄道吉日。”村长安排道,“我这就安排人通知族里小辈,让他们都尽量回来。”
事情定好,早饭也吃得差不多,大家都开始擦嘴巴,准备着有谁一声令下,他们就地散场。
“段小雪的侄子在吗?”结果就在这时,有人跑到祠堂里来。
这人看着五十岁出头,满口黑牙,肩上还挎着个旅行包,火急火燎冲进来就问,“谁是段小雪的侄子?我是你姑父!段小雪的遗产有我一份!”
“胡闹!”族长的拐杖重重敲到地上,“你哪儿来的老婆?你从来都没娶过亲!而且谁让你进来的?来人,把他拦出去!”
这人看着干瘦,行动倒是灵活,几个大高个都没逮住他,让他像个猴子似的在院子里乱窜,边窜还边得瑟,“嘿嘿!我和段小雪睡过,他还怀过我的孩子,难道不是我老婆?”
“你……!”族长气得不行。
那人继续口无遮拦,“你以为她为什么突然要嫁疯老头?还不是因为她怀了我的孩子啊!他父母嫌我穷,要找个有钱人接盘,找来找去竟然找到个老光棍!小雪当然不愿意,结婚当晚砍了疯老头,揣着我的孩子就跑到城里去喽!”
“一派胡言!”族长的人终于把他抓了起去,狠狠堵住了嘴。
村长收拾残局,“散了吧散了吧,这人疯子,别理他。”
他和对视一眼,两人心里都有了猜测。
带着察觉线索的兴奋以及莫名的愤怒,他们离开祠堂,直接去了河边。
河边已经全是村里的老人了,见乔律师过来,热情地迎上来。乔律师便点点头,“和昨天一样,一人一天五百。仔细着翻石头,有捡到特殊东西的来找我。”
村里吗谁都爱干这活。一时间河岸上人头攒动,少一个人根本看不出来。
他装模作样地盯了一会儿,找个机会钻入河边树林,打算往上穿过树林往大路上走。
他刚走一会儿,突然听到背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惊恐地转身后看。果然见着树枝晃动,一个男人从大树背后走了出来。
“你干什么去?”男人问。
“吓死我了!”原来是段书羡,他捂住胸口猛喘口气,“我要上去办点事情。”
“我猜你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你是不是也想到绘本里那个……恶犬?”
他点点头。
段书羡走过来与他并肩往上,“走吧,我也正打算去找他。”
很快,他俩钻出树林来到了马路上,就看到方才的男人蹲在另一侧路口上,伸着脖子往河边望,“放我进去吧,我是来帮忙!”
守路口的人相当年轻,站起来就像一堵墙,“乔律师说了,不准放你进去。山炮哥你快走吧,别来捣乱。”
山炮招惹不起眼前人,狠狠踢飞一脚石头,愤愤不平地又蹲下往河边望。但他注意力不集中,偶尔忍不住站起来蹓跶乱看。突然就看见了树林里钻出的这两人。
他连忙拔腿就追了过来。守路口的以为他放弃了,也没有多管。
两人哪能被他撵上,早早就闷头往前一直走,直到走到村民活动广场,才停下来歇脚。
往常广场这里颇有些热闹,一些老人聊天,一些老人做活。今天全都去河边捡石头了,空无一人。
山炮终于追上他们,嬉皮笑脸道:“嗨呀,跑这么快干嘛?你们俩是段小雪的侄子吧?我是她老公,你们叫我姑父得了。”
他只冷冷道:“没听我姑妈说起过。”
“嘿嘿,她当然不好意思说啦!”山炮坐到一颗大石头上,“毕竟是偷偷摸摸地苟且,说起来就在附近的小树林里。现在树林都还在。我们当时关系特别好,她差点还给我生了一个孩子。怎么说,我也是孩子的父亲,遗产肯定得分给我。”
“我姑妈没有孩子。”
“她把孩子打掉了嘛!但我还是她的丈夫。”
他冷冷道:“是你强迫她的。”
山炮嗤笑道,“嘿!就算她开始不乐意,最后都被我弄得服服帖帖的,你不知道她最后叫得可好听了,还搂着我不愿意放开呢!”
“我不信,你们在哪儿发生的关系。”
“就在那儿。”山炮往旁边树林一指,觉得不得劲,干脆站起来道,“我带你们过去,还不信了!”
山炮他带着两人钻进林子,“你们看这处枝繁叶茂的,外面根本看不见。我把她拖进来,任她怎么挣扎叫喊都没人听见……”
“咚!”山炮还没说完,一个拳头狠狠地捶到脸上。
为了防止被过路人听见,两人把山炮往树林深处拖了一截,轮番狠狠地拳打脚踢一顿,“人渣!这就是你的报应!”
片刻后,段书羡拦住了他,“别打了,再打就出人命了。”
他擦了擦手,留下哎哟哎哟痛叫的山炮,两人往外走。
段书羡问:“要去他指的地方翻翻吗?”
“没必要。”他摇摇头。
段仇雪女士绝不可能把心爱的珠宝,藏在那么肮脏的地方。
——【……在村后面的树林里被恶犬咬伤。小女孩赶跑了恶犬,替伤痕累累的老黄牛疗伤。】
……
打完人后,他们往河岸走,路上远远碰见了张警官两人。
段书羡想拉着他绕道,他却闷头径直走过去,“张警官,我有问题想咨询你?”
张警官有些意外,“哦?什么事,你问吧。”
“几十年前的□□案还能立案吗?”
张警官怔住,“发生了什么……算了,你肯定不会告诉我。这情况很复杂,你只能做些参考。第一,□□罪追溯期只有二十年;第二,罪名成立需要证据,人证、物证……几十年前的话,得看保留了什么证据。”
他点点头,一言不发地离开了。段书羡一路跟着他,此时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他们早晚会得到报应的。”
他们回到河滩上。
乔律师早因没有结果而怒发冲冠,甚至连骂人都懒得了,多余的眼神都不给他们俩一个。
两人也无所谓。
他们几乎已经觉察到绘本背后的血色真相,接下来,便是思考钻石在何处。只要能找到就是皆大欢喜,现在的一些误解根本算不上什么。
现在村上全力支持着他们。
本来族长不乐意他们动员人到河边捡石头,乔律师便主动要出钱翻修祠堂,当即绿灯大开。不仅送人、送机械,连晚饭也给他们包圆了。今天,大家累了一天,所有人都去了村食堂吃饭。
年轻人陆陆续续地回来了,每回来一个,都忍不住过来和他们打招呼,顺便攀上一点交情。
有个长头发的艺术生兴冲冲地走过来,在他们桌上看了一圈,没见到人,疑惑道:“段书羡呢?他没在这桌?”
“这不就是段书羡?”村民拍拍身边的黑皮男子。
长头发艺术生撩开自己的偏分,仔细看了看,“不对,我们前段时间才见过,书羡身体不好正在住院。人又瘦又白,哪里有这么黑!
“这人……他不是段书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