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 别胡说!”
艺术生爸爸站起来呵斥他,然后捂住他的嘴边往外拖,边陪着笑, “哈、哈哈……我儿子学艺术学傻了,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你们别和他一般见识。”
桌上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乔律师心平气和地夹起一筷子雪白鱼肉,问,“怎么不吃?今天菜色不错。”
他坐在段书羡旁,心中大受震撼。悄悄地抬眼一看, 段书羡一直低头没吭声。
他夹起一筷子青菜放段书羡碗里, “吃吧,别听人胡说八道。”
这么一打岔,桌上的氛围终于好了些。段书羡深深看了他一眼,埋头猛地就着青菜扒大米饭。
当晚, 段书羡到房里问他,“你不怀疑我吗?”
“你是不是段书羡很重要吗?”他平和道, “不剩两天了,我们不必为这些事情浪费时间。现在的重点是——宝石在哪儿?”
一夜无话。
他又在噩梦中醒来,脑海中第一个念头是:倒数第二天。
乔律师放弃了河边, 将目光放到了“雨滴缺角处”——那片菜地里。
菜地的主人仍是一副臭脾气, 并不肯让拖拉机刨他的地。但在乔律师许以厚利后, 他的子侄率先改口,将他按住,让拖拉机顺利开了进去。
时间如此紧迫,他和段书羡两人都不打算再假装乖顺。直接没出门, 而是呆在太奶奶家, 两人打算仔仔细细地研究绘本。
第一页:【小时候,我在老屋居住。那天醒来, 见到院子里的老黄牛在拉磨。真辛苦啊……我打算带它出门遛弯……】
“老黄牛你觉得是?”段书羡问他。
“指的就是段仇雪本人,她没日没夜地操持着家务,就像老黄牛在拉磨。”
某个春天,她察觉春光明媚,便想偷个懒,去看看春天的模样,没想到……
第二页:【小女孩的老黄牛,在村后面的树林里被恶犬咬伤。】
“……山炮把她拖进村后树林,侵犯了她。”
他说不下去,迅速往后翻页。
第四页:【恶犬的蚊子朋友替恶犬报仇,整日在小女孩耳旁嗡嗡直飞,还将她胳膊叮得肿成两倍大。】
“恶犬的蚊子朋友……指她的家人吧。像吸血的蚊子一样压榨着她的骨血。她受害后,非但不替她伸张正义,反而站在恶人的的一边,日日数落她……”
“不知检点、不知羞耻、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丢了全家的脸、嫁不出去……我都能想象有多少污言秽语了。为了□□犯不把事情说出去,她家人成了犯人的帮凶。”
两人表情凝重。
段书羡开了窗,阳光射进昏暗的房间,虽然热,但情绪略微舒缓。
第五页:【邪恶的蚊子见小女孩躲回家中,纷纷商议起对策。其中最坏最有权力的蚊子建议,趁女孩河边洗衣服时……将她推进河里,送给水鬼当祭品。】
“她家人要把她卖了。卖给村里疯头疯脑的老光棍,但出得起彩礼,也能将家里的耻辱送走。”
“最坏最有权力的蚊子?”
“她爸爸吧。重男轻女家庭绝对的权威,只出主意,不出手。”
第六七八页,他们草草翻过,都是先前已知的事情,她当晚砍断疯老头两根手指,逃了。
【……她只顾着逃离黑暗,全没想过未来的日子是明是暗。】
【……小女孩到了遥远地方生活,中途遇到山清水秀且荒无人烟的地方,将老黄牛放归自然。】
【……她最后定居在一座繁华的城镇,白天赚钱,夜晚安眠,但每天清晨必定会抱着鲜血淋漓的镰刀醒来。】
“她逃开后,似乎过得并不好。”
“一个农村女孩在外面闯荡,总是苦难重重。”
【……小女孩成功获得了战利品。最后,小女孩在夜晚的大榕树旁燃起篝火,望着繁星点点的夜空感叹:我自由了。】
“还好,她最后胜利了。”
“名字从‘段小雪’改成了‘段仇雪’,如今留下这么一大笔遗产,以及这么一本真相残酷的绘本。她获得了自由。”
【纪念我的人间奇旅,望所有漂泊的灵魂都能找到归途。——段仇雪】
他盯着扉页上的这行字,喃喃道:“所以,宝石究竟藏在哪里?”
绘本的解密几乎结束。
宝石的线索依然扑所迷离。他们仿佛抓住了一根绳索,再仔细一看,绳索却猛地消失。
他们再次走上了绘本中的各个地点。
首先是老屋,已被翻得一通混乱,昨夜下过阵雨,院子里新翻的泥土一阵泥泞。
段仇雪女士在老屋像老黄牛拉磨般地伺候全家人,她会把心爱的宝石放这儿吗?换作自己会如何呢——肯定不会。
然后是村后树林,其实不用去,他们已经排除了这个错误选项。主要是看看山炮有没有死在树林里。
他们过去一看,又遗憾又庆幸地发现,那里只剩一滩血迹。山炮应该已经逃走了。
接着,是绘本里的“河岸边”。
他们现在已经知道,那不是指真的河边,而是她被绑去结婚的地方——疯老头的住处。
疯老头的屋子比段仇雪的老屋还不如,又小又破,屋顶几乎塌了一半,糟糕的臭味熏得十米外就无人接近。
疯老头的弟弟只偶尔给他点食物,保证他活着,并不保证他活着的质量,活得像条狗都无所谓。
这地方,段仇雪女士也绝不可能放宝石。
至于乔律师研究出的“雨滴缺角”,既然第三处地点都错了,这个地点也肯定是错的。
而且谁会把宝石放别人家菜地呢?翻土时,没两下就给挖出来了。
“所以,宝石在哪里?换位思考一下,如果你有一副非常名贵的宝物,你会藏到哪里?既能不惹眼地藏过去,还能一直不被人发现,只有看过绘本的人能找到线索?”
“思来想去,在村里只有老屋能够藏……”
“但老屋里里外外都被搜过了,横梁上的老鼠屎都被清理下来翻拣过,没有。”
“如果是我……”他突然头皮发麻,“我肯定不会藏到村里,我会藏到自己安全的住处,藏到银行保险柜,反正不会藏在这里。”
“你是说……?”
“我们会不会被误导了,宝石根本不在村里?”
一夜无眠。
他和段书羡被最新的猜测震慑了。他们是不是一开始就误入歧途了?东西可能,压根儿就在别的地方等他们!
乔律师更是熬得满眼通红。
菜地里开着工地用的大灯,灯火通明地照亮这一大片地方。村里仅剩的三辆拖拉机全部上阵,翻土范围无限地延展,翻完这块地没有,立马去翻下一片地。
大家热热闹闹的像在赶集,只有乔律师的眼神越发绝望。
最后一天,摆席。
他和段书羡到祠堂前的广场时,乔律师已经坐在那里了,眼神一片呆滞。
比起两人,乔律师付出得更多,然而也输得更惨。
当然,他俩也是空手而归,五十步不必笑百步。
一无所获,到了这种时候,他反而一身轻松。身上的枷锁即将脱去,他将回到生活的正轨,去过那无趣又平静的日子了。
全村老少聚在此地,脸上挂着笑容,一桌桌的山珍海味摆到面前。
他们不知道这三个人即将失去大笔金钱,还以为他们仍是未来的巨富,忙不迭地上来说些好话。
“肃静!”村长用小喇叭喊了一句,全场立刻安静了下来,“我们有请族长讲两句!”
族长这些大人物和他们三个,单独在祠堂内设了一桌,此时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勉强讲了几句宗族责任感等话,便又坐了下去。
村长的讲话和别的领导没啥两样,又长又空洞。唯一好听的便是最后两个字,“——开饭!”
一声令下,广场上热热闹闹起来,无数筷子在翻飞,无数张嘴在同时开合。
他没滋没味地吃着饭,有着遗憾,又有着期待,心里满是等待的忐忑。
村长开始劝酒,族中长老一杯黄粱下肚,又开始翻起了老黄历。
“段达飞,好小子!你真可以的!想当年,族中修祠堂,你爸妈本来要付钱的,结果你姑妈——段小雪!本来要出钱,最后却没出,只能遗憾作罢。”
另一人接道:“是啊,谁知道段小雪后来这么有钱啊!她如果早说,多捐两个钱,说不定能上族谱!不会就因为这个事和你爷奶爸妈断绝关系,从此没联络。”
“哈哈,修祠堂这是你姑妈的心愿呀!你是好样的,终于替她完成了心愿。”
他脑袋嗡的一声,瞬间蹦了起来,“你们说什么?我姑妈因为修祠堂的钱,和家里断绝了关系?”
族中长老们全都醉陶陶的,没有回答。
他茫然站着,终于明白宝石藏在哪里。
“怎么了?”段书羡扯扯他。
他刚要开口,却见到张警官一脸冰霜地走了过来,身后除了小李警官,还跟着五六个警察。
张警官径直走到他面前,定定地望着他,掏出逮捕令,“你涉嫌故意杀人罪,请跟我们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