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
待到一个黑影悄没声息地跃进窗户,陈寒揉了揉现在还有饱腹感的肚子。
周家的伙食真是不错,鸡鸭鱼肉自不必说,最难得的是一条鲜烧鲥鱼,骨刺皆香,吃得陈寒满嘴流油,大是快意。
眼下,望着通往闺房的廊道,陈寒寻思片刻,从衣袋中取出一块花园中拾来的卵石,扔了出去。
卵石在地上滚动了没多久,便听得机簧声响,六支弩箭裹挟着破风之声朝陈寒的方向射来。
“伏丝绊弩?”陈寒眉头一皱,但手上丝毫不慢,棍起处,六支弩箭中朝陈寒身体射来的三支都被拨落。
“有点东西啊,销器不错。”陈寒心道。
但话尤未了,门内突然又飞出一道黑影。
陈寒反应迅捷,把身向后一倒,一个铁板桥,躲过了一枚疾射而来的袖箭。
第二枚袖箭方才破开门纸射来,陈寒已然左腿一蹬,斜刺里前冲几步,一脚踢开房门:“只会用销器吗?藏头露尾的东西,见见真章吧。”
陈寒抬目望去,但见雕花大床之上,有二人正交缠在一起,其中一人削肩玉臂,虽未见面目,但显然是个女子,当是周谨之女,另一人一身黑衣,宽肩窄腰,显然是个习武之人,蒙着面巾,看不清面目。
陈寒也不多话,疾步上前,抬手一棍,棍头点向黑衣人的手腕。
黑衣人并未出声,立起身来抬手一挡,闷哼一声,可依旧挡下了陈寒这一棍。
“铁布衫?”陈寒眉头一皱:“你到底是哪门哪派?用销器暗器,练的却是铁布衫,而看你这样子……倒不像只是单纯的奸淫少女。这女子精气缺失脸色煞白,这……”
“倒像是在,采阴补阳,你这人渣!”
陈寒又是一棍当头而下。
黑衣人也不答话,身子一侧避过陈寒一棍,随即抬手,一掌与陈寒阴险自下方递出的一掌对上。
“少林散花掌?”陈寒先是一愣,继而不禁勃然大怒:“杂种!我还寻思那么多机关销器,是唐门或是鲁班神斧门都有可能,你露出铁布衫我还寻思你是不是哪家专练横练功夫的小门小户出身,结果闹了半天,你居然是少林出身?佛门弟子采阴补阳?今天我就替少林那班秃驴清理门户!”
大怒之下,陈寒棍掌齐出,一招快似一招,一招紧似一招,黑衣人起初还能勉力招架,十余招之后,终于抵敌不住,在抬手射出一支袖箭稍稍阻滞了陈寒的攻势之后,便迅疾翻身,试图如巨鸟投林,跃出窗外。
陈寒可不想容他就此逃脱,赶上前去,提起左拳照着黑衣人后心便一拳击去。
黑衣人感受到身后一股劲风来袭,随即陈寒便看到他背后肌肉紧绷,显是已经用上了铁布衫,准备硬受这一击。
陈寒的左拳疾若奔雷,可奇怪的是,待到打在黑衣人后心时,却并不如何势大力沉,反而突然显得轻飘飘的,就仿佛是用拳面在黑衣人后背轻轻碰了一下而已。
但就是这一碰之下,黑衣人却仿若被一柄重锤击中一般,整个人猛然前冲几步,口中喷出一片血雾,即便如此,他还是强提一口气,借着陈寒这一击之力飞身撞开窗户,靠着一身夜行衣融入夜色中,倏忽不见。
“跑什么呀……真是。”陈寒看了看窗外漆黑的夜色:“心脉都断了,练外功练傻了吧,还真以为铁布衫能挡住内劲啊?等下就下去看看你是不是剃着个光头。”
“郎君……”
正想着,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妖冶呼唤,跟着便是一双柔若无骨的手腕搂上陈寒双肩。
陈寒浑身一个激灵,缓缓转过头去,对上的是一张本该清秀可人,此刻却是媚态万千的俏脸,而那张脸的主人正檀口微张,眼神迷离,整个身子已然贴在陈寒后背,双手已然朝着陈寒下身摸去。
“嘶……这王八蛋给她用的什么药这么猛……”陈寒深吸一口气,强行压抑住心头已然生发的燥热,反手一指点在身后少女的脖颈,少女轻哼一声,便失去了知觉。
扶着已然昏迷的少女躺好,陈寒松了口气:“总算安生了……我看看这王八蛋用了什么药。”
拉过少女的手臂,陈寒右手三指分按住少女的关寸尺脉,凝神号脉片刻,思虑片刻,不由得大感庆幸。
“幸好这周老板找人找得及时,要再拖延些时日,这姑娘就得被这春色迷心散活活药成只知交合的傻子。这王八蛋是真不把姑娘家当人啊……”
思虑及此,陈寒迅速扶起昏迷不醒的少女,让她背对自己,随后右手单掌运气,按向少女背心,把股股真气渡入少女身体。
约莫有一柱香时辰,陈寒方才长舒一口气,收回手掌,接着重新把少女扶回床上,起身来到门口,除去门旁伏弩,接着绕至后窗,朝前走去,行了约有十余步,便在廊旁花圃中发现了已然倒在花木丛中的黑衣人,上前摸了摸颈脉:“嗯,断气了。”
随后,陈寒从背后抽出黑棍,照头一棍,黑衣人顿时脑浆迸裂。
“嗯,排除假死。”
陈寒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拖着黑衣人的一条腿,把死尸放在门廊口,接着,陈寒一拍脑门,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随即便进了闺房,来到书桌前,取出纸笔,写了一张条子:
“祸患已除,请放心。
另,姑娘身中异药,虽药毒已清,但仍需每日服安神汤药,并静养数日方能痊可。
另,切勿伤痛过度,乃至自寻短见,姑娘并无任何罪孽,罪在恶徒,而非姑娘,且此事不为他人知,因而于情于理,均无名节不全之忧虑。故此,望姑娘善自珍重,余生喜乐。”
写到末尾,陈寒想了想,并没有署名,而是画了两个弯眉毛,一张翘嘴巴——是一个笑脸。
他希望这个可怜的姑娘醒来后,看到这张笑脸,能略微开心一些。
哪怕只有一点点。
回家的路上,陈寒一直低着头。
夜色漆黑如墨,间或有几个星星,犹如背着父母出来玩耍的孩子,鬼鬼祟祟地若隐若现,过了一会儿,似乎是一朵云飘过,星星寂然不见,只余下黑沉沉的寂寥。
抬头伸了个懒腰的陈寒望着漆黑的夜空,禁不住又想了半天,待到回过神来一捋,却又说不清楚自己方才想了什么。
他只得摇了摇头,走进夜色里。
直到走到院门口,陈寒方才想起自己之前想了些什么。
“光顾着考虑那姑娘的问题和想其他有的没的了,忘了找周老板结钱了……”
“算了,明天再说咯。”
关好院门,躺上床铺,枕着黑棍的陈寒如是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