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真香,乃祀天地之灵香也。除此之外,沉速次之。信灵香可以达天帝之灵。所忌者:安息香、乳香、檀香,外夷所合成之香,天律有禁,切宜慎之。”
——《天皇至道太清玉册》
别人新婚都是蜜里调油卿卿我我,可越鸟和青华新婚却屡屡伤情,盖因此乃断缘重续、逆天而行,因此才甜中有苦、福祸相依。
越鸟中了佛母的咒,睡到傍晚才醒,还没睁开眼睛,她就闻到了的降真香的味道,那微弱的香气被龙珠的龙气裹着,闻着叫人觉得安心。她伸出一只手拨开床幔,果不其然,青华正坐在榻前念经,他坐得很直,手里捻着那串小叶紫檀的念珠。这不起眼的东西在青华的手腕上一带就是二十二年,有朝一日等她死了,这无情的死物却还有福气能长久地陪着他。
“委屈帝君受惊了。”越鸟低声说。
青华缓缓睁开眼,他没有急着回头去看越鸟,因为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竟是个傻子,这些年被越鸟摆弄如同提线木偶,就连大婚都是她的计策。他想问越鸟是否真心与他,可这话他却实在说不出口,因为他最怕的明明是越鸟太将真心与他,乃至于致自己于不顾。
“殿下睡了大半日,应该饿了吧?”
青华说着就要起身,不料却被越鸟一把拽住了袖口:“帝君未免小瞧了佛母的本事,我不渴也不饿,倒是你,若是这样怒气冲冲地殿门,岂不是要让人议论我是不贤之妻?”
“殿下自然是极贤的,怪只怪我蠢笨,丝毫不明白殿下的心思。”
青华的语气中带着些愠色,这也不怪他,越鸟看得出来,青华真的很喜欢明王宫,那里和冰冷无情的九重天不一样,对于青华来说,明王宫真的像个家。只可惜她大业未成,无奈之下只能设计让佛母将她再度送回天庭,连累青华受这些惊吓。
“帝君是天地灵物,怎么会蠢笨呢?我之所以瞒着帝君行事,也实在是有苦衷,帝君心里不忿便可直说,何必坏了你我夫妻之间的坦诚?”
“坦诚?好,殿下说得好,夫妻一体,殿下与本座自当坦诚相待!那敢问殿下,殿下是做了什么精明的打算?机智的安排?叫佛母宁愿割舍和殿下的母子之情,委屈了殿下妖王的仙驾也要将殿下送回九重天!”
越鸟见青华恼怒,便支起身子跟他面对面说话——
“青华,我猜一猜罢,佛母跟你说,我有意将明王大位让给你,因此才迎你入赘苏悉地院,更有甚者,我还想着来日助你登上万妖之王的大位,我言中了吗?”
青华心中大惊,早知道越鸟足智多谋,可也不至于如此,她这话和佛母一模一样,倒像是自己听到了一般。
“殿下真是聪慧,竟对佛母的心思了如指掌,本座慧根萎靡,实在是比不上殿下……”
青华话没说完,越鸟就笑了起来:“哈哈哈哈……什么聪慧?这些话本就是我说给鸿蒙的,我费心设计,就是为了让鸿蒙去挑唆佛母,我早知道佛母一定会按耐不住将我送回九重天,不过就连我也没想到,佛母居然这么快就动手了。”
青华满头雾水,一双眼充满了诧异,依着越鸟的言下之意,难道这一切是她自己安排的?
“殿下这是何意?”
越鸟往青华身边挪了挪,脸上露出些无奈之色:“若帝君不问我,我也不愿细说,可帝君既然问了,那我也不便隐瞒,帝君听了,只要不怪佛母就好。”
“佛母?本座为什么要怪佛母?”
“青华,我知道佛母一定是和你说了些什么话,可我问你,佛母跟你提过‘护身咒’吗?”
青华愣住了,越鸟此刻说话如同无字天书,他竟是连半个字都听不懂,什么“护身咒”,这是什么玩意?
越鸟无奈地摇了摇头,对青华说道:“青华,我知你一向在这世间独来独往,一朝得了妻子母亲,自然少不得雀跃忘情。可佛母恐怕没有跟你说实话,我算计鸿蒙,让佛母将我俩送回九重天,为的不是别的,就是你!”
要施护身咒,佛母就得用金刀沾着越鸟血,在青华的骨头上刻下血印。一旦咒成,越鸟的所有肉体伤损就都会转嫁在青华的身上,而只要青华肯以身待受,从今往后,越鸟即便是利刃穿心也不会有性命之虞。
“此咒可混淆因果,因为犯业所以是禁术。所谓心魔就是迷人眼,乱人心,佛母爱女心切,深怕来日我天劫之时,帝君临阵退缩,因此便想出了这样一个糊涂的主意。我了解佛母的性子,她此心一生,从此必定不肯善罢甘休,因此我才设计激怒鸿蒙,借他之手,让佛母将你我送回九重天。”
越鸟说的正理青华半个字也没听进去,他知道越鸟有自己的命数,有自己的责任,他了解越鸟,更是深信有朝一日越鸟能为三界化去万年之前的血债累累。可他落入情道,从此再难自拔,他什么都不怕,唯独怕天地不容越鸟,却要让他独活于世间。无论是东极大帝、羽族明王、还是万妖之王,他都不要!都不肯!他只要越鸟活着!
“这又何妨?为了殿下,我甘愿粉身碎骨,什么禁术?我如何就怕了。”
越鸟摇了摇头:“且不论你我夫妻情深,我舍不得你受铭心刻骨之痛,便是我舍得你受苦,此咒罪犯滔天,我身为儿女,又如何能坐视自己的母亲明珠暗投,犯下如此大错?”
越鸟此言有理,青华不禁动容,可佛母言之凿凿,他心中后怕,如何能被越鸟三言两语就说服?
“佛母说,殿下借本座入赘的因由,有意让本座来日顶了殿下的明王大位,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成为万妖之王,殿下怎么说?”
越鸟又笑了:“青华,你是了解我的,别的不说,即便是我一心要赴死,羽族那么多的出类拔萃之辈,我怎么可能因为念及你我的私情,便将羽族明王大位托付给你?”
青华原本还有些犹豫不决,可此刻越鸟的话,他却不敢不信了——别的不说,越鸟远在九重天上都顾念着要提拔同族的毕方,怎么可能因为一桩姻缘便将明王大位胡乱交给他?此番只怕是佛母受了鸿蒙蒙蔽,越鸟深谋远虑,怎么可能徇私枉法任人唯亲?
“终究是殿下旗胜一招,我不过是个没慧根的蠢货,哪里敢猜殿下的心思,听殿下的辩解?佛母叮嘱过我,让我一句不听殿下的,殿下尽是花言巧语,我还是不听为好。”
越鸟顺势倒在青华的怀里,仰视着他,细声细语地说到:“事到如今,我便是有些心机,也全是为了保全你我夫妻之情,我已经沦为凡胎,不能再和你仗剑世间,若再不巧用心思,我岂不是是个废人了?我知道你喜欢明王宫,也是真心敬重佛母,所以前番才不敢与你坦言。但是只要你我能得两全,无论在哪里都是一样的,往后我们就同居东极殿,你我已经是名正言顺的夫妻,满天谁也不敢说什么,我们也好就此享百年清欢。”
越鸟此言正中青华心坎,他长叹了一口气,随即将越鸟紧紧抱在了怀中。
“越儿要是还有半分真心在我身上,此刻便立个誓言来,从今往后,你我夫妻,绝无相瞒!”
望着眼前青衫尽湿的青华,越鸟心中悲凉无限,这不是她的青华,她的青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心怀天地,怜悯众生。眼前的这个人既痛又悲,既愤怒又内疚,这是一个被她逼入绝境无计可施,甘愿转身跳进红尘苦海的人。凡心苦,最苦不过她与青华不能坦言,可怕只怕青华若是明白了她的心思,就此一念成魔,再无转圜的余地。
好在谎言是这样一种玩意儿,第一个很难,后面就逐渐顺手了,越鸟抱着青华,云淡风轻地指天为誓:“这有何难?越鸟在此立誓……”
然而越鸟话只说了个开头,青华就突然捂住了她的嘴。
“我信你就是,你不要说,什么都不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