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地仙”二字,青华背后汗毛直竖,别的都可以掩饰,唯独这地仙一事实在是不好圆谎!他还没编排好故事呢,就怕越鸟发问。正在这千钧一发之时,忽听得殿外有人来报,原来九灵看毕方妥帖,便遣她来给越鸟送药,到了殿门口,毕方不敢擅入,所以规规矩矩地通传了一声。
“禀帝君,禀殿下,小仙奉命为殿下送药。”
青华已经跳到嗓子眼儿的一颗心终于落回了肚里,这丫头来的及时,当真是救了他的性命。有旁人在侧,越鸟只能将地仙一事按下不表,乖乖吃药。
凡是苦药,最好能一饮而尽,喝地越慢越受罪,可越鸟连坐都坐不起来,毕方只能小心翼翼一勺一勺地喂她喝药,她苦地龇牙咧嘴,毕方看着也跟着皱眉。过后,毕方既不敢逗留也不曾窥探,临走还知道将殿门掩了,青华见她颇为妥帖,便对越鸟说道:“毕方仙子勤谨体贴,不如以后就让她贴身侍奉殿下。”
越鸟摇了摇头:“这只怕不合规矩。”
越鸟客居妙严宫,玉帝抬举她,让她上下所需不得怠慢,内外差遣不得有违,可她毕竟是灵山中人,哪里有在天庭摆谱扬威恃宠而骄的道理?她要是不谨言慎行,只怕不仅要连累青华,就连雷音寺的声誉也要受损。
“殿下若是有所顾虑,不如本座去通报了王母,叫她赐人来侍奉殿下,王母原本就有心呵护殿下,想必不会不答应的。”
越鸟又摇了摇头:“区区小事,何必惊动西王母天尊?小王还不至于如此不济,再说,小王得帝君呵护,哪有不周全的?”
青华垂头丧气的,事到如今他悔得肠子都青了,越鸟原本是天命所归的东极帝后,眼下竟落得个无名无分的地步,如今他二人要人前避嫌人后小心,实在是无比的憋屈。
“终究是本座连累殿下受屈,既然如此……不如……不如我去求求玉帝,让他赐下婚来!”
“只怕是求不来的……”越鸟叹了口气,满天尽知青华帝君自断仙缘,玉帝即便是再有心维护,也不能违逆天命,强赐姻缘给青华。
青华悔不当初有苦难言,事到如今他那点子心思绝对不能露于人前,否则他可以不顾虚名,可若让诸仙将越鸟当做了妙严宫里的通房妾氏,到时候越鸟声名尽毁不说,五族必定要勃然大怒。
然而越鸟此刻心里装着的却是另一件要紧事——青华的仙缘断了,却不知帝后何在?若帝后因为断了仙缘不得出世也就罢了,若帝后还在世,她这岂不是夺人夫婿?想起地仙宫之事,她越想越不解,越想越疑惑。
地仙说千年前青华帝君夺他所爱,害得他失妻失心沦落成魔,别的不提,他化得跟青华一模一样的皮相,八成是真的见过青华天颜。可他满口咬定越鸟就是当年的“灵儿”,这岂不奇怪?她根本没有这么一世尘缘,更是从未在凡间遇见过青华,难不成青华帝君七世为人,其中一世遇到了这个地仙,在机缘巧合之下夺了他的妻子灵儿,而这个灵儿和她长得一模一样?不会的,那地仙颇有造化,岂能错认了皮相?怕只怕他所言非虚,她真的与青华帝君有一世尘缘,是她自己混忘了,那这岂不是意味着……
此事事关重大,越鸟不敢妄自揣测,若是地仙没死,她还可以详细问他年月,好算出此事的来龙去脉。可眼下地仙已死,越鸟连他的名讳都不知道,即便是要查要问都不知该从何下手。
越鸟面色逐渐沉重,青华心中有鬼害怕得紧,连忙推了推越鸟,故作大惊小怪道:“差点忘了一件大事!”
青华说着就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瓷瓶来,越鸟见了那瓷瓶这才想起来,这瓶子里装的可是元圣星的子嗣!
“哎呀!怎么把它给忘了!”
眼看越鸟上当,青华终于心鼓稍歇,只道:“殿下受此大难,本座什么都不记得了,方才才想起来。”
“这……不知道这仙胎如何孵化啊?”
越鸟打量着那瓷瓶直犯难,别的本事她有,这生儿育女的事她可是半点都不知道。
“这仙胎不足月,自然要揣到足月了。”青华一边说,一边不停地打量越鸟的腰身,越鸟被她盯得发毛,连忙捂住了肚子:“这可万万不可!”
青华憋着笑揶揄越鸟道:“殿下一向慈悲,如今怎得推脱起来了?”
“帝君可想清楚了?若是小王亲自孵化此胎,那小王便是元圣星之妻,帝君破我脊而出,与我有母子情分,到时候就是元圣星之子!”
越鸟是一颗巧心、一条银舌,青华被怼地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一边生闷气一边不住地瞟她,越鸟笑得前仰后合,把那白瓷瓶凑到了青华脸前说道:“帝君只说怎么办吧?”
青华迎着光打量那瓶中的仙胎,实在看不出是个什么,只能看得出是白色的,他心里不服,便阴阳怪气拿腔拿调地回越鸟道:“既然殿下揣不得,那本座自己揣!”
“啊?”这下轮到越鸟失语了,她一双眼瞟前瞟后地直打量青华,脸蛋也红了起来:“帝君怎么……揣在哪……从哪生?”
青华两眼一瞪,伸出手掐住了越鸟的脸蛋,看她一脸绯红就知道她在胡思乱想:“殿下想什么呢??本座是要将这仙胎放进血莲里孵化!殿下以为呢?”
“我以为……我以为……我以为帝君手眼通天,没有做不到的事情嘛。”越鸟支吾道。
“你这丫头,好一张利嘴!”青华一边说一边站起身来将越鸟榻前的角窗打开了,越鸟先是嘴坏,看他恼了又来嘴甜,实在是心思多,恨得他牙痒痒的。
越鸟不明就里地盯着青华,这个老神仙推开窗后便扬长而去,站定在了院里便开始施法,原来他是要将瓷瓶里的胚胎放进血莲里去哺育,知道她不便起身,所以他才特意打开了角窗好让她能亲眼看见。
青华穿着一身碧青色的衣裳,站在堂前树下玉树临风,越鸟看着他的侧影不觉入神,只见他先施咒让血莲绽放,随后便从瓷瓶中取出胚胎送进了血莲之中。
血莲池无风起浪,千瓣艳红的莲花重新闭合,重重花瓣下似有烛火一般大小的一个白影,想必就是元圣星的仙胎了。大功告成,青华捋了捋袖子,招呼着越鸟往血莲池看,越鸟抿嘴一笑,只觉得心底一片甘甜,可这甘甜中却始终掺杂着二分忧愁。
青华快步回殿,他忙着献宠,因此迫不及待地回到了越鸟的榻前,可越鸟面上却有些阴郁,他伸手去揽越鸟,越鸟轻轻地按住了他的手,小心翼翼地问道:“青华,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青华心里一凉,他有太多事瞒着越鸟,内疚哽喉他吞不下也吐不出,仿佛有人在他心口放了一块石头,他苦笑了一声,避重就轻地答道:“我这龌龊心思殿下自然知道,不算相瞒。”
可青华越是插科打诨,越鸟心里就越怀疑,她问青华:“我说的不是这个……我什么都不问,我只问你,你那断了缘的帝后现在何方?”
青华闭眼叹苦,早知越鸟是如此心性,可怜她蒙在鼓里,还生怕自己是夺了别人的夫婿。天下多苦,最苦的就是要他不得与越鸟坦诚,他好想告诉越鸟,他们就是天定的夫妻,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仙缘。可他偏偏不能,他只能眼看着越鸟不明就里,失去帝后尊荣不说,如今还要为夺了别人的仙缘而内疚。
眼看青华露出伤情,越鸟心中十分不忍,青华本就是痴情之辈,若她非要刨根问底,只怕要惹青华伤心了。说到底,若帝后因为断了仙缘而未得出世,青华少不了要内疚,可若是帝后尚在人间,青华这就是移情别恋,他心中必然愧疚。此事难两全,既然无解,何苦让他再烦心自苦,不如难得糊涂,再不提了。
“青华,你别难过,我不问了就是。”越鸟低声说。
青华瞄了越鸟一眼,他失德事小,越鸟伤心事大,他虽不愿意对越鸟说谎,可他今日若不浑说一通,只怕越鸟日后少不了多思难安。
“此事天地间只有仓颉知道,我问时,仓颉暗示我那妻子因为断了仙缘未得出世。仓颉不肯与我直言,可他既然心恋殿下,殿下大可自己去问!仓颉深情,必定直言,到时候露了天机,正好让玉帝宰了他!”
青华这一番话三分真七分假,其中非但带上了仓颉这个该死的东西,还连带着埋怨了九重天的蝇营狗苟,他料定越鸟听了这话一定会偃旗息鼓,而如今这谎已经撒了,愧疚就留给说谎的人吧。
听了青华此言,越鸟心中顿时松快了许多,此事事关天机,她若是胡乱打探只怕是要害人害己。既然帝后已去,她也算不得鸠占鹊巢,如此甚好。
殿中有些化不开的伤情,青华打破沉默,附身轻吻在越鸟额上。此情此景,正是两情缱绻你侬我侬的时候,青华一阵动情,面红心跳,爬在越鸟耳边喃喃就要诉衷肠……
“越儿,我……”
正在此时,九灵在殿门前大大声的通传道——
“帝君!孟章神君携西海四公主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