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0年9月23日
小树三巷张子涵住处。
于秋山深吸一口气,“德国方面来电,秋水两年秘密回国,不知所踪。”
张子涵看着他,千言万语只能汇集成一句
“节哀。”
悲伤又恐怖的气压,压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是谁杀的?”于秋山面色可怖,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
张子涵大脑警报飞速响起,他明白,眼前这位不是好糊弄的,他谨慎措辞:“我不知道杀死他的人是谁,我只知道他临终的场景。”
“说。”
“我见到他时,他已经受了重伤,似乎有人在追他,我本来想要带他走的,他觉得自己活不成了,叫我走,还把东西给我让我带到他家人面前。”张子涵老老实实的,不敢撒谎。
“在哪里被杀的?”
“我不知道,我真不认识路,我一路逃亡来的南京城。”绝对不能说出镜湖,绝对不能暴露于秋水的共产党身份。
“我会杀了他,我会杀了他。”如果不是仔细听,这句话像会被风吹散。
青年垂头,握拳,镜片也不能阻挡他眼神中的杀意和愤怒,“好的,那么,请你出去一会。”
张子涵是一刻也不想多待,转头就出了房门。
过了很久,于秋山离开了。
下午,冯大娘被警察护送回家,小妹姐弟喜极而泣,冯大娘一家人非要给张子涵磕头表达感谢,张子涵连连拒绝,最后张子涵与冯家认了干亲。
次日,南京汪伪政府保安局。
文事科的女职工聚在一起聊天,“这于处长可真厉害,在重庆和南京猖獗了两年的共匪老A,被于处长一个瓮中捉鳖,诶,抓到了。”
“可不是嘛,你说说,家世又好,能力又强,绅士有礼貌,唉,真羡慕他未来夫人。”
“还长得帅。”
“不像那个,天天呆在地牢那个,还什么保安局两颗新星,照我说呀,除了脸各有风格,家庭背景、战功家教,一个天一个地。”
走廊尽头一个瘦小的男子走过来嚷嚷“吵什么吵,一群长舌妇。”
他背后的,正是周雄,周雄面无表情略过女职工们进入办公室。
瘦小男子颠儿颠儿就跟进去,“爷,这群八婆嘴上没把门。”
周雄最不喜欢于秋山压他一头“那个狗大户,平常装的人模狗样的,不还是在中统当了汉奸,装给谁看,一个个三民主义叫的比谁都响,真要搞三民主义去重庆啊,还不是舍不下汪主席这里的真金白银。”
周雄一脚踢开椅子,坐了上去,搁在书桌上翘了个二郎腿。
瘦小男子赶紧安抚周雄,“可不是,他于秋山抓到老A,就半拉尸体,老A手里的机密被谁吞了?”
周雄一听,坐直身体:“别瞧你小子长得歪瓜裂枣的,说出来的话倒是不赖。老子抓那个下线不就行了?”
是啊,只要他周雄抓到了谁拿走机密,把机密捞到了,连带着老A的功劳还有那于秋山半毛钱关系吗?
他掏了掏口袋,摸出几个银元,拍在桌子上“你老婆是要生了吗?我当叔叔的不得给点奶粉钱。”
瘦小男子摸起钱就一直爷呀,哥呀的夸着。周雄哼哼两声,就让他滚了。
周雄去档案室调取老A的材料,从老A住处、相熟的人、经常出没的地点、笔记字迹、死亡现场。
他翻了一遍又一遍,死活找不到老A下线在他生活中的踪迹,仿佛老A从来没有下线,拿走机密的人是凭空出现的一般。
“他奶奶的!我知道了,或许这机密真是被人半道截了呢。”他拿起死亡现场的照片,对着阳光看,照片里土地上脚印密集,但有一个网状底脚印与其他靴子、皮鞋、布鞋格格不入。
找到你了,拿走机密的人。
周雄是只闻到血就兴奋的狗。
人逢喜事精神爽,周雄也不能免俗,他立刻叫人催促于秋山在老A情况说明上签字。
他立马着手书写申请人手的请求函,请求配合抓捕老A下线,代号脚印。
处长办公室内
于秋山熬了个大夜不仅是处理工作,更在从德国为源头梳理弟弟失踪一事,他昨晚睡在休息室内,起来发现桌子上有两份文件,一份老A的卷宗和请求函,上面压着一张纸,歪歪斜斜的写着“签字同意。”
另外一封精美的邀请函,大意是为表彰于秋山抓捕老A圆满成功,今天中午举行表彰大会,明天晚上六点在华美大酒店开办宴席。
于秋山是个认真负责的人,他拿过老A的卷宗,一页一页地看过去:
里面记载了老A从上海转来南京这半年来,从来没有人能阻止老A的计划,他获取情报如探囊取物,从未有过败绩。汪伪政府对老A恨之入骨。
直到于秋山从战场军队进入保安局,保安局夏局长有意试探于秋山的能耐,把抓捕老A一事交给于秋山。
于秋山在接过任务后,次次让老A无功而返,夏局长便将老A事项全权交给他,一次共党的窃取情报行动。
于秋山不仅重创老A还抓获了他的下线,众人哗然,要知道老A想要窃取情报,任何地点如入无人之境,于秋山也因此在保安局站稳脚跟。
这叠厚厚的卷宗,正是记载了于秋水是如何与老A在不为人知的情报战场你来我往,最终老A单枪匹马,终被抓获。
他很尊敬这个对手,老A足智多谋,这么多年,从未有人与他平分秋色,从未有过特务在他眼皮下一而再再而三地溜之大吉,如果不是立场不同,他们俩一定会成为相见恨晚的朋友。
听说周雄叫人把老A毁尸泄愤,于秋山出于某些微妙的党派关系默许了这件事,但他很惋惜,因为老A是个值得尊重的对手。
于秋山手头一旦有事就十分专注,即使是洗漱,他也一只手拿着文件翻看。
比如现在,他对着镜子剃胡子,手里还在拿着卷宗,时不时瞥一眼。
他翻开老A死亡现场的情况报告,上面是一具惨不忍睹的尸体和一群饥肠辘辘的野狗,在拥挤杂乱的现场,尸体膝盖以下和半张脸被啃噬干净。
于秋水的目光掠过那半张脸,继续刮胡子。
镜子里的脸和照片里的半张脸。
如出一辙,
刮胡刀刮破了下颚,卷宗也掉在地上。
第六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