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君……?”卯崎栗歪歪脑袋,有些担忧地追着太宰的视线看他,可他就是怎么也不肯跟她对上视线。
见状,森鸥外十分识趣地选择消失:“阿兔,我去楼下的病房拿点东西。”
“啊,好的。”
在跟人知会过一声后,森鸥外带着有几分不满的爱丽丝离开房间,将这片空间留给两个小朋友——他直觉,卯崎栗有办法哄好太宰。
就连森鸥外自己也没留意到,在这件事上,他下意识地便用了“哄”这个字眼儿。
卯崎栗并不知道森鸥外的想法,她只是单纯地在担心太宰。毕竟对方如今不愿看她,也不愿跟她说话的状态很奇怪,就算是“自尊心受损”的之前,他也没有这样过。
卯崎栗微微蹙眉,试探着说出心中的猜想,“太宰君,是被定时炸弹吓到了吗?”
“……?”
有没有一种可能,定时炸弹就是他弄来的?
太宰被她这话问得有些微妙,近乎本能地便偏头,对上对方的眼睛。
随即他便意识到自己上当了——
卯崎栗长长呼出一口气,脸上是轻松明快的、仿佛松了一口气的笑容,“呼——”她弯弯清透澄澈的晴空色双眸,纤长的睫羽半垂,“终于肯看我啦?”
显而易见的是,刚才她故意问的那句话只是引他上钩的饵。
“……”
太宰又是沉默。他刚想挪开视线,却被卯崎栗眼疾手快地抬手捏住了脸颊,让他避无可避。
卯崎栗抬手捏人的力道并不重,像是单纯在模仿太宰之前对她做过的那个举动。不过她更多的,似乎只是为了阻止他躲开和她的对视。
卯崎栗的指腹蹭过太宰脸颊上触感粗粝的纱布,力道很轻,说话的声音更轻,“看见太宰君没事真是太好了。不过……”
她说着,自己先笑起来,“被炸弹炸死,可没比被雷劈死好多少哦?”
“……”
太宰沉默地跟她对视,依然没有开口的意思。
于是卯崎栗便管自己继续说下去:“那个,虽然我没有办法理解太宰君为什么那么渴望死亡……”她说着,仔细打量太宰的神色,好像在斟酌语句,“但是,如果这是太宰君所希望的……我会帮忙一起找的,不那么痛苦的自杀法。”
“太宰君自己不也说了吗,‘讨厌疼痛’。所以要是碰见那种一看就很疼的,我会阻止哦?”
说完这句话,卯崎栗松开捏着太宰的手,转而抱住他,像在提前防止他被吓跑似的,“……要是太宰君那么简单地死了,”她仿佛在跟人说心里话一般,这句话说得又轻又低,“我会很寂寞的。”
听见对方说得又轻又软的,恍若告白一般的话语,太宰没有挣开她的拥抱,只是嘴里应道:“栗小姐还有小爱丽丝。”而且尾崎红叶也在。
卯崎栗抱着太宰的手松了松。
她稍稍后撤,认真且率直地对上太宰的眼睛,没有丝毫犹豫地反驳他,“爱丽丝和太宰君不一样。”她注视着他的视线很平静,却又带着某种不容反驳的笃定,“虽然让我说,我可能也说不出具体不一样在哪里,但是……”
“太宰君和爱丽丝对我来说不一样。”
卯崎栗微微吸了一口气,晴空色的双眸漾着柔和却又晶亮的光芒,“太宰君对我来说,是特——”
下一秒,她还未说完的话被太宰用动作打断。卯崎栗呆呆地眨眨眸子,感受着对方突如其来的拥抱,有些不知所措。
“抱歉。”
太宰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他的嗓音很淡,还带着些还未变声的稚气,她却从中听出了一分不易察觉的凝涩。
太宰很少跟人道歉,就连上次,他也仅仅是将歉意藏在道谢里,可这次却……
“诶……?”
尽管卯崎栗现在有些摸不清状况,可她敏锐地发现,太宰似乎是在愧疚。于是她贴心地抬手,回抱住对方,也没再顺着之前的话题继续说,而是故意跟他提出一个小要求:
“要是太宰君觉得抱歉的话,我可以摸摸太宰君的头吗?”
虽说这个要求放到现在,多少有些趁火打劫的意思,可卯崎栗确实从刚刚起,就很想摸摸看太宰的脑袋。
——她想摸摸看起来垂头丧气的小黑猫,让他打起精神来。
太宰没有马上回答。他沉默的这几秒似乎代表着他某种微妙的态度。
只是当他再度开口时,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栗小姐之前不是摸过吗。”
“有吗?”卯崎栗维持着拥抱的姿势偏过头瞅太宰,看向他的双眼清澈又纯粹,显然完全不觉得两个人这么抱着有什么不对。
太宰却有几分不自在。
他边顺势松开这个由他主动的怀抱,边肯定道:“有。”
太宰指的是上次他用落雷自杀时的事。躺在床上的时候,他隐约能感受到,有人轻柔地拿毛巾在替他擦头发。
那应该算摸了,还不止一次。
不过……
“算了。”太宰略略移开视线,没再看卯崎栗的眼睛,跟人妥协道:“今天可以。”
“!”
得到太宰的许可,卯崎栗嘴边浮现出明朗的笑来。她试探般抬起手,见太宰没有表露出任何不满的意思,这才放心地去摸他又软又卷的头发,还大胆地在他脑袋上揉了一把。
她这个动作倒是惹来了太宰不满的瞪视。
可卯崎栗只是卖乖地对太宰笑笑,完全没被他唬到——现在他在她眼里,仅仅是一只张牙舞爪、虚张声势的小黑猫,她没半点儿害怕的。
可到底是怕自己把人家惹炸毛,卯崎栗即刻收手,大大方方地将双手放在身前,端坐着对太宰提问,“啊对了,刚刚的提议太宰君觉得怎么样?”怕太宰忘记,她又提及半句,“就是那个关于自杀……”
太宰状似不经意般瞥她一眼,又抬手拨弄他才被人揉过的头发,应声的音量低低的,“……嗯。”
“‘嗯’是好还是不好?”卯崎栗却揪着太宰不放,硬是要他给出一个准确的回答,免得之后他跟她赖账——这种事太宰他也不是没干过。
“……”太宰噎了一瞬,到底还是从嘴里憋出一个相对准确的回答给她,“……好。”
卯崎栗对他的回答很满意,“嗯!那就约好了!”这么点完头,她笑眯眯地用平日里的语气提醒他,“以后不可以趁我不在的时候自杀哦?”
“!”太宰理刘海的手僵在原地。他看起来没想过卯崎栗会看穿这件事——他确实是刻意选在她不在的日子,才拿出那枚藏了有一段时间的定时炸弹的。
卯崎栗没有错过太宰这一瞬的僵硬,她双手环胸,小小地抬起下巴冲人哼哼道:“就算是我,也是能察觉到这种小事的啦。”
她说这话时,面上带着些仿佛好不容易才得到对方夸奖般的骄矜,就好像一直耷拉着双耳的兔子忽地将双耳竖起,生动又神气,看起来很可爱。
……明明她在某些方面迟钝得要命,却不知道为什么,唯独在这件事上这么敏锐。
他以为她不会注意到的。
太宰没打算正面承认:
“只有栗小姐不在,我才能在森先生不知情的情况下,把炸弹搬到楼上来。”
卯崎栗嘟起嘴瞅他,“什么嘛……太宰君觉得我会跟森先生告密?”
太宰没吭声,故意抛给她一个“你觉得呢”的眼神,让她自己领会。
事实上,他并不认为卯崎栗会去告诉森先生。她会想方设法劝他放弃用炸弹自杀,还会跟只兔子似的蹦蹦跳跳地缠在他身边,吸引他的注意力。
果不其然,卯崎栗如他所想般答道:“我会在森先生知道这件事之前,说服太宰君放弃用炸弹自杀哦。”她用双手撑着自己的脸颊,双眼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然后和太宰君一起,悄悄把炸弹处理掉。”
“最后再跟太宰君进行刚刚的对话。”这么认真地对太宰说完,卯崎栗才留意到他的表情,“什么嘛——一副‘我早就猜到你会这么说’的表情。”
她不满地皱起脸,拿手去戳他的脸颊,“我的想法很好猜?”
太宰没有说话,维持着被她戳脸的姿势点头。
“……”卯崎栗抿抿唇,眯着眼单手撑脸问他,“那我现在在想什么?”
太宰仅仅是抬眸扫她一眼,便得出答案:“栗小姐想问,定时炸弹是哪里来的。”这么说完,他那只漂亮的鸢眸里泛起点点笑意,“你猜猜看?”
卯崎栗被太宰这话说得一愣,没忍住睨他一眼,“……太宰君,这次我一定要在你的玉子烧里放很多糖。”
“栗小姐不会的。”
“……!”
再度被说中心思,卯崎栗将险些脱口而出的夸赞咽回去。
她想了半天,觉得不能助长太宰的“气焰”,最后憋出一句听起来有几分恼羞成怒的话:“太宰君是笨蛋。”可她说这话的语气却没有半点儿不满,反而听起来像在跟人撒娇。
“猜不出来的栗小姐才是。”太宰的回击十分游刃有余,哪里看得出他适才的半分窘迫。
而卯崎栗还未意识到,她被太宰带偏了话题,还极为孩子气地对人做出个鬼脸来,“下次森先生要是再收到蟹肉罐头,我要全部藏起来——”
“是是是——”
太宰知道的。
她嘴上这么说,到最后还是会心软地拿给他,而且还会把蟹肉罐头里的大半都分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