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卯崎栗还是跟太宰定下了睡前一起喝牛奶的约定。

　　悬在心中的大石头落地，小姑娘在蜂蜜牛奶的作用下安然入睡。她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太过坦诚率直的表达，给正值青春期的少年造成了怎样的冲击。

　　只是这一晚过去后，卯崎栗敏锐地发现，她和太宰之间的距离好像稍微、稍微拉近了一些——或许应该说，和她相处时，太宰身上的距离感没有以往那么重了。

　　这一点具体表现为……

　　“栗小姐——”太宰歪着身子躺在地垫上，如此拖长了音跟人说话，“中午吃什么——”

　　他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白衬衫，一贯披着的那件黑色风衣外套没带上来，手边是翻到一半便被倒扣在地垫上的《完全自杀手册》。

　　“嘴上这么问我，太宰君心里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卯崎栗将太宰倒扣在地垫上的书捡起来，细心地夹上书签放到一边，省得晚点磕到他——他这几天喜欢在地垫上滚来滚去。

　　太宰就这么侧着脑袋，以一个别扭的姿势看她，“可是做饭的是栗小姐。”他额前的刘海因为他侧着脸的动作而落到一边，露出一小片光洁的额头，“中午吃什么不是全看栗小姐心情？”

　　——瞧瞧他现在这模样，哪儿有半分先前在她面前表露出的“偶像包袱”。

　　“……真是的。”卯崎栗嗔怪地看他一眼，到底还是认命地说出他喜欢的东西，“还有最后一个蟹肉罐头，太宰君想怎么吃？”

　　提到这个话题，太宰转转眼睛，发出正在思考的声音：“嗯——”在这样吊足人的胃口后，他弯眸笑笑，给出不算回答的回答，“我觉得单纯的蟹肉罐头就很好吃。”

　　“我知道了，吃焗饭可以吗？加蟹肉的那种。”卯崎栗边叹气，边无奈地走到地垫旁穿上鞋，往小厨房的方向走。

　　“好——”太宰的视线落在她身后一晃一晃的蝴蝶结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最终，他懒洋洋地从地垫上起身，如往常般去给人帮忙。

　　-

　　蟹肉焗饭并不难，至少对卯崎栗来说是这样。

　　太宰走入小厨房时，她已经舀够了两人份的米，正在接水淘米。

　　听见太宰走近的动静，卯崎栗头也没抬地便问他，“中午要喝味噌汤还是别的……？”

　　“栗小姐不觉得，喝水可以少洗一个锅和两个碗吗？”太宰这话答得很是认真，透着一股理所当然的味道。

　　可实际，前几天中午他们喝的都是味噌汤。

　　“噗。”卯崎栗没忍住因为太宰这话笑出来，她不太挑，所以总是问他的选择，“那中午就喝水吧。”

　　说话间，她已经将米淘洗好，放入电饭煲中按下快煮键。随即她从放着食材的小篮子里拣出做焗饭要用的食材，放到灶台上，接着又去柜子里取出仅剩的那个蟹肉罐头。

　　太宰主动走到水槽前，摸过卯崎栗拿出的两只色泽艳丽的西红柿，打开水龙头清洗——这段时间他习惯了给人家搭把手，所以就连原本会缠到大鱼际的绷带也只是缠到腕间过，省得洗东西时将绷带弄湿。

　　卯崎栗显然也习惯了太宰的帮忙。她继续从冰箱里取出处理好的卷心菜丝和玉米粒，打算一会儿拌个简单的蔬菜沙拉，权当补充中午份应当摄取的蔬菜。

　　卯崎栗戴上手套，将卷心菜丝和玉米粒混合在一起并简单抓拌时，太宰已经洗完了西红柿。

　　因此当她将两碗蔬菜沙拉摆好，再度回到灶台前的时候，看见的便是太宰拿着刀，认认真真地将它切成几瓣并去蒂的模样。

　　“太宰君……？”卯崎栗有些迟疑地出声喊他，却在下一秒被他手下完整，且不流汁水的西红柿块吸引了注意，“啊，切得好漂亮。”

　　卯崎栗将双手背在身后，好奇地凑到太宰身边，歪着头观察他切的西红柿，“是因为没有切破瓤，所以才……”她微微抬眸，对上太宰的视线，“太宰君其实是会做饭的吗？”

　　可她是第一次看见他拿菜刀，之前也没听说过他会做饭。

　　如果是第一次……那他切得也太漂亮了。

　　“不会哦，”这么说着，太宰低下头，继续给西红柿块去蒂，没再和她对视，“只是今天正好在书上看见了切西红柿的方法，想试试而已。”

　　卯崎栗伸手捏起其中一块西红柿，仔细打量，“诶？第一次就切得这么好？”她小心地将完全不漏汁水的西红柿块放回砧板上，对人夸赞道：“太宰君，很有料理天赋啊。”

　　“这种小事，只要慢慢切谁都可以啦。”太宰拿过另一只西红柿，对其下刀。

　　“是这样吗？”

　　卯崎栗似懂非懂地应声，隐隐约约觉得，事实似乎并不是太宰所说得那样。

　　真奇怪……

　　她为什么觉得，太宰君在隐瞒什么？

　　倒不是不信任他，而是觉得，他似乎不太想说出真正的原因。

　　只是太宰不说，卯崎栗也便不去问他。在太宰完美地切好两只西红柿后，她从他手里接过菜刀，麻利地处理洋葱。

　　太宰将菜刀递出去之后便立刻离她远远的，显然是不想被洋葱辣到狼狈流泪。

　　“洋葱又不会吃人……”卯崎栗又好笑又无奈地看他一眼，“而且我给刀冲过水，不会那么辣眼睛的啦。”

　　太宰没吭声，依然躲得远远的，没靠近她一步。他看着像是一只警戒心非常强的小黑猫，竖着耳朵和尾巴观察着她的动静。

　　卯崎栗笑着摇摇头，没再喊他，而是迅速将手下的洋葱切末，拢到一旁备用。在她切完洋葱的下一秒，太宰挪动到冰箱前，从中取出一小块独立包装的黄油，递到她手边。

　　还真是一切完洋葱就过来了。

　　卯崎栗边开火，边回忆起上次她切洋葱时太宰的反应。太宰显然知道，切洋葱时，洋葱是会释放出一种刺激性气体的，可架不住他好奇，所以她切洋葱时，他凑得还算近。

　　她总是觉得太宰像一只毛茸茸的幼猫，所以那会儿她脑海中想的也是，一只小黑猫支棱着双耳，好奇探爪拨弄洋葱的模样。

　　至于结果，卯崎栗记得太宰直接皱着脸跑开了，他身后披着的外套袖子还因为惯性，小小地拍了她一下，仿佛跟她抗议泄愤似的。

　　虽然她没具体看见太宰露出了什么样的反应，但想必，他那双漂亮又沉寂的鸢眸盈满一层水汽的模样……大抵会是一副摄人心魄的名画。

　　卯崎栗将洋葱末倒进锅中翻炒。黄油进一步激发出洋葱特有的香气，将它原有的一部分刺激性气味中和，只剩下一股叫人闻到便会嘴馋的喷香。

　　鼻尖嗅着炒洋葱诱人的香气，可卯崎栗心中所想的，却还是太宰的那双鸢眸——

　　太宰君的眼睛，真的很好看。

　　-

　　当电饭煲发出轻微的声响后，太宰主动拿过饭勺，将饭分别盛入两只方形瓷碗里，又端到卯崎栗附近放下。

　　卯崎栗也没多说什么，她快速将锅内炒制好的番茄洋葱末均匀地铺到饭上后，便打开芝士碎的包装，在饭上满满铺上一层。铺完芝士，她下意识地弯曲手腕，轻轻敲敲她酸痛的腰，缓解这股没由来的不适。

　　在卯崎栗处理焗饭的时候，太宰十分自觉地便折回去清洗电饭煲的内胆。等她分完蟹肉罐头，将两碗饭一起放入烤箱，设置好时间……太宰甚至连锅都洗完了。

　　卯崎栗看着已经被太宰洗完的锅呆了呆，还有些没反应过来，“诶？”

　　太宰君今天，动作这么快的吗？他是急着去做什么吗……？

　　太宰不是没有察觉到卯崎栗好奇的视线，可他什么也没说，仅仅是从一旁的柜子里抽出两人的马克杯，各自倒上水。

　　——他竟是就这么将她平日里会顺手做的活都干完了。

　　卯崎栗眨眨眼睛。联系起太宰平日里的敏锐，她猛地意识到，对方兴许是一早便察觉了她今天不太舒服，所以才会选择喝水，又是切西红柿，又是忙着洗锅……大概是想让她少动一点。

　　就跟上次，她因为打雷没能睡好，不太精神时一样。

　　太宰君，真的是很温柔的人。

　　瞥见卯崎栗的神情，太宰料想她大概反应过来了，便将手中的马克杯递给她，语气平淡，“毕竟如果栗小姐把自己整垮了，真正受苦的人是我嘛。”

　　就算太宰更偏好甜口的食物，也受不了森鸥外那个古怪的口味。没有卯崎栗做饭的那几天是怎么过来的……他一点都不想回忆。

　　卯崎栗接过水，小口地喝了一口。

　　两人带上餐具一同走到饭桌前坐下，安静地等待烤箱中的焗饭。

　　“嗯……也不只是太宰君呢。”卯崎栗拿起放在桌上的沙拉酱，给自己那份蔬菜沙拉挤上一些，“好久没吃森先生做的饭，我和爱丽丝也有点不适应。”

　　两人同时头痛地叹气，又没忍住一起笑出来。

　　太宰接过卯崎栗递来的沙拉酱，按他的喜好往蔬菜沙拉上挤，“所以，如果栗小姐不舒服，要记得说。”

　　“诶嘿……”卯崎栗不好意思地笑笑，颇有几分想将这件事糊弄过去的意思，但看见太宰的神色，她到底还是如实说了，“就是腰有点酸，其实也还好啦。”

　　听见她坦白，太宰将沙拉酱放在一旁，漫不经心地开口问她，“等吃完饭，要按一下吗？”他说话的语气很淡，又在说完后不经意般补充上一句，“按摩完应该会舒服一点。”

　　“太宰君连按摩都会吗？”卯崎栗的重点却有些奇怪。

　　太宰瞟向正在运作的烤箱，此时空气中已然多出几分，芝士和蟹肉经过高温烘烤后散发出的奶香与鲜香。这香气混杂在之前炒制洋葱时迸发的喷香里，很是诱人。

　　“只是简单的揉按而已，并不难。”

　　“因为爱丽丝，之前突发奇想要给森先生按摩的时候，森先生的表情很微妙呢。”回想起之前闹出的乌龙，卯崎栗面上浮现出柔软的笑容来，“她本人倒是兴致勃勃的样子。”

　　有没有一种可能，那不是按摩？

　　烤箱发出的“叮”声让太宰没能说出已经到了嘴边的话。他目光跟随着卯崎栗而移动，默默看她走到烤箱前，戴上隔热手套去取焗饭。

　　明明他才说过不要勉强自己，结果她还是一听到声音就站起来了。

　　卯崎栗的话还在继续，“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如果是太宰君的话，总感觉不管做什么都会成功。”她将色泽诱人的焗饭从烤箱里端出来，回过头笑着看他，“所以一会儿就拜托你啦！”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