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崎栗是在一阵叫人难受的濡湿感中醒来的。
因为太宰将空调温度上调,又给她盖了薄毯的关系,她醒来时并没有嫌冷,只是有些讨厌腿间的湿漉感。她从地垫上坐起来,掀开薄毯,盯着染上一片血色的地垫,有些头疼。
又弄起来了……
虽然她不是第一次来生理期,但她的生理期不够规律,而且在来之前基本不会有特别明显的征兆,所以这一年里,生理期每次毫无防备的来袭,都会让她异常狼狈。
卯崎栗悄悄扫向门的方向,暗自松了口气。
还好今天中午太宰君选择去外面了,不然被他撞见还怪尴尬的。
其实她并不排斥自己来生理期的事被人知道,但不知道为什么,一旦那个知道的对象变成太宰,她就感觉怪怪的。
明明第一次来生理期被森先生撞见的时候,她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是因为太宰君中午才帮她按摩过吗……?好像也不是。
卯崎栗将半散的围裙脱下来挂在一旁,撩起裙摆查看裙子。
在看见裙子上大片大片的新鲜血迹后,她叹了口气,在心中暗骂自己睡得死——大概是太宰按得她太舒服了,所以她才会熟睡得没能发觉生理期的到来,也让她今天的午睡没了原有的节制。
卯崎栗打算如往常般先把衣服换了,简单冲洗完再来处理染血的地垫。
她没留意到,因为她有些着急,原本被她挂在一旁椅背上的围裙落到了地上,看起来倒像是被谁随手丢在这儿的。
卯崎栗抱着换洗衣物走进浴室时,心中还想着,希望她能在太宰进房间之前处理完一切。
然而……她的愿望落空了。
当她在浴室内换下染血的衣物,打开花洒开关冲澡的时候,太宰恰巧轻轻敲门,打开了房门。
视线捕捉到地垫上的血迹后,他搭在门把上的手颤了颤。
即便他并非第一次看见如此新鲜的血迹,可他还是不由自主地慌张了一瞬——卯崎栗给人一贯的印象便与血腥之物无关。
更别说散落在一旁的围裙、有些凌乱的薄毯,以及卯崎栗消失的身影……一切都像是火上浇油一般令人心惊。
可太宰到底是太宰,在听见从浴室传来的隐约水声后,他很快便反应过来,这只是一场乌龙。
在刹那想清楚一切,太宰缓缓吐出一口气,不动声色地关上门,悄然离去。
他的体贴让卯崎栗没能发现他曾经的到来。
冲完澡后,小姑娘做贼似的从浴室里探出脑袋,查看室内的情况。
在发现太宰不在后,她轻松愉快地将地垫拿去清洗,边觉得自己幸运,边从柜子里掏出备用的换上。
太宰跟个没事人似的敲门去见卯崎栗的时候,她恰巧收拾完所有东西,正背对着他往身上围围裙。
看见他敲门进来,她极其自然地喊他,“今天中午谢谢太宰君啦,午觉睡得特别好,感觉是太宰君的功劳。”她说完又对他笑笑,显然心情还不错。
“那就好。”
两人将事情就此揭过,一个没有去细想那一瞬自己的慌张,一个也没有去细想,为什么自己会感到不自在。
只是接下来的几天里,少年总会不动声色地去给人搭把手,悄悄将他温柔细腻的体贴藏在日常生活里,比以往更盛。
对他们而言,平淡又没什么波澜的日常还在继续。
约莫又过去将近一周的时间后,森鸥外许是处理好了首领交接的一系列事务,没有最开始那么忙了——具体便表现为,他往小诊所里带回一个人,介绍给卯崎栗认识。
这次森鸥外没有如上次般“戏弄”她,而是直接敲开她的房门,笑眯眯地将人带到她面前:“阿兔,给你介绍一个值得信任的人。”
话音一落,便有一位身着茜色吊染和服的年轻女性从森鸥外身后走出。她火红的发色与眸色很容易让人想到深秋时艳丽的红枫。
然而,几乎是在看见卯崎栗的瞬息,这位女性便快速瞄了森鸥外一眼。
身着白大褂的森鸥外脸上是与平日无异的儒雅笑容,面对年轻女性向他投来的眼神,他笑容不变,也没吭声,似乎是打算就此撒手不管。
卯崎栗合上她方才正在看的书,从地垫上起身来到年轻女性面前,“我叫卯崎栗,那个……”
“奴家名为红叶,尾崎红叶。”尾崎红叶对上小姑娘仰视的目光,嘴边浮现出温和亲切的笑容,“如果不介意,可以唤奴家一声红叶姐。”
卯崎栗眨眨眼睛,敏锐地捕捉到了尾崎红叶释放出的善意,于是她朝对方扬起柔软又灿烂的笑容,“嗯!红叶姐,接下来请多关照。”
小姑娘莹润的双眸会叫人想到一望无际的晴空。那是生活在黑暗中的孩子绝对不会有的、充满朝气与生机的眼神。
尾崎红叶有太久太久没有见过这样的眼神了,以至于她不自觉有了瞬间的晃神。
这时候,森鸥外才慢悠悠地开口,主导话题走向:“红叶君,我记得你前段时间受的伤还没好全吧?”
即便他和太宰一同伪造了先代首领的遗言,可先代派并非那么好糊弄的软柿子。这段时日里小意外连续不断,也叫尾崎红叶受了伤。
“不瞒鸥外阁下您说,其实现在已经好了大半了。”尾崎红叶并没有把话说死,言下之意便是,好是好了,但还未好全。
听到这里,卯崎栗大抵也明白森鸥外希望她做什么了。
因此在听见森鸥外问她,现在做不做得出糖果的时候,她只是下意识地看尾崎红叶一眼,即刻应道:“嗯,但是效果可能……”她这么说着,面上竟是难得露出有几分羞赧的神色来,“我、我试试看。”
坐在一旁安静减弱自身存在感的太宰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旋即垂下鸢眸,古井无波地继续翻动手中书页。
“红叶姐可以伸一只手出来吗?”
“嗯。”
卯崎栗抬手虚虚放在尾崎红叶的手心上,然后闭上眼发动异能。
只一瞬,她身后的黑发便如染雪般尽数变白。随即她睁开宛若红宝石般的双瞳,凭空在尾崎红叶手心中凝结出一只光团。
光芒散去后,出现在尾崎红叶掌心里的,是一枚兔子形状的白色压片糖果。
尾崎红叶怔怔地看着躺在她手心中的兔子糖果,“这是……”
“尝尝看。”森鸥外微笑着提议道。
尾崎红叶也是个不怕森鸥外害她的性子——不如说,她会选择站到森鸥外这一边,其实多少做好了觉悟,该对森鸥外付出的信任她一分都不会少。
室内的视线集中在尾崎红叶一人身上,只见她没什么犹豫地便将兔子糖果放入嘴里吞下。
糖果入口即化。
下一秒,尾崎红叶有几分不可置信地抚上她腹部的伤口。她这伤口直至方才都在隐隐作痛,可如今,那股若有若无的抽痛却消失了。
她尝试着用指尖按压原本的伤处,却只得到了普通的按压感——她前阵子受的伤,竟是在那枚糖果的作用下完全恢复了。
尾崎红叶放下手,偏头对上森鸥外的视线,“罕见的治愈系异能……”她的神色略有几分复杂,不知是在对森鸥外的坦诚,亦或是别的。
“阿兔的异能,「森林中的小女巫」。”森鸥外说这话时,不知为何带上了几分不合时宜的炫耀和自豪,“异能名是我取的。”
这么“小小”地说完一句题外话后,他看向卯崎栗,深雪青色的双眸微弯,“只要是阿兔喜欢的人,就能从她那里得到糖果。”
“不过这次的效果好像特别好呢?”
卯崎栗罕见地避开森鸥外投来的视线,再度快瞥了尾崎红叶一眼,解释的声音里含着些为自己辩解的意味,“因为……红叶姐很好看。”她不自在地卷着她身前垂落的黑发,眼神飘忽不定。
“啊呀……”看着小姑娘害羞时特有的娇憨可爱,尾崎红叶没忍住掩唇笑道。
森鸥外则很是夸张地哀叹:“果然现在的小姑娘都会更喜欢好看的年轻人吗……”
“森先生应该对自己的年龄有清楚的认知才对。”太宰头也没抬地插嘴怼他。
森鸥外倒是没在意太宰的没大没小,“哦呀,太宰君你也在啊。”
“我一直都在哦。”
太宰将翘起的腿放下,懒洋洋地给森鸥外送去一个平淡的眼神。虽然他确实有刻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但森鸥外是知道他平日里都待在卯崎栗房间的,也不知道他现在在说什么鬼话。
尾崎红叶无视互怼的森鸥外和太宰两人,抬起手在卯崎栗发顶轻轻摸了两下,“阿栗是很坦率的孩子呢。”
“那个……”卯崎栗垂下眸子,又在短短一秒中想透了什么一般,率直地对上尾崎红叶的视线,“能帮上红叶姐的忙,我很开心。”
她那双晴空般的双眸分明该是湛蓝的冷色,却莫名带着股夏日般烫人的热度,令人心惊——那是干净细腻的、透明夏日所独有的色调。
明亮炫目,叫人难以直视,却又满是天生便想让人亲近的天真与纯粹。
就连她在使用异能时,双眸中那抹算得上妖冶的红都是如此。
这一瞬,尾崎红叶竟生出了,希望眼前这孩子能够永远拥有这样纯粹的眼神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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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鸥外与尾崎红叶从卯崎栗的房间出来,来到小诊所的一楼后……
“鸥外阁下,如果被阿栗讨厌……”
“红叶君不是已经猜到了吗?”森鸥外伸出食指在嘴边比出个噤声的手势,弯眸笑道,“拥有治愈能力的糖果,就会变成足以致死的毒药……”
他半敛的深雪青色双眸在诊所走廊不规律的光下泛着奇异的色泽,“所以不可以轻易被阿兔讨厌哦。”
尾崎红叶没什么意义地应声后便沉默不语。
即便她那一刻确实有过保护卯崎栗的想法,可很显然,对方是作为森鸥外杀手锏一般的存在,不可能脱离港口Mafia生活。
好在,森鸥外似乎更偏向于使用小姑娘治愈方面的能力,大概不会让她知道那些过于黑暗的事。
然而,作为被圈养、失去自由的兔子……其命运,终究是可怜可悲的。
沉默半晌,尾崎红叶到底还是重新开口:“鸥外阁下,那孩子身上的洋服……”
“是我买的,怎么了吗?”
“……”
“不,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