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啊！”许钊年迈的声音从黎茗丽身后缓缓向许舟接近。
他的脚步声沉缓而有力，仿佛每一下都敲击在许舟的心灵。
事情...被人发到网上了？
许舟审视着许钊和黎茗丽两张布满沧桑皱纹的脸，欲从中探究一星半点他们说谎的依据。
“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黎茗丽被打量得很不舒服，毫不客气地问道。
“大逆不道。”许钊适时接上了话，“别以为你给我们买了那么点水果，就可以打发了。”
刚刚还在争吵的两人，在见到许舟后，只需一个眼神就统一了战线。
“我们，一直都很后悔领养你。”黎茗丽在“后悔”二字拉长了音。
明明长着黎茗丽和许钊的脸，发出的也是黎茗丽和许钊的声音，但眼前的两人浑身散发着一股冷气。
“好陌生...”许舟看着两人，情不自禁地喃喃道。
“陌生？连妈妈都不认得了？”黎茗丽听到这话，质问的同时却勾起一抹诡异的笑。
“那你还认得爸爸吗？”许钊将脸凑上前去，死死盯着许舟。
许舟眸光微动，咽了口口水。
一样的外貌，陌生的气质...
“我和你们的关系，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许舟脑海中回闪过一瞬间他们相处的点点滴滴，而又被不知名的感觉迅速抹去。
“乖女儿？”许钊和黎茗丽眼里满是困惑，“我们和你的关系，什么时候不是这样的呢？”
“不然，你又怎么会搬出去住呢？”
许舟双眸猛然瞪大，一抹诧异荡漾开来。
“对啊...我们关系，一直都不好啊。”
“对啊…我搬出去住，是因为我们关系不好，而不是为了方便实习…”
许舟自言自语道。
那刚刚一瞬间对亲密点滴的回忆是怎么回事？
这些事情…明明就从来没有发生过啊。
从自己到父母家楼下时，自己就已经知道与父母关系紧张了。
刚刚居然还能愚蠢地对父母关系抱有希冀？
“啊——头好痛。”许舟持续不断的思考让她的大脑超负荷运作。
刹那间，她的脑海一片空白关于父母的记忆烟消云散。
“当年的那件事，那女孩从来没有原谅过你。”黎茗丽看着许舟的双眸，继续添油加醋。
“不然，她怎么会发到网上呢？”许钊与黎茗丽一唱一和。
而后，关于过去的回忆如潮水般涌入许舟的脑海。
许舟拔腿就跑，试图通过逃跑，让自己的思绪也逃离这无尽深渊。
来到电梯前，焦急地按了几下按键，可平时应答迅速的电梯却在此时如失了灵一般，门迟迟不为许舟敞开。
就好像…连电梯也不欢迎现在的许舟。
许舟一咬牙，像楼梯间跑去，她用力推开消防门，三步并作两步地向一楼直冲。
所幸，黎茗丽和许钊住在四楼，楼层并不是很高。
许舟心里有点小庆幸。
正当她来到一楼，准备冲出黑暗的楼道，重获光明之际，黎茗丽和许钊的邻居手里拎着一些菜，回来了。
她看见许舟后，将手里的菜扔到一边，同时健步如飞地拦住了许舟的去路，将她逼回了逼仄的楼道。
“小妹妹？”邻居说着。
“麻烦让一下…”许舟有气无力地说道。
当她抬眸看见来人时，却发现邻居的脸上，空有一张脸皮而没有五官。
声音来源于她的喉咙。
“我若是不让呢？”邻居逼问。
“那我就…”许舟慢慢将腿向后挪去，“跑！”
说罢，她转了个身，重新迈上台阶。
只不过，刚刚是向下，现在是向上。
而这次…似乎还有些不一样的地方。
许舟向上冲着，却能清晰地听到身后的脚步声——邻居跟上来了。
而她每向上一层，就能听到身后的消防门“嘎吱”一声打开，紧随其后的那阴魂不散的脚步声又多了一种。
追逐许舟的人，越来越多了。
当她重新来到四楼，便看见许钊和黎茗丽大开着消防门，静静地等候着。
见到许舟，他们不一而同地将嘴角咧到眼睛：“我们就知道，你会回来的。”
说罢，他们拦住了许舟的去路，将许舟截胡在了四楼。
而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每一层楼的住户都涌了上来，将许舟硬生生堵在了墙角。
除了黎茗丽和许钊以外的所有人，脸上都没有…五官。
而后，住户们让开一条道，黎茗丽和许钊缓缓走到许舟跟前。
“你说，我们很陌生，对吗？”黎茗丽难得用关心的语调说话，“你觉得，我们是虚假的？”
许舟的背已经贴到了墙上，她果断地摇了摇头。
“你骗我们了，哈哈哈哈哈。”许钊突然放声大笑。
“你不说实话没关系。”黎茗丽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紧接着，夫妻俩掏出了他们的手机，不断地点击着，似乎在做什么事情。
许舟试图拔腿离开，但她除非掌握穿墙术，否则所有的路都已经被封死。
“叮咚～叮咚～”
许舟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起。
接二连三的响铃声成为许钊黎茗丽二重奏的伴奏。
“看看你的手机吧。”黎茗丽抬起头，放下自己的手机，说道。
“我们把链接发给你了。”许钊同样慢慢抬起了头。
许舟亮了亮手里手机的屏幕，用余光扫了眼信息。
果然，黎茗丽和许钊的账号分别给她发来了同一条链接。
而标题——一位受害人的自述：我的同伴花舟对我做的那些事。
虽然字体在手机里很小，但却如石子般在许舟澄澈的双眸荡起一圈圈水花。
“这就对了。”黎茗丽欣慰地点点头，“拿起手机，点开链接，好好看看。”
“低下头来，好好看看哦。”许钊说道。
许舟的手颤抖着，正慢慢将手机抬到自己身前，因为攥得紧，指尖已经勒出了一点点淡粉色的勒痕。
不对，还是有哪里不对。
我的手机…明明是静音啊。
许舟果断地将手里的手机高高抬起，而后摔到地上。
“你…”黎茗丽咬牙切齿地说。
她蹲下身子，将手机翻过来。
而手机的屏幕上多了几条裂痕。
黎茗丽尝试亮屏，手机屏幕却在亮屏后的几秒不争气地产生了彩线——内屏也坏了。
这台手机，已经没办法再显示什么了。
在手机破碎的瞬间，整个副本中许舟丧失的所有记忆终于在她的头脑中归位。
黎茗丽缓缓抬头，瞪着许舟。
“呸，无脸人。”许舟大叫，“没错，你们不是我的父母！”
她的声音贯彻了整一个楼梯间。
黎茗丽和许钊的五官，缓缓地消失在了他们的脸上，应了许舟的那句话。
黎茗丽迈步向前。
许舟的意识，又一次陷入了一个无底的黑洞之中。
“记住，这不是一个梦，也不是副本。”
“这是你一直逃避的现实。”
“不要怀疑它的真实性，不要觉得它是虚假的，更不要将你的疑虑公之于众。”
“记住。”
黎茗丽本该柔和的嗓音，在说出这些话语时，形成了一种极具反差的诡异感。
她的声音被迷雾包裹着，遍布在许舟意识所处的混沌各处。
但当黎茗丽话语中最后一个字的尾音落下时，许舟察觉自己仍未重新醒来。
她的意识，仍未从混沌离开。
良久，许舟黯淡的意识渐渐恢复了活力。
“我…死了？”
“这里是天堂？”
“天堂怎么会有这么多雾？”
“比起天堂，我更觉得这里是地狱。”
她回忆着在“不要低头看手机”副本里经历的一切。
同时，她的意识如同一个初生的婴儿，眨巴着大眼睛看向每一个新奇的事物，时不时闻一闻，或用手碰一碰。
她全力感知着这一片迷雾。
迷雾有味道。
是苦涩的。
许舟的意识体“深吸了一口气”，而后慢慢地在迷雾之中蹒跚移动。
“我终于知道这里的规则了。”
许舟的意识体发出声音。
“关键在于，不能让NPC察觉到我认为他们是虚假的。”
“所以，不能向提及类似梦境、虚假、陌生等词汇。”
意识体一边在漫无边际的迷雾里飘荡，一边思索。
“否则，就会触发他们的无脸状态，并且想方设法让我低头看手机。”
“如果我没有低头看手机，意识就会被…”
许舟的意识体在迷雾中抖了两抖，她发现不远处有一个黑漆漆的轮廓。
轮廓一动不动的，其形态，有点像一个沙漏…？
许舟很好奇，遂缓缓向“沙漏”飘去。
当她来到“沙漏”跟前时，“沙漏”居然在空中明显地晃动了一下，而后向许舟的反方向飘去。
许舟追“沙漏”。
“沙漏”躲许舟。
一场惊险刺激的追逃游戏在迷雾之中展开。
追着追着，许舟的意识体和“沙漏”来到了一个地方。
而这里，还有其他六个一模一样的“沙漏”。
它们围成了一个包围圈，丝毫没有察觉许舟和另一个“沙漏”的动静，正静谧地站在一起。
“那个…沙漏？”许舟的意识体试探地问道。
“许舟？”